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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新有不太理解黄雨燕说的话,想着昨天岳崮山、古城殿都试着进攻了一下,今天可能有较大的战斗,支前的事情会多一些,能多一个帮手也好,就在排队打饭的时候对段承?说道:“这都半个多月了,没看见你去过莲荷?”段承?笑而不答。向新有说道:“一定是害怕!一定是,错不了。”段承?辩解道:“我不害怕。”“不害怕你去呀,不去莲荷,要去就去小黄沙,怎么样?”排队打饭的人七嘴八舌,搞得段承?实在没有办法了,大声说道:“去就去,谁怕谁。”
出发前,向新有检查了自己的配枪,又让谌玉银多拿些子弹,最后问段承?:“你的枪呢?”看着段承?掏出了他的勃朗宁,这才想起段承?有枪,问道:“这是谁配发给你的?”段承?没说。“那好吧,”向新有说道,“多带些子弹。”段承?这才回了房间。
向新有在段承?办公室门口等了一会,有些不耐烦了,才推门进去。看见段承?坐在长凳上,没有要走的意思,问道:“你去还是不去。”段承?说道:“葛长官要是找我呢?”“你傻不傻!葛勇是什么人,你听他的。人家顿顿喝酒吃肉,你吃过吗?人家在那里一日三餐,你在这里吃对时饭,他管过你吗,你管他!”听了这话段承?才不得不跟上了向新有。
还真是不同了,莲荷多了好多人不说,到处搭着临时棚子,数都数不过来。而到了圭洞,原来那么多规规整整的防火墙都看不到了,只剩下了没有清理的残垣断壁,一根木头、一床晒垫,支在危墙边就住人;溪边的韩氏祠堂也炸塌了半边,从外面就可以看到祖宗堂上的牌位。而小黄沙的龙王庙更是没法说,几乎炸平了,龙王头上顶着一块晒垫,水渍在它的脸上流淌,看上去好像龙王在哭脸。村里那么些木房子,也都烂得不成样子了。有的有火烧的痕迹,有的没有,但都住不得人;它们残破不堪,没剩下几块好瓦;有的房梁断了、支柱歪了,眼看就要倒下来。
张魁孟正在满头大汗地在棚子里炒炒米,棚子一边搭在龙王庙的围墙上,沾着红漆的墙灰块掉满一地,吸饱了雨水。段承?想起张魁安的案子来,问道:“这米从哪里来的?”张魁孟看了一眼段承?,没有回答,继续和向新有讨论石灰存放问题。
“有人说,我们这里的石灰不好,还有许多石头渣滓,只有化开放到池子里沉淀才会干净,要不照这说法做?”“用的时候,怎么办?”“用水桶挑,同样可以和糯米,桐油和(huò)”“那好,你安排人办,石灰山的石灰尽管去拉。”
见段承?走到边上去了一点,张魁孟小声问向新有:“你怎么把他带来了?”“黄参议长说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正当段承?慢慢适应了环境,有点儿优哉游哉,扬腿走起方步,摆起谱来的时候,上头一声巨响把他吓了一跳,他惊恐的看着周边的人。见周边的人一点也不惊慌,像没有听到这声音似的,连忙问谌玉银,谌玉银说道:“这是迫击炮的声音,要是大炮,声音比这还要响、还要脆,实实把人吓死。”段承?连忙把脑袋缩进了本就不长的脖子。
向新有走向廊桥,要去桥那边的人家,这里更靠近鹰形山。段承?害怕,不敢去,他甚至认为向新有今天带自己出来就是要把自己投进装虎的笼子。他抱着廊桥的柱子,就像前几天在靶场抱着台子的立柱一样,只是今天没有吴德满。谌玉银笑着说道:“这都没见着鬼子的影子呢,就这样,要是真遇到了,岂不屎尿都拉在裤裆里。”段承?又想起那个月夜的事情来,只觉得裆部又有了难耐的疼痛,痛苦地叫出声来。向新有确定他是装的,对谌玉银说道:“不管他了,我们走吧。他自己有枪,一两个鬼子他能应付。”段承?傻了,他灵泛的脑袋立马得出两个结论:一、他们没有把自己送入老虎笼子的意思;二、还是和他们一起安全。于是,陪着笑赶上了向新有。向新有看了一眼段承?说道:“我想起来了,你那外号不是我起的,我是想给你起另外一个名字来着,什么我忘了。”段承?笑着问道:“段狗屁?”“不是,忘了。”
这里住着给鹰形山送茶水的几个人,向新有见人就说:“做事认真点,很快就要熬过头了。”有人问:“古城殿那边要不要我们送?”“安全吗?”“现在安全了。”“送吧!一次多送点,少送几趟。木炭够吗?”“够了。”“天气慢慢暖和了,水的消耗大。”“是的,前天出太阳,我们从早忙到晚,冇休息一下。”“你们辛苦了。”说完走出房子,又看望了一下为他们站岗的支队队员。段承?不明白其他房子都不成样子了,山脚的这几间为什么还完好无损。
向新有返回小黄沙穿过街道往东走,一个坦克兵跑过来说道:“要你们从洪江买的机油到了,我们现在人手不够能不能派人送过来。”“在哪里?”“龙潭司。”“谌玉银,记着这事。”又问坦克兵:“下午送过来,不迟吧?”“不迟。”
段承?看着坦克兵带着的帽子就奇怪,问谌玉银:“那两黑一黄的东西叫什么?”谌玉银没说话,他不喜欢段承?,前面说那些话是为了调侃他、吓唬他。向新有说道:“告诉他吧!也让他也知道这仗是怎么回事。”谌玉银说道:“告诉他,也是空的。”向新有说道:“那我来说,这叫坦克。两辆黑的还能动,下次打仗,还用得上。那黄的是生锈了,不能动了。”段承?生怕打断向新有,会惹他生气,一直等向新有说完,才说道:“坦克,没听说过。我只知道安江纱厂的人管婆娘叫‘堂客’,这也不能是一个样的呀。”“当然不一样,它是一坨铁。不过,这坨铁足可以换一个婆娘。”段承?哈哈笑了,笑得谌玉银好生厌恶。
说话到了村东头的溪边。一些人在上面的溪水中抬什么。几人刚要走过去,那些人突然一窝蜂散了。段承?这才看清楚,那是另外一辆坦克,旁边还有一辆。这些人之所以散开是因为鬼子打炮了。鬼子打的是迫击炮,也不正经打,打一会、停一会。专门有人打旗子,听到鬼子打炮就摇旗子,下面的人立即卧倒,或者跑开,很少有伤亡,坦克也不会有损伤。
段承?不相信仅靠人力能把那么大一堆铁挪开。谌玉银说道:“那辆生锈的就是这么抬回来的。”段承?也跟着向新有过去抬了几把,确实能移动。只要抬起一头,另外那辆坦克一拉,就能动,一次动不了多远,上了坎就好了。段承?问他们为什么要移这东西,有人告诉他,不移开,竹筒水一来,就会把上面的田淹了。段承?看着空空如也的水田,心想这一定是诓人的,肯定是想捞铁换钱,用钱买婆娘。
段承?跟着向新有走这么一趟,不仅长了不少见识,而且,冥冥之中,还有了一些和以往不同的感受。
这么些人为了彼此的生存,为了共同的坚守,相互照应着,不计代价地相互照应着。这种情况不说能让段承?良心发现,立马变成一个好人,至少可以减缓他继续变坏的速度,这也许正是谌长静、黄雨燕所期许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