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这晚,太子伏在高台之下的暗处偷听以宁和萧瑮说话,太子并非一向如此行径,只是关心则乱,今天看了以宁狠厉和娇俏的一面,更加让他觉得这女子非同一般,心生向往。
只听以宁说:“按理说,有些事情不该我操心,但这两天我想了很多,觉得有些话还是同你讲一讲比较好。”
“跟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以宁道:“治病救命除去医术外,时机最重要,尤其对上阵杀敌的将士来说,刀箭之伤,有一些并不难治,只因为错过了良机,要是第一时间好好处理,就能争取到很多时间,救回不少人命。还有之前发生的中毒的事情,或许是因为他们不认得,大概中了毒也不知道如何自救。我想着,你们或许可以从每天训练的时间里面,抽出一个时辰,让医官去教他们如何处理伤口,如何辨别草药,就从最简单的开始学,学的好了就教给更多,这些都是保命的要领,不怕他们不用功,若有一些学成,也是终身受益的好事。他们总是只动身体,不动脑子,最后学习的能力都退化,才老是觉得没意思,每天有点改变,总能让他们兴奋一下,相对来说,学习的时间和训练的时间都是新鲜的,一个医官教一百号人,这一百个人里面哪怕只有一半学得好,也就多了五十个老师,不用多少时间,军营里面大多数人都会最基本的应急,是不是一件好事情?”
萧瑮低头不言,思索了半晌,以宁以为自己的想法太幼稚,有点泄气地说:“是不是我想得太简单了?其实你们不如把这次中毒的事情闹大,怎么严重怎么说,把提智教医说成刻不容缓势在必行,等你们把将士的资质评筛分划,学堂搞起来,想教什么不是教。”
萧瑮趁她不妨,从后搂过她的腰,让她和自己贴近,深深看着以宁的眼睛:“你说,你是不是老天爷派来给我解忧的仙子,怎么那么聪明呢。”
以宁知道自己说的话并非没有用处,高兴道:“把你美的,你做了什么好事,仙子就要来帮你?”
“我没做什么好事,就是仙子思凡,看我是个人才,要留在人间和我成双入对。”
“呸,谁看你是个人才。放开我,我要回去了。”
萧瑮哪肯放手,搂在怀中亲了够,把以宁羞得头也抬不起来,整个人飘忽忽的,下台阶都是萧瑮半抱着下来,一时想起他胳膊上有伤,以宁才清醒一些,镇定下来自己走。
太子躲在阴影地方大气不敢出,未及避开下来的两人,只好躲在侍卫身后怕被看见,但还是被萧瑮察觉,萧瑮走过去,看着身影隐约有些像太子,叫了声:“太子殿下?”
萧琛看躲闪不过,挪步出来,干笑道:“出来走走,一时找不到路,烦劳七弟带个路,咱们一道回去。”
以宁皱了皱眉,对太子的印象又大大不好,但不去理会他,三人同行,以宁躲在萧瑮身侧,一言不发,太子问道:“七弟何时回住处去?”
萧瑮道:“这就走。”
“今日这般凶险,是不是在营中留宿一夜稳妥些?”
“不瞒四哥,我在营中向来不大好睡,今天受了这遭,实在想安安稳稳睡一觉,我不信那帮贼子就敢再来,所以还是想回城里住处。”
太子道:“好,那我与你一道回去。”
萧瑮抬眉:“四哥身份贵重,当真不在此留一宿吗?”
“我也不信那帮贼子还敢再来。”
“四哥好胆魄,不如叫齐了人在营前等我吧,我去和上将军说几句话就来。”
太子应了声“好”,回到刚才待的营帐,太子妃等一干人等都在那里候着。
萧瑮找到上将军,与他说了以宁方才跟自己讲的一番话,上将军道:“夫人好见识,军中也会开堂授课,只是没有大范围实施过,不知道能不能行得通。”
萧瑮道:“我想着,先找几个资质不同的人,试着教教看,若是能教会,这法子是一举多得的,若是不行,我们也能照这个思路想想,种田还有许多门道,变着花样儿玩玩看呗。”
“好,我连夜布置下去。王爷明日来营中吗?”
“不了,明天要是能避开太子,我就与夫人先行回去,此行的目的就是看着秋训的成果,重新定个训练的法子,这下有了眉目,平城有您在,我就不操心了,回京去要烦神的事情多着呢。”
上将军了然,王爷与太子遇袭不是小事,回京去自然有一番计较,也就不留他共商:“王爷一路小心,新训规章我一定亲自安排,定期上禀。”
“有劳将军。”
以宁因为一天担惊受怕的,这会儿终于放松了精神,在车上就睡着了,本来不想靠在萧瑮身上,后来睡安稳了还是被萧瑮掰着靠在他肩头。
车到了客栈门口,太子夫妇先行下车,在门前等着和周王夫妇再道别两句,萧瑮不想叫醒以宁,轻轻抱着她下车来,并不想和太子再啰嗦,给雪海递了眼色,雪海明白,走到太子夫妇跟前,恭恭敬敬地行礼道:“太子殿下恕罪,太子妃娘娘恕罪,我们夫人路上犯了心口疼的毛病,王爷急着带夫人进屋里吃药去了,还请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饶恕不敬之罪。”
太子忙说:“无妨,无妨,你们夫人状况如何?”
