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是巧,每次两人闹点矛盾,萧瑮总要忙几天,早出晚归的。以宁心气稍微顺了,想到没多久他就要生辰,也就不想再和他别扭,打定主意今天晚上和他谈谈,结果天还没黑的时候,萧瑮就喝得醉醺醺的回来,以宁心中又腾起了一股火,是不是看自己容易心软,每次吵架都拿这招来哄骗自己。把他扔到榻上不想管,以宁就皱着眉头出来。
雪海劝道:“小姐,还是进去守着王爷吧,先头吐过了,这会儿恐怕难受得紧。”
以宁有些怨气的说:“是他自己要喝的酒,关我什么事。”
雪海又说:“肯定是心里烦闷才喝的,刚刚吐成那样还扒着外头的门不肯进来,说要吐干净了再回家,不能让宁儿看到自己这幅模样,不能再惹宁儿生气了。”
以宁撇嘴:“知道我会生气还这样。”
以宁正想要进屋,看到吴山站着要出去不出去,在门口颇踌躇了一阵,以宁问:“吴山,是不是有话要说?”
吴山道:“夫人莫要责怪王爷了,今日是燕昭王殿下冥诞,两位殿下生辰离得近,从前总是一并过的,今日一早属下随王爷去了皇陵,王爷一言不发,喝了半日的酒,谁劝也不听。”
以宁无声的叹了口气,对吴山说:“我知道了,你忙去吧。”
以宁进屋来,帮萧瑮把外衣脱了,把手脸擦干净,他口中喃喃说着:“大哥,下次带我媳妇儿一起来,大哥,我怎么老是惹她生气呢。”
以宁摸着萧瑮的脸,真不知道他想的什么,既然这么怕惹自己生气,有些话怎么就不能好好说呢,是不是自己自尊心太强了?人在气头上有些话是会过分的。今天这种日子,应该陪他一起去的,有自己在身边,他多少会好受一些。以宁喂他喝了点茶,又把被子烘暖了给他盖好,看他睡稳了才放下心来,出来吩咐雪海:“雪海,你去库房里寻些白蜡烛,多拿些出来,咱们屋里点上,最好能点一夜的那种,你吩咐下去,把过年时候留下的彩灯红绸都收一收,不要再挂着了,帮我把丁白叫进来。”
雪海出去,没一会儿丁白进来,以宁跟丁白说:“小白,你去抬一张小香案出来,放在院子里面。”
丁白问:“小姐,这是?”
“燕昭王殿下生忌。”
丁白知道不是小事,特意搬了最好的一张梨花木小香案出来,以宁亲自捧了一个青玉花耳的香炉,跪在案前点烛焚香,摆放奠礼,还将前日太后手抄的心经念了几遍,他已经去了这么许多年,不知道如今是在天上还是地下,或者已经重入轮回,继续流转了,以宁还没有真正面对过死亡,只知道自己身边的一切,所有,任何,都不想失去。
夜里,萧瑮醒过来,看到屋里烛火通明,有些不知道时辰,在榻上坐了半天,以宁睡得浅,他一动就醒过来了,看他呆坐着,以宁问:“醒了?”
萧瑮嗓子难受,咳了两下又忍住:“什么时辰了?”
以宁起身来给他倒了杯水送到嘴边:“寅时刚过。”
萧瑮并不接杯子,就着以宁的手把茶喝光了:“怎么还点着蜡烛?”
“怕你半夜醒过来看不着路啊。”
萧瑮笑笑,看到点的都是白色蜡烛,知道是以宁特意让点上的:“大哥要是知道你这个素未谋面的弟妹想着他,肯定高兴坏了。”
以宁钻进萧瑮的被窝,萧瑮搂着她帮她把被子盖好,以宁问道:“早上干嘛不叫我一起去?”
“天太冷了,不想让你受罪。”
“你心里头这么为我打算,怎么嘴上不饶人,连不择手段这种话也讲出来了。”
萧瑮捏了捏她的脸颊:“你就不明白我在气什么?”
“你在气什么?”
“你想想看,换了我跟你这么说,你会不会生气。我也知道,想在朝中立稳脚跟,肯定有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但是无论如何,不能牵扯到你们,更不要说利用你们些什么,我希望你爱我,能够像我爱你一样,只想自己紧紧搂在怀里,别人一根头发也碰不得,更不会自己把你往外推,明白吗?”
