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11日(农历三月三十)晴
【当日战况:中国军队的各路大军拥向湘黔公路、平溪江两侧,日军向洞口潭、山门镇溃退,山门镇外的战斗仍在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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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朝霞特别红,红彤彤的整个天都染红了。不是说“早景不是好景”吗,奇怪就奇怪在这里,接下来,整整一天艳阳高照,别说下雨,就连云都没见几朵。按照天人合一的逻辑,这奇怪的天象一定应和这世间的一件什么事情。
日军是天不亮开始集中到黄泥保这个原来只有四五十户人家的小山坳的。到底来了多少,很多日军一直躲在附近的林子里,没法估计。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转溪江以西,不会再有成建制的日军了,因为日军和十九师的攻击部队在黄泥保北面不远的复兴界僵持。也许是等待后续部队,十九师的攻击应和着天上星辰的寥落慢慢停了下来。
枪声一停,韩飞猛地一下醒了。王大连是跟着运输队过来的,正在同谌娟低声说话,见韩飞一脸茫然,说道:“没事,大概他们也要休息了。”谌娟问:“想吃东西吗?”韩飞一看表才六点十分,说道:“刚才不是吃过了吗。王大哥!你怎么来了?”“这鬼子越打越少,我怕以后没得看的了。”“那不更好!”谌娟说道:“要是世世代代都平平安安的该多好呀!”王大连说道:“以前,没有亲身经历和日本人打仗,一直认为日本人就是坏人,不是叫成‘鬼子’吗,他们就和鬼一样,专门害人。这次,亲身经历了,也听运输队的邵阳娃说起过日本人。我才觉得其实不是日本人一定是坏人,一定要害人。不知道,我说清楚没有。”韩飞说道:“你说,我们听着呢。”王大连停了停说道:“没有人生来就是坏人,日本人也是一样。也许有些人生来就是坏人,但绝不是所有人。”韩飞插言道:“我同意你前面的说法,没有人生来就是坏人,日本人也是一样。”王大连说道:“瞧,我自己还没有想清楚。”谌娟说道:“你怎么想的怎么说,这里没有外人。通过打这一仗,我们是该把一些东西捋一捋了,不能再稀里糊涂。”王大连客气了一下说道:“既然人生来不是坏人,就应该按自己的想法活着,那些人想左右别人的想法,控制别人的行动,这是不对的。在村子里、寨子里控制别人,你就会成为土豪劣绅;在一个地方控制别人,你就是军阀、土皇帝;在一个国家控制别人,你就是***。”谌娟问道:“那要是好的想法,有用的做法呢?”王大连说道:“那也不行。”“为什么?”“我也说不清楚,只是感觉。”韩飞笑着说道:“王大哥倒是实在。不过这个境界已经很高了。这是一个度的问题,归根结底是不能根据什么理论、主义、教义来建立行为规范约束其他人的行为。日本人用****来管理国家,统一思想,就出问题了。不只是军……”殷国志突然坐起身来问道:“没枪声了。”韩飞“嗯”了一声,站起来说道:“说着话都忘了,这意味着鬼子可能朝我这边来呀!快安排人吃东西,先前沿后后方。快把吃的东西送上去。”
原来料想的日军的大规模进军没有出现,吃东西的时候,几个日本人抬了一挺重机枪过来,两枚战防炮弹打过去,吓得赶紧跑了,在一处不显眼的地方躲了起来。
韩飞走出掩体,到一处坡上观察山下敌情,蓝三妹过来问别动队的情况,韩飞告诉她,都安全到了龙潭司,乡公所有许多事情等着她们去做,她们现在忙得很。韩飞问陈劲在哪里,话音未落,陈劲从旁边的树林里走了出来。韩飞说道:“你这麻烦还真麻烦,要想不这么麻烦,还得早早作打算才是。”陈劲把韩飞拉下来,说道:“我想好了,你怎么打算我就怎么打算。”“打完仗我就退伍。”“那我也退伍。”“你老家……”“我不回老家,你到哪我就到哪。你要是回破泥坳当农民,那我就回武岗寨当猎户。”“你当猎户,我就不能当了。你忘了,我爷爷还是这一带数一数二的猎户头。”“那也好,我们一起。看谁先打下麂子。”“好!”
