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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子把重机枪搬到良家寨东坡顶上,刚让他们砍倒的树还没有抬走。胖子喜欢把机枪架在树墩旁边,在他看来,树墩旁边的土牢实,又不怕被飞石崩着,最适宜作机枪阵地。
重机枪组原本四人,尹子华在养伤。黄润泽和宋希达认为弹药手的事不过瘾,除了扛子弹,就是压子弹,枯燥得很,不太安心。上次在松山,他们俩把压满子弹的弹带往机枪阵地一丢,人就跑得没影了。今天算好的,这两人就在下面的轻机枪阵地。轻机枪就那么几个弹匣,早就压满了,现在他们在和其他人打趣。
不一会,七八个老乡上来抬树。这两棵都是苦枣树,长得很高的,算不得正材,只能做柴火,所以直到最后才有人过来处理。老乡们没急着动手,他们先过来看胖子的重机枪,问这问那,颇感兴趣。
相对于大屋,良家寨更靠近山外,这里的人也就有一种莫名的优越感。他们更喜欢探究一些新鲜玩意儿,而不是一味地排斥;他们习惯于相信自己的判断,而不是人云亦云。
胖子一遍又一遍的给他们解释枪机的工作原理,他们仍然摇头表示怀疑。他们听懂了后坐力是怎么回事,鸟铳也有后坐力。可后坐力是对人的,怎么可以推动枪机呢?怎么那么好,恰巧到那个位置就卡住不动了呢?胖子不想把机枪拆开来解释,他认为即便拆下来也不一定解释得清楚,只得诅咒发誓,说:“绝对是这么回事,要不是就……”听了这话,老乡们更加相信了自己的判断,他们认为:胖子也不懂这枪是怎么连着打的,因为这是美国人造的,这和天上的飞机,那块能飞的铁一样,都是美国人造的。美国人造的东西注定是搞不懂的,没人能搞懂,或者说,没人能比自己懂得更多。
见胖子争得面红耳赤,算盘让管事的过去,把枣树抬走了。在这里算盘比煤球吃得开,良家寨人除了伍建光,就爱听算盘的。
胖子看着伍建光带着一大一小、一胖一瘦的两个人从村子里出来,最后走到了自己跟前。
“李振新!这两位是友军,打散了。你不是没副手吗?两个都配给你,一个做你的副手,一个做弹药手。”“真的?”“不骗你,尹子华迟早要归队的,到时候你们俩还是搭档。”“欸。好!好!”
“你们是哪部分的?”坐在战壕外石块上的胖子,问主动拿起工具修整战壕的两个人。小个子回答道:“五十七师一六九团的。”“五十七师是蛮厉害的呀!虎贲师。”“现在不行了,去年常德一仗,没剩下几个了,就算是剩下的人也不在现在的五十七师了。”“怎么没在了?到哪里去了?”“不清楚,各种说法的都有。”“你们姓都什么,叫什么?”“我们俩都是贵州瓮安的,都姓杨。我叫杨志勤,他叫杨志保。”
虽然这两人体格差异很大,却有一些相同的相貌特征,例如高高的颧骨、翘翘的上嘴唇。胖子问:“你们是两兄弟?”杨志勤回答道:“长官是真有眼力,一眼就能看出我们的关系来。我们是两兄弟,不过,不是一奶同胞的那种兄弟,我们是族兄族弟,共一个太太公。长官!能不能给我一点吃的?我们几天没吃东西了。”
胖子被杨志勤一口一句“长官”糊弄得什么似的,不假思索走到坡边,大喊:“煤球!煤球!”“什么事?”“上来一下,带点吃的上来。”王开智从宋希达手中接过两包饼干说道:“这家伙!只有撑死他,才能算完。”宋希达笑着说道:“再来两包。你不是要撑死他吗!”王开智拿着四包压缩饼干上了坡顶。
见多了两个人,王开智没有把饼干给胖子,问道:“他们两个是哪里的。”胖子抢着回答道:“五十七师的,你把饼干给他们。”“为什么给他们。”“他们饿了,几天没吃东西,伍连副让他俩做我的副手。”“哦!我明白了。”王开智转身对杨志勤说道:“刚才老乡说的两个偷东西的人,就是你们这两东西吧?他(指胖子)归我管,你们当然也归我管。现在我宣布:你们不能吃东西,干活!把所有子弹带压满子弹,把战壕整理好。完成任务后和大家一起吃中饭。此令!”说完拿着饼干下山去了。杨志勤干巴巴地站在那里,好久才明白过味来。
整理完战壕,他们俩压了一会子弹,也就各自压满了一根弹带,刚给弹箱垫了个底,杨志勤就借故小便,把杨志保,拉进了旁边的林子。杨志勤说:“他们连一百军都不是的,是七十三军的。我们走,去找七十四军。”说完杨志勤就要往林子深处走,可杨志保没挪步。支支吾吾说道:“他们有吃的。”杨志勤走过来小声说道:“刚才你没吃饱呀?”杨志保摇了摇头。“你呀!”杨志勤无可奈何地说道:“依你的,吃了中饭再走。只怕是到时候走不了了。”“留下来,他们也打日本,没什么不好的。”“不和你说,说也没用。你说,当初要不是你要看他们背的那枪,我们能被抓来当兵吗!来了就来了吧,你还一个劲地往前冲。打日本和你有什么关系,日本人是杀你娘了,还是干你妹(女儿的意思,杨志保没有结婚,不可能有女儿,所以杨志勤这样说)了!还打日本,打日本和你没有一点关系。好了。那人在看着我们呢,我们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