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着脚,踉跄的走在满是尖锐石子的泥水里,红色的液体慢慢从泥潭底部升到水面上,闪电从天空中划过,照出一个在污泥里艰难跋涉的瘦小身影,头发一缕缕的贴在额头上,而身上只有不知道哪里找来的,破旧的麻袋。
闪电再一次从他头上划过,炸出近乎要震破耳膜的雷声,她身体一缩,好像是被这雷声吓到一般的抬头观望,然后就这样,保持着抬头的姿势,直挺挺的后倒,摔在了泥水里,慢慢被雨水淹没,眼前一点一点的充满了黄色的污泥。最后余光撇到的是远处是驶来的机甲队列,还有耀眼的车灯。
王浩坐在车里,看着雨在车窗上汇成细流,撑着下巴,放松着紧绷的神经。在家里是一家之主,而在商行中,他决断一切,所以他能享受到的,只有路上的片刻安宁。摇晃着手里的红酒杯,没有目的的窥视着窗外雨里的黑暗,视线在掠过那具躯体的时候,一下子凝结,变的惊怒。
“停车”一声中气十足的男声,伴随着随之而来的,是引擎熄火的声音,车子稳而迅速的停下了。两个撑开立场的机甲走到车门前,却只看到了打开的车门。
不顾雨水打湿身上名贵的衣服,王浩躬下身,从那潭泥水里抱起了那瘦弱的身影,明亮的光照亮了那孩子苍白的面庞,肢体软软的垂下来,看上去已经没了生气。王浩颤抖着用手探着鼻息。
还好,有呼吸,但是很微弱。王浩起身,抱着那孩子,回头向着车辆走去,却被身后早已打着伞站在那的老管家拦住了。
“主人,这孩子来路不明,还是让随行的随从带着他吧”管家举着伞,保持着一只手拦住王浩的姿势,低着头恭敬的说道。
“你让这一个病的如此之重的孩子,怎么受得了机架上的颠簸?”王浩叹了口气:“我知道您老是担心这孩子来路不明,但是这么一个生着病的孩子,他还能吃了我吗?”
管家没有多言,只是放开手,恭敬的拉开了车门,让王浩抱着孩子坐了进去。
王浩轻轻的把孩子放在后排的车上,盖上了一层厚厚的袍子。而后一道细不可见的红线迅速的扫过孩子的身体,分析了身体情况。
“高烧,过劳,足底有破损,感染,建议立即处理”车侧慢慢的推出一个有着各种工具的隔间。车里的灯光很温和,照射出王浩轻柔的动作。
不知过了多久,那孩子睁眼,一入眼,就是在前排似乎累睡着的王浩,而车窗外面,林子慢慢稀疏。那孩子慢慢揭开自己身上的袍子,起身轻轻站在了地面上,慢慢靠近了王浩,似乎是要看清王浩的脸。
而后,捂住他的嘴,把他上衣里的圆珠笔插进了他的太阳穴。
猩红的液体染红了王浩的白衬衫,而他的身体软倒下来,毫无声息的倚靠在椅背上。
这时,那孩子才慢慢抬起头,露出那张沾满了血污的脸,明明刚杀过人,那瞳孔却不带一丝感情,如同死去一般。她伸手扯下了王浩领子上沾满血迹的玉佩,而后把那原本披在自己身上的袍子蒙在了那具尸体上。
做完这一切,那孩子退后几步,化作黑色的烟尘,从车子的缝隙里散了出去,再凝聚之时,已经是在密林中蹲伏着。
一声惨烈的恸哭响彻林中,而那个孩子依旧是慢慢的站起来,转身向着更黑暗的地方走去,没有一丝迟疑。
荆棘在看不到的地方,生长着。
那是一片丰饶的土地,终年都有作物在阳光下绽放着自己的光辉,而就在这片土地的中央,坐落着一座优美的豪宅。
一股黑色的烟尘慢慢的在后院成形,露出那一双没有感情的眼睛。包裹着绷带的双足走到池边,身体慢慢的沉了下去。
“主人不喜欢我脏兮兮的样子,会被打的。”心里这样想着,狠狠的搓洗着自己的身体。
而后就这样,走到岸上从石头后拖出一个实实的封着的袋子,换上了衣服,坐在池边的长椅上,细细的擦着脚,换上了鞋袜,而那破旧的麻袋,早就被他塞到了石头后面。
“主人不喜欢我衣衫不整的样子,会被打的”心里这样想着,用一块白布包起了被自己带回来的那块沾满血污的玉石。最后敲了三下后院里那扇通往宅子的门。
恶魔,喜欢躲在最美丽的东西里。
门开了,露出一个很是俊美的脸,温暖的微笑着,看着这孩子,温和的问好:“鸮,你回来了啊!我麻烦你做的事,有好好的做好吗?”口气耐心温和的,就像一个迎接让晚辈外出买东西的长辈。
鸮双手递出那包着东西的白布,脸部依旧没有生气:“是的,主人,你交给我的任务,我完成了”
打开布包,看着里面的东西,那人的笑容更甚,伸手揉了揉鸮的长发,理了理被坐的有点发皱的裙摆,让开了堵在门前的身躯:“真乖,快进来吧,饭已经做好了哦”。
鸮跟在那人的身后,永远只差一步的跟着。看着那像是雕刻出来的背影。房间里的灯光很亮,也有一点泛黄,但是就像阳光一样,没有一点热度。
其实呆在这里也挺好的,只要好好的,像刚才那样,听主人的话,杀掉那些对自己很好很好的人,就不会挨打,可以吃饱,有房间躲雨,有床睡。衣服也很合身舒适,虽然是女装。
空洞的眼睛盯着盘子里的牛排,眼神跟着随着刀口切下而流出的猩红慢慢的游移,右边的高脚杯也是满满的晃动着猩红色,洁白桌布上的烛光,没有一点温度。鸮慢慢的放下了自己手里的刀叉,眼前又开始晃动着刚才王浩软下来,慢慢被红色淹没的一幕,空洞的眼睛盯着那高脚杯。
那,是否也会是某一个人的血呢?
注意到停下进食的鸮,高汉也停下了自己的动作,轻轻饮了一口面前的液体:“怎么了?不合胃口吗,那要不我们下一顿换小腿肉吧?”
鸮低下了头:“抱歉,主人”
高晗,那个男人,摇晃着杯里的液体,轻轻的笑着:“没事,不用道歉,正好牛排也吃腻了。”
天再一次慢慢的黑下来,阴云慢慢的聚集起来,似乎又要下雨了。
躺在床上,僵直着,像一个死尸,唯一不同的,鸮轻微的呼吸着。
一把唐刀,架在了他的脖颈上,窗外闪电闪过,照出唐文铁青的脸,他的眼神无比的冰冷。口中悄声说出了这句话:“请求击杀此人。”
刀刃微微颤动,但呼吸还是依旧平和的响着,但是黑暗里,没人看得到的地方,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渴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