谌娟过来问怎么这么开心,蓝三妹说道:“他们在谈打猎的事。”“是吗!”谌娟满脸挂着笑,走了过去。韩飞对她说道:“不关你的事。”“不是说打猎吗!准备什么时候去?去哪里?”韩飞没有理睬谌娟,继续和陈劲说道:“欸!不是有种上子弹的猎枪吗,双管的。”“是有。”“你打听打听。”“你比我去的地方多,该你打听。”“好。你也留意。”韩飞转过来对谌娟说道:“我们准备打完仗,回来当猎户。”“那要得,只怕这一片山不够我们几个打的。”陈劲问道:“嫂子,也会打猎?”“小看人不是,这些年,我没事就上山转悠,每年总要打下一两只麂子,好些锦鸡、兔子。”蓝三妹说道:“娟姐这话我信,那天打仗,羊力坑那次,就看出来了。”
柯修洲过来说日军有动静,韩飞、陈劲到坡边看了一会,觉得日军不像是要进攻。韩飞担心空军过来,会发生误炸的事情,于是回到了指挥所的掩体,问周雨浓有没有空军的消息。殷国志说道:“刚才十九师汤参谋说了,飞机来的时候,安排一人面向飞机右手持国旗左右挥舞就行。”“安排了吗?”“安排了。”“不能让鬼子看见。”“放心,跟他们说了。”“哎!现在阵线犬牙交错,飞机来了作用也不大。”
殷国志问道:“你说,鬼子不进攻,是不是没弹药了呀。要是这样,我们这边冲一下不就把他们冲垮了吗!”“我问一下。”韩飞用电话要通了李青云,刘青云说,五十一师准备开拔,以后关于黄泥保战斗的事直接找十九师就行。韩飞刚才说的情况,他将向十九师反映,同不同意,由十九师通知韩飞。另外,这次战斗后,韩飞将A、B、C、D、E、F连,以及炮排、通讯组交给唐云松,特四排回龙潭修整,择机回新化。
韩飞跟殷国志说了电话内容后,问道:“是不是现在就把唐云松叫过来?”殷国志说可以。听到这些,闲来没事的王小波主动把唐云松叫了过来。唐云松一直对王小波有意见,可王小波没事的人一样,总是对他笑笑呵呵的,渐渐的唐云松也没有意见了,特别是看见归建的三排没损失几个人,还一个劲地感谢王小波。
王大连这会正和手拿饼干的王云华闲谈。听说王大连曾经是二六军团的人,王云华不禁有了优越感。这优越感来自两个方面:一方面,自己曾经是中央白巾军,而二六军团,特别是二军团只是地方白巾军,另一方面,自己曾经是营长,王大连只当过几天小小的排长。有了优越感,谈话的口气一下子就变了。“你们一个连有几挺机枪?”“一挺。”“那太少了,我们一个排就有两挺。”“有机枪也没用,没子弹。这次,看着那比米仓里的米粒还要多的子弹,真把我羡慕得不行。”“哪有那么多,一箱子弹也不过上千发。你怎么对他们是这个态度!”“什么?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他们都是国民党,你羡慕国民党,这是不行的。”“他们不是在打日本吗?”“是倒是是,也应该有所区别,有所警觉,他们代表的是不同阶级。阶级之间的斗争是不可避免的。”“那些日本人中,哪个属于哪个阶级,你分辨得出来吗?”“我分辨那些干什么,他们都是日本人。”“按理说,那些日本人大多数不属于你要打倒的剥削阶级,那你为什么还要和他们为敌呢?”“你这人怎么这样蛮狠不讲理。我怎么知道他们属于哪个阶级,我又不认识他们。你这人,看起来你很老实,其实你一点也不老实。我告诉你,我是上过大学的,论学识、论经验、论能力,我哪一点不比你强。你说,哪一点?”“不懂道理,书读得再多也没用。”“谁不懂道理?你说我不懂道理?我看你才不懂道理……”
王大连实在不愿和他说下去,转身离开。被王云华拉住,说道:“公社党人不隐瞒自己的观点,我就不隐瞒。你这样下去非常危险,你脱离了工农阶级,就会滑落到剥削阶级阶级中去。可那些有钱有势的人会要你这样的人吗?不会的,他们不会要你,你只能成为丧家的资本家的……”
“王大哥”,王小波的出现,打断了王云华的高谈阔论。“你们在说什么?”王云华以为王小波是在叫自己,想了半天想不起这人来。见没人回应,王小波问王大连:“王大哥!这人是谁?”王大连说道:“你怎么连他都不认识!”王大连停了停,对王云华说道:“还是你自己说吧。”“他是谁?我没必要认识他。”王云华说完,起身走了。
王大连告诉王小波,王云华是殷国志的妹夫,这里有一支地方武装是他带来的,说是什么锄奸队。王小波说道:“这我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