以宁点了点头:“换了别人我肯定不会这么说的,之前平城的事情我也怕了,而且我总觉得太子对你不怀好意,他看我的眼神总是怪怪的,让我心里发毛。他地位比你高,又有皇后和王家的势力支撑,你想对付他,真的得好好想想办法。”
听到以宁这么说,萧瑮知道她那些想法都是因为担心自己才有的,而且她对太子的注视是有所察觉的,宁儿细腻和敏感的程度并不比自己浅,想完完全全的保护她,让她不要被这些事情影响,要更加小心才好,萧瑮道:“我从来都没想过要对付太子,相反,我是支持他的,自始至终,我们面对的敌手都是皇后,是丞相一党,太子的敌人也是他们,所以某种程度上,太子还是盟军呢。”
以宁明白过来:“原来太子对皇后,对王家也有异心啊!也是,照现在的情势,他和傀儡也没有什么两样,还是我眼皮子浅了,看来这位太子也不简单。”
萧瑮笑道:“宫里人人都会演,人人都演得好。”
“那你说陈昭华又是演的哪出?我在平城的时候就看出来了,她和太子的感情不大好,太子对她冷冰冰的。”
萧瑮道:“这是他们之间的事情,和咱们有什么关系。”
“你可别小瞧了闺中这些姑娘,心思细起来能把你吓死,她和太子过得不好,就会生怨恨,怨谁呢?总不会怨自己不够好吧,好一点的就怨天道不公,怨自己命苦,扭曲一点儿的就会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她可一直记得我和她是同诏订婚的,现在她过得不好我过得好,她就会觉得是我的这份幸福原本是属于她的,因为我她才过不好的,不然她大半夜拦着你做什么,肯定是想让我们两个人也生嫌隙。”
萧瑮叹道:“你这小脑袋瓜子挺灵活啊,她那点儿小算盘肯定敲不过你。不过我问你,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当初是你进了宫,会怎么样?”
以宁道:“我从来没想过,我家里是不会让我进宫的,我娘和我说过,如果不是因为你很好,我家里都准备重新把我送回山里去了,皇上那里自然有别的方法交代,不过断然不会让我嫁给太子和王家扯上关系,你也明白,我家里这点本事还是有的。我想,可能你我的姻缘是命中注定的,不然我怎么会这么喜欢你呢。”
萧瑮先只是咧嘴笑,然后忍不住笑出了声:“你把刚才那句话再说一遍。”
“什么话?”
“就最后那两句。”
以宁装傻:“我说什么了?”
萧瑮扶住以宁的脑袋:“你好好想一下,好好想一下。”
“嗯…我说你我的姻缘是命中注定的,不然,我怎么会这么喜欢你呢?这句?”
萧瑮把她搂得紧紧的:“老九老是笑我,说万没想到,我还是个情种,从前我也觉得,自己不会遇到所谓的爱情,不会有爱到入心入骨的女子,不过遇见你,我就全信了,从前我总也觉得日子不就是一天天过嘛,你一来就变了,变得像模像样,有滋有味的。”
萧瑮低头去看她,以宁已经睡着,萧瑮把她轻轻放好,让她躺好,给她盖好被子,自己轻轻起来,闻闻身上全是酒气,宁儿竟然能在自己怀里睡着,真是难为她了。
萧瑮裹了衣服出来,看到庭院里的小祭台,走近了看,香炉下面半压着一卷经,面上写着:呈至神武大将军燕昭王殿下殿前。是宁儿亲手写的几个字,虽然不好看,但是工工整整,一笔一划,写得很用心,萧瑮笑着自语道:“大哥,你看到了,我说她是这天底下最好的女子,不是吹牛的吧,你要是真的在天有灵,除了保佑你自己的儿子平安长大,要是还有闲心,也佑佑我的宁儿,保佑她长命百岁,身体康健,别的神灵我都不信,就信你,行不行?”
到了萧瑮生辰这天,两个人一早先去了敬贵妃那儿,孩儿出生是母亲受难的日子,一定要先拜谢母恩,才好庆祝岁涨的。
如今去贵妃那儿总是能见到这样的画面:以宁和贵妃两人聊得特别欢,落下萧瑮一个人坐着,要是萧玖也在还好些,萧玖不在,萧瑮就只能呆坐着,没法儿插进婆媳俩的对话。
贵妃问:“上次看你拿的那方浅海棠色帕子呢,挺好看的怎么老不用了?”
