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石城的这一夜注定是难眠的一夜，大街小巷，几乎所有人都在讨论白天那场发生在高家府邸的混战，当然还有那个几乎被传为神话的男人——周笑书。
至少在深巷酒摊，人们已经把周笑书封神了。
与百人斗酒而谈笑自若，于高家府邸杀进杀出，狂妄扬言要杀高家长子高栋，最后竟是真的杀了高栋并且安然离去……
酒酣耳热的醉汉们几乎吵得当场干起架来，个个说得绘声绘色，就好像这里的所有人当时都在高府，现场旁观了那一场激动人心的战斗。
少年轻狂，且歌且饮，纵横来去……谁不羡慕这样的人生？
然而在场的所有人却都不知道大闹高府的周笑书最后并非直接离开高府，他还大摇大摆地从高府带走了一个女人。
实际上，姚桃在这场讨论中几乎被遗忘了，这是这个时代、这片大陆上的女人的悲哀，她们常常只会变成用于点缀的背景，被人遗忘。
天空下着小雨，这样的深夜，这样的醉意，没有人注意到深巷里缓缓走出来的那名温婉柔媚的女子。
女子的衣裳散发着和月光同样柔美的色彩，她的脚步却轻得完全被雨点声掩盖，她本人亦如那脚步声一样，难以引人注意，只是一旦有人在无意间目光落在这女子身子，便再也挪不开目光了。
有几个醉汉便是如此，一瞬间他们便以为自己已经坠入梦乡，梦见了月宫仙子下凡，世上除了月宫仙子，还有谁会有这样的风采？
等到第二天酒醒时，他们也多半想不起来这不是梦。
女子一只脚踏过门槛，迟疑了一瞬，昏黄的灯光打在她脸上，她竟是姚桃。
姚桃显然察觉了自己的格格不入，在这样一个时间、地点，她实在不像是会出现的人。
不过迟疑一瞬后，她还是坚定地落下了脚步，向着酒摊深处走去。
一路上也不知多少酒客看痴了，喧闹的酒摊都静了许多，等到姚桃消失在深处的阴影里，许多酒客已是彻底醉倒了。
酒摊后面是一片废墟，这是当初旧城改造留下的遗迹，白石城一直忙于为富人建设，此地便被渐渐遗忘了。
沿着废墟上的一条碎石小路又走了一段，就在姚桃有些茫然的时候，一道声音瞬间抓住了她的注意力。
“这里！”
废墟中间的一片瓦砾堆里，枯死的槐树底下，周笑书朝着姚桃挥手，咧嘴微笑。
姚桃心跳不自觉加快，小跑着过去了，等到她临近，还不及说什么，周笑书却先开口打趣她：“这深更半夜的，小娘子打扮得如此精致，还跑到这种偏僻角落，想来肯定是要搞坏事。”
正常人一眼便看得出来，姚桃这次出门是用心打扮了的，不过周笑书瞧见她的第一眼，便看出那如花容颜下潜藏着的憔悴和焦虑。
“明明是你跟我打暗号让我过来的，你又拿我开玩笑！”姚桃果然一激便怒，气呼呼嗔道。
经此波折，姚桃反而不像刚来时那般茫然，定神细看了周笑书几眼，脸上露出担忧，“你受伤了？严重吗？”
周笑书的脸色白得吓人，姚桃刚到时心绪起伏太大，直到此刻才注意到这点。
这自然是来自系统的反噬，白天时候，周笑书利用余力堪堪赶到安全的地方，之后全身力量便像海绵挤水般散去，浑身虚弱到连站都站不稳，同时隐隐还有大难临头之感，那一刻周笑书觉得自己好像就站在离死神一线之隔的对面。
好在最后系统出手，对他进行深度催眠，总算度过了这段时间。
即便如此，苏醒之后的周笑书却面临着一个十分尴尬的问题，因为超前动用了太多自己本不能掌握的力量，导致自身光力消耗殆尽，虽然境界没有跌落，仍然是E级初阶，但浑身是半点光力也没有了。
也就是说，短时间内周笑书就是一个没有光力的普通人，就连经过光力锤炼的身体，因为过度透支，也显得虚弱无比。
之后唯有通过苦修，逐渐激发能量瓶潜力，让一部分光力从瓶壁空间释放出来，再凭之慢慢恢复实力。
按照系统的说法，作为报酬，最后仍会有大约十分之一的光力被他永久吸收。
