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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就有电话,说今天有重要人物要来岭脚,请张九公做好迎接准备。虽然不清楚是谁打来的电话,张九公依然不敢怠慢。这个叫“打招呼”,是官场基本程式之一,张九公以前也遇到过,当然不会忘记。
张九公早早起床准备饭食,他让人杀了一只老母鸡,放老姜、当归、白芷、黄芪、陈皮,用文火炖上,待快烂时,捡去配料,放盐再炖。腊肉选腰排五花肉,切片放入蒸屉,蒸至肉片透明。腊膀腿肉切条状和腿骨一起炖,待快烂时,放入少许蜂蜜和新得的春笋条,再炖。又叫人上山采来鸭脚板(一种野菜)、蕨菜,从菜园里砍了青菜、莴笋,一一洗净、切好,等客人一到立即烹制。
张魁良也没闲着,领着牛娃仔和大寒到前面的小溪里打了十几条小鱼上来。把鱼放到厨房,收拾了渔具,张魁良又带着两个小孩去了村口迎接所谓的“重要人物”。
还别说,时间刚刚好,张魁良到村口不久,就听见了马蹄声。不一会,一队人骑着高头大马过来了。张魁良迎上前去,叫停了马队,问道:“长官可是从龙潭司来的?”一个人上前搭话:“是呀!你是张九公的什么人?”“儿子,我是张九公的儿子,请长官下马。”
张魁良数了数来人一共七人。张魁良让牛娃仔小跑回家,自己牵着大寒领着这些人从左边的土路往下走。
来人是葛勇和他的随从,他们是来检查专用粮的储备情况的。岭脚的那批大米是中转给大屋场的,只因为条件尚不具备,才暂时存放在岭脚。葛勇还要去大屋,以考察大屋场的存粮条件。大屋山毕竟是瑶寨,他们积极抗日是接受这批粮食的先决条件。葛勇一开始就不同意给大屋粮食,可江海涛坚持给,葛勇没办法,只得出来考察一次。
其实,葛勇去大屋还另有原因。最近几天,他按图索骥,拿着金凤名单到处找人,不是没找着人,就是对方不和自己接头对暗号。尤梅是自己唯一找到的人,不紧紧抓住,他将一事无成,所以他不得不再一次重视起尤梅来。
在路上,葛勇问:“前不久,送来的两万斤大米存放在哪里?”张魁良回答道:“就在你们刚才下马的庙堂。那里也是我们集会、议事的地方。”葛勇说道:“你们怎么不修石板路?这土路,一下雨就走不得了。”张魁良回应道:“有,在那边,路边有清水沟,里面流的是要进口的水,所以,那边的路也就不能过牲口了”。葛勇问道:“那你们村的猫狗鸡鸭也不去那边?”张魁良说道:“那当然,那边要是有你说的这些东西,任何人都可以捉起来杀了吃。”葛勇认为这些原始的村规民约是制约乡村发展的主要障碍,十分轻蔑地笑了笑。以前来的客人听了这些总是啧啧称奇,表示赞赏,而葛勇的表现和那些人不同,葛勇给张魁良留下的印象不怎么样。
张魁良以为七个人都会上桌,加上张九公正好八人,没想到葛勇只让两个随从上了桌。葛勇坐上席,两个随从分坐两边,张九公坐下席,偌大的八仙桌只坐四个人。张魁良没有坐下就席,站在旁边筛酒。
一开始张九爷不怎么喝酒,借口说自己年纪大了,喝了开席的三杯酒,就不再一杯杯地喝了,有人敬酒就抿一小口。倒是葛勇他们自己,连菜都不怎么吃,一杯一杯的相互敬酒。左边坐着的随从没有穿军装,从口音上看,应该是本地人,他挺能喝的。
这人叫萧调湘。
葛勇和那上士两人加在一块也喝不赢萧调湘一个人,关键是他越喝脸越青,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少酒量。葛勇不得不认输,叫停了他们内伙子之间的“战争”。听他们的谈话,这次不是葛勇第一次败下阵来,已经败了好几阵了。萧调湘说他是常败将军。
葛勇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张九公,三个人轮流敬了一轮酒。张九公没有吃一口菜,连喝了十二杯。葛勇这才知道遇到高手了,要萧调湘上,和张九公对喝。见这两位不知喝了好多轮也没分出胜负,醉眼惺忪的葛勇,来了劲头,把袖子一捋,喊道:“拿碗了!”
张魁良见葛勇自己不喝,还要挑事,又担心父亲的身体,当然不肯去拿碗。只因为萧调湘踉踉跄跄要进厨房,这才跟了过去,把他挡在厨房外,自己从碗柜拿出来四个菜碗。
火塘上挂着好些这次没用上的好东西,张魁良怕客人知道了心生不满,所以没让萧调湘进厨房。
萧调湘从厨房出来就没再上桌,跑到院墙外呕吐去了。上士把看到的情况跟葛勇一说,葛勇笑了。在“酒文化”中,一旦呕吐那就意味着醉了,意味着缴械投降。葛勇终于知道萧调湘的老底有多厚了,看着张九公,他得意地说道:“老人家!姜还是老的辣,老的辣!”意犹未尽的葛勇,夹了一块腊膀腿肉,觉得美味无比,催生出一个主意来,他高声对张九公说道:“这样!上次运来的两万斤大米,给谁,我说了算。你喝酒,就用这碗喝,我来倒酒,你喝一碗我给你——,我给你两百斤大米。怎么样?你敢不敢喝?”张魁良拉了拉张九公的衣服,劝他别喝;可张九公不管,一口气喝了十碗,喝得葛勇惊诧不已。喝完不久,张九公迷迷糊糊倒了,而葛勇却笑了,大笑不止,在他眼里两位高手都败了。
之后,张魁良撇下葛勇他们,把张九公背进房间,专司侍候起来。葛勇也不向主人辞行,自个儿带着人离开了岭脚,往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