“海棠色?哦,那条,王爷说纹样不好,不许我用了。”
“什么纹样?”
“落花流水。”
贵妃笑:“他还管这个?够有闲心的。”
“只有他不想管的,没有他挑不出错处的。”
萧瑮听到走过来:“说我什么呢?”
贵妃道:“谁说你了,边儿去。”又对以宁说,“下次进宫带过来,我叫人把花样子描下来,我看着喜欢。”
“不用费那个劲,我都记得呢,这就能画出来。”
婆媳两个又凑到书案边去画花样,以宁道:“家里最近流行一种半边莲的花样,我觉得好看,也给您画下来吧。”
“好呢,宫里的花样难有我喜欢的,倒是你用的我常看着亮眼。”
以宁笑说:“我知道为什么,宫里的花样多是老气横秋的,娘还年轻,自然和我喜好相近。”
贵妃笑得合不拢嘴,拿帕子掩口说:“哈哈,你呀,就会寻我开心。”
“说的真话呀,不是玩笑。”
从宫里出来,以宁问萧瑮:“今天是你生辰,你想怎么过?”
萧瑮想了一下:“往年都是和母亲吃顿饭就算过了,最多再去和老九喝两杯。今年嘛…”
“怎么过?”
“想,就只有我们两个人,出去走走,怎么样?”
“好啊,去哪儿?”
两人正好走到宫门前,方佺牵马过来,萧瑮帮以宁理了理衣服,将她外面连帽的狐裘衣系好,帮她戴好帽子,口中问:“会骑马吗?”
“不会。”
萧瑮指着马镫说:“抬脚踩着这里,我手上一用力你就把另外一只脚跨过去,明白?”
以宁知道他要带自己骑马,既兴奋又紧张,呼了一口气说:“我准备好了,来吧!”
萧瑮双手掐住她的腰,一气呵成将她送上马,自己也翻身而上把她箍在怀里,转头对方佺说:“我与夫人出去走走,不必跟着。”说完策马远去。
两人一直出了篱门外,在灵虎湖边停下,湖面上结了厚厚的冰,两边枯萎残败的芦苇竖着,白色,灰色,枯黄色,在灰灰蓝蓝的天地之间延伸开,好似一幅水墨。
两人下马,萧瑮拉着以宁走上结冰的湖面,以宁紧紧抱住萧瑮的胳膊,一步一探,一探一滑地往前走:“哇,好好玩儿,这冰够结实吗?”
萧瑮笑着扶住她:“别怕,够结实,跳都没事儿。”
以宁咬唇浅笑,起了坏心,用力推了萧瑮一把,没想到萧瑮没有跌倒,反而是她自己滑出去老远,跌在冰面上,以宁觉得好玩儿,笑着说:“你怎么站得这么稳,没意思。”
萧瑮跑过来拉她起来,以宁还是不甘心的去拽他,她力气小,根本拽不动,萧瑮为了逗她,顺势倒下,压在以宁身上,两人四目相对,萧瑮坏笑说:“就这么想让我倒在你身上?”
以宁脸红:“只是想要你跌,可没要你跌在我身上。”
萧瑮在她脸上啄了两口,半扶半抱着把她拉起来:“冰面上凉,快起来。”
萧瑮搂着以宁,两个人在冰面上走走滑滑玩了半天。以宁问他:“怎么想起来带我来这儿?”
“好玩吗?”
“嘻嘻,好玩儿。”
“谢兄跟我讲说,你成天窝在家里也不好,要动动才行,冬天偶尔也要微微出汗。”
以宁抱住他:“今儿可是你生辰啊,这么无私呢。”
萧瑮自得道:“那是,我可是真男人,事事把夫人挂在心上。”
以宁亲了亲萧瑮:“真乖。”
萧瑮实在喜欢她此时唇红齿白,乖乖巧巧的模样,低头不停地轻啄以宁的脸颊:“你还哄我,自己像个奶娃娃一样,还哄我呢。”
“哈哈,我很可爱哦。”
“嗯。”
这里远近无人,景色苍凉,被他们两人一闹,倒生色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