周笑书这回可谓损失惨重。
嘴角扯出一抹苦笑，他却是对姚桃摇头道：“没事，用了些秘法，虚弱一段时间而已。”
姚桃显然是不信，拿出疗伤的丹药塞给周笑书，之后两人都是沉默了一会儿，姚桃朝周笑书看了一眼，脑袋又迅速低了下去，盯着脚尖，脸庞在月色照映下隐隐有些发红。
最后还是周笑书先开口了，“我要走了，回九芒山。”
“现在？”姚桃轻声道，脸色掩在阴影里，晦暗难明。
“嗯，出来有一段时间了。”周笑书点了点头，目光悄然盯了盯姚桃低下的脸庞，深吸了口气，吐了出来，“这段时间，遇到你和小郭，能有你们这样的朋友我很开心。”
姚桃藏在阴暗里的脸色让人瞧不清，周笑书说完后她似乎轻轻说了声什么，周笑书没有听清，他忽然有些烦躁起来，却又觉得不应该这样。
“我……”周笑书看向姚桃，又要说些什么，话音却忽然顿住了，看向姚桃的眼神露出不忍和内疚，他忽然明白了，他刚才烦躁的并非姚桃，而是他自己。
有些事情，他做的有些过了，单方面的挽回是注定没有用的，他心里清楚，可是有些话他是无论如何也没法跟姚桃说的。
周笑书又轻出了一口气，语气变得缓了许多，“能遇见你，是我一生中极大的幸运，未来很长时间我应该都在神刀门，不论你有什么事，只要来知会一声，我一定会赶过去。”
“我等你。”姚桃这次回应了，声音很清晰，却听不出什么情绪。
“哦，还有，”周笑书拍了拍脑袋，取出一个白色卷轴，“这是一本剑法秘籍，我外出游历无意间得到的，你知道的，我喜欢枪法，它留在我这里没什么用，送给你了。”
外出游历什么的当然是骗人的鬼话，事实上这是周笑书自觉有愧于姚桃，软磨硬泡才让系统帮忙兑现的一本剑法秘籍。
听系统说这剑法叫“独孤九剑”，在他那个世界是门名声极大的剑法，无数剑客心中的圣典。
然而当周笑书问到这剑法是什么品阶的时候，系统的回答却是F级高阶武技。
“那是因为两个世界能量构成不同，这门剑法无法勾动科武大陆的光力，所以用你们世界的划分标准最高只能到F级高阶！你个蠢驴懂个屁！独孤九剑要是在科武大陆创造出来的，那至少也是A级武技！而且如果真的有人领悟了这门剑法的真谛，就算不能勾动光力，那威力也绝不止F级！”
这是系统当时的争辩，然而周笑书听来却觉得他完全在糊弄自己，奈何无论再怎么说，系统硬是不给换，咬定这就是他目前能换出来的最强剑法，周笑书最后也只得妥协了。
此刻周笑书掏出这本秘籍，还是颇有些心虚，脸上罕见地有些发热，只好一个劲劝慰自己，虽然是F级武技，毕竟是高阶，好歹不是什么大陆货色。
好在姚桃显然没有细看秘籍，也没有拒绝，很自然地接了过去，道了声谢。
两人之间又是沉默了几息，周笑书正要开口，姚桃却抬了头，“你要走了？”
四目相对，那对柔媚眸子却有些微微泛红。
周笑书垂下眼眸，轻嗯了一声，内心微微一叹，终于还是沉声道：“桃姐，我心里早就有了别人，那晚是我放肆了……”
“好了，你别说了，你走吧！”姚桃咬着唇，摇了摇头，脸上露出痛楚，“你去吧，去九芒山找她。”
周笑书盯着姚桃，身躯微微一震，他已明白，再继续留在这里，无论对谁都只有伤害。
“对不起。”沉默片刻后，周笑书沉重开口，旋即扭头便走，很快就消失在凄冷的夜色底下。
姚桃却是在枯树下又站了许久，呆呆地盯着周笑书离去的方向，几乎将嘴唇咬破，直到指甲陷入手中的秘籍，才从梦游般的状态中惊醒。
她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秘籍，在夜色下喃喃自语，“笑书，如果有机会，不惜一切代价我也会掌握自己的命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