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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溪坪十来户人家,有六七十号人。听说日本人来了,他们不约而同地关上门窗,在自己家里躲藏起来,不敢做声。这种和小时候玩躲猫猫游戏差不多的做法,是被告知可以躲避土匪的,今天用来躲避日本人。
不知道三皇五帝时是不是这样,也许是从山顶洞人开始的吧,人们逃避灾难的的办法是回到自己最熟悉的地方,家就是最熟悉的地方。只有到了家里,心才不会慌乱,就算是死,也心安理得;而在外面做不到这些:这是本能。对于本能是不能用聪明与愚蠢来评判的,就像不能评判父母的好丑一样。
日军和治安军搜索着进村,没有进屋。他们收拢了散落的枪支,分兵把守入村的大路、小路,剩下的人在路边的歇脚亭周围分散开来。
谌玉正和族兄谌玉海睡在村北面的一农家里,两个年轻人睡得死。等他们迷迷糊糊地醒来穿好衣服去找谌玉清时,把守北边通道的鬼子已经守在路口了。两人见势不妙转身往北跑,后面的人开了两枪。一声哨响,一颗子弹不知从那个方向飞过去了;而另外一颗没有飞走,正打在谌玉正的钢盔上。谌玉正只觉得一阵头晕,步子踉踉跄跄,被谌玉海一把扶住。两人搀扶着继续跑。不一会的工夫,两人跑出了两里多地。
“麻雀!你们跑什么?”“鬼子来了。”谌玉正边说边循声望去,见韩飞站在路边的树旁看着他。“姐夫!”谌玉正愣了一下便带着哭声喊着姐夫,走了过来。韩飞上前拍了拍两人的肩,把他们拉进了林子。
韩飞回到山顶对殷国志、丘少尉说道:“不要多久敌人的大部队就可能过来,我们人多,又有伤员,遇到情况不好处理。”殷国志说道:“那怎么办?是不是先回去一批人。”“现在时机正好,你们俩带着侦察排先回去。”殷国志说道:“你和丘少尉先走,我留在这里。”“我也不走,”丘少尉接过殷国志的话说道,“你们是长官,你们的安全更重要。”韩飞郑重说道:“我比你们熟悉这里的地形,可以相机处置,设法缠住鬼子。我们需要有人回去向指挥部报告情况。那几个民兵回去一通乱说,反而会坏事。”殷国志说道:“还是我跟着你,丘少尉先回去。”韩飞肯定地说道:“也好。丘少尉你们先回去。把谌玉海带上,他知道怎么走,顺便去村头响枪的地方看看,哪里可能有伤员。”
除留下宋鸣晨、萧世杰和谌玉正观察外,侦察排走山前,韩飞等人走山后,两拨人分开下了山。萧世杰见向志富跟着丘少尉走山前,问道:“向毛几,他怎么走前边呀?”宋鸣晨说道:“说是回去看行李,大概还是胆小。”“不会吧,胆小怎么敢摸死人的荷包。”
侦察排摸到村东头的山岗,发现谌元璋躺在草丛中没有了气息。丘少尉检查了一下:腹部中枪,头部钝器伤,应该是枪托打的。谌玉海一阵悲痛后,背着谌元璋向南走去。在电形山,士兵砍了两根树杈,用绑腿绑好,抬着谌元璋经红岩山向龙潭司走去。
待丘少尉离开后不久,韩飞命令陈劲带两个人对歇脚亭的鬼子扔了两颗手榴弹,放了一阵枪。本来就为数不多的鬼子,听到爆炸声一下子都集中到了村北,并派出几个人追赶着陈劲他们跑了一两里地。韩飞考虑到打死这几个人起不到多少作用;如果一口吃不掉,形成相持,自己还有被围歼的危险;所以韩飞没有派人去支援陈劲。看见陈劲他们踹着粗气回来,只说了两声“休息”了事。
枪声停了,韩祖明的婆娘韩陶氏慢慢地从藏身的柴房里出来,正要往禾坪外角走,迎面碰见两个穿着军装的人,吓了一跳。那两人压低声音说道:“别怕!我们不是日本人。”韩陶氏哆哆嗦嗦地问道:“那你们是什么人?”“宝庆人,日本人说话你根本听不懂。”韩陶氏娘家在两百里以外的黔阳,每年走亲访友的,走了不少冤枉路,也长了不少见识,她知道有个地方叫宝庆府,也知道日本人不讲人话,所以勉强相信了面前的这两个怎么看都犯怵的人。正要说话,韩祖明手里拿着柴刀出现在屋檐下,韩陶氏偷偷扬手让他退回去,高个子兵扭过头去看到了韩祖明,韩陶氏赶忙说道:“是我男人。”又让韩祖明过来,说道:“快来!见过两位是长官,他们不是日本人。”“你们快走吧!”高个子兵指了指南边说道,“往那边走。”韩祖明夫妇这才恍然大悟,向禾坪外走两步,又折回柴房抱出他们的两个小孩。
高个子对同伴说道:“我们也不能到处乱逛了,别人看见了也会害怕的,还是躲起来吧。”说完就要往柴房去,而这时韩陶氏一个人回来了,对高个子说道:“我们这还有几十口子呢。得让他们也跑路呀!”“那怎么办?又不能喊。”“一户一户通知,能通知多少是多少。”“你们走前面,日本人来了你们挡一挡,行吗?”见两人不说话,韩陶氏又问:“是日本人的枪厉害,还是你们的枪厉害?”“日本人的。”“那我这主意也不行。”高个子说道:“行不行,试试就知道了。走!”
没多大工夫,往南去新金,或者尾随丘少尉往西的大小路上不时有人扶老携幼在逃亡。在去新金的路上,赶上来的韩陶氏告诉韩祖明,那两个邵阳人和日本人是一伙的。不过幸亏他们是一伙的,要不然叫不出来这么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