雪海道:“老毛病了,吃两颗药丸,睡一觉就好了。”
太子点头,太子妃道:“那你赶紧进去服侍吧,转告王爷,我们也就歇下了,不必挂心。”
“是。”雪海讲完,从一旁小巷进去,进了院门,又进到房中,王爷已经把小姐安置好,问了王爷还有没有吩咐,萧瑮说没有,雪海就回了隔壁厢房,和梧桐两个收拾收拾也睡下。
萧瑮自己小心脱了衣服,左右今天是累极了,也不去管洗没洗,胡乱睡下,方才没什么胃口,一直不想吃东西,到这会儿却有些饿了,和以宁成亲以来,这好像是萧瑮第一次挨饿,再饿也抵不过睡神,没多一会儿他也跟着睡着。
早上,天待亮未亮的时候,以宁被萧瑮肚子叫的声音吵醒,躺着发懵,想到自己昨天在车上就睡着了,看看自己和萧瑮的样子,昨晚回来大约没洗就睡下了,难得有这样身心俱疲的经历,可自己睡得未免太沉了。
以宁心疼萧瑮受伤,昨晚还粒米未进,于是轻手轻脚起来,随便套了两件衣服,慢慢穿好鞋袜,悄步到厨房来,好在之前买了些东西,还剩下点肉,做个肉汤,把酥饼热了,再熬点红豆粥,先让王爷对付吃饱,回头再出去找些好东西给他补血气。
以宁想好,刚开始动手没多久,雪海和梧桐两个也起来了,进了厨房看到以宁已经把红豆泡下,肉也洗干净切好,雪海惊讶地问道:“小姐,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以宁看到她们起来高兴来了救星:“我正愁没人给我烧火呢,还好你们起了。”
雪海卷好袖子过来帮忙,梧桐去井边打水,打了两桶水够用,就进灶堂里烧火,雪海看到小姐眼下泛青,问道:“小姐睡得不好吗?”
以宁抱怨道:“前半夜还好,后半夜简直吵死了。”
梧桐道:“怪哉,为何我不曾乱耳?”
以宁笑说:“是王爷肚子饿了,咕咕直响,我睡在旁边,那声音跟打雷似的,一阵儿又一阵儿,我实在睡不着了,这不就起来给他做饭呢嘛。”
雪海和梧桐听了都笑,雪海道:“也难怪,昨儿还是在山上吃的点东西,之后我们还得空吃了饭,王爷一直忙着。”
以宁道:“他精神一直绷着,哪里吃得下去,光是饿也倒罢了,王爷还受着伤呢。”
雪海问:“咱们什么时候回去啊,这里东西不好买,王爷又要吃药,又要进补的,总觉得不方便。”
以宁道:“我也不想在这儿久留,本来挺好的地方,以后想起来恐怕只有心惊肉跳了,好山好水一点儿没记住。”
雪海小声说:“是呢,好容易出来一趟,就出去玩了一回,还有个丧气鬼巴巴跟着。”
以宁被她逗乐了,但还是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说话小声一点,再被前面的人听了去。”
雪海吐了吐舌头:“他也算样貌堂堂吧,不说话的时候,看着也挺贵气的,可是就是叫人不舒服。”
以宁道:“我猜,你是看咱们王爷这种威风凛凛的看惯了,再看那种文质彬彬派的不打眼。”
雪海摇头:“那可不是,咱们家里的少爷,王爷平常的时候,哪个不是书生模样,可比他顺眼多了。”
以宁打趣她:“那样的人物咱们雪海都瞧不上,不知道以后会找个什么样的郎君呢?”
雪海脸红:“小姐又拿我寻开心。”
以宁正色:“我心里是舍不得你们,可是你们渐渐也都大了,我再怎么舍不得也要为你们以后想啊,这种事情没什么可害羞的,你们哪天有了中意的,或是心里想找个什么样儿的,只管跟我说,我知道了也好帮你们瞧着,你们说是不是。”
“小姐自来心疼我们,我们心里有数的,再说了,就以小姐的慧眼,这种事情哪儿能瞒得过。”
“我从前也没问过你们,你们想过什么时候嫁人,要嫁什么样的人吗?”
雪海在几个丫鬟里面年纪最大,她是想过的:“人嘛,不就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差能差到哪里去,我只求就近找个年纪相仿,大体可心的,依然能留在小姐身边就行,要是离了小姐,倒不如不嫁的好。”
“傻话,就近也难找到配得上你的,难道还为了我,把一辈子耽误了。”
雪海听了心里难受,连忙把话头转到梧桐身上:“咱们也问问梧桐,我最好奇的就是她。”
以宁问她:“梧桐,你想过吗?”
“不曾想过。”
以宁又说:“那你现在想想呢。”
梧桐认真思索了一番道:“师父自幼教导,长幼有序,尊别有别,文从心,武从力,四体不可荒废,五谷不能挥弃,万事皆循纲常,唯有婚姻可不从常理,先有天意,后从人心,梧桐以为,姻缘之事,只在天,不在人,随缘造化,我又如何去想,如何去猜呢。”
雪海道:“小姐,你瞧瞧她,怎么就是改不掉这叽里咕噜的毛病呢,这一堆话又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以宁笑道:“她这是说,管他谁呢,我才不去操这个心。”
“那不就等于没说嘛。”
“梧桐这话呢看似是空话,实际上有些道理,有些事情的确是很玄妙,难以言说的,有时候想想,若不是命中注定,人海茫茫,怎么就这几个人聚到一起了呢,缘分呐,妙就妙在说不清楚,但是认定了,就是一辈子。”
梧桐附和道:“小姐说的在理,梧桐正是此意。”
以宁说着,脑海中不禁浮现出萧瑮的样子,也不知道他醒来没有,吃的都准备得差不多,以宁对雪海说:“我去看看王爷起来没有。”又对梧桐说,“梧桐,粥煮的差不多了,你少放些柴火,人就出来吧,别在里面看火了,炕得难受。”说完擦了擦手转身走出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