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環是五毒教的人,孙盏是知道的。
但是知道,也就仅仅是知道而已。
知不可,亦欢欣。
哪有什么可说的,不过是命定的相遇,天生的造化。此生他为汉人,她为苗人,注定难以相守。无论是蓝環离开五毒,还是孙盏留在苗疆,都是不可能的。
苗汉不通婚,是根深蒂固的。汉人以为苗人诡毒无礼,苗人以为汉人肮脏污秽,都是没办法轻易改变的。固然,五毒现在的掌门人是个混血,但她过的又哪里好受呢?世人皆道五毒教主,还有谁记得当年的昭秀?她算不得苗人,也算不得汉人。曾经忆盈楼巧笑倩兮,也是有相伴的人的,可那人得知她为苗人之后,不就离开了吗?唯一伴着她的,如今也就是身边那一个“德夯”了。
德夯也曾是翩翩少年郎,也曾追在她身后喊师姐……如今,那还有机会再开口?固然,曲云的地位逐渐稳了下来,可她又哪里开心……
这便是苗人和汉人的孩子,现在的处境。
孙盏不知道蓝環对他是什么看法,却知道自己已经动心。他绝不像那叶家公子,若蓝環跟了他,或许能落个美满。
可这是行不通的。蓝環师承圣蝎使母亲,在苗疆随不是大人物,却也多少有些分量。她不能,也不会放下一切去汉人的地方。万花名士云集也好,奇人异事共存也好,于她而言都是不相干的。想来孙盏也晓得吟诗,晓得那些所谓瑶琴、箜篌,她半点也是不懂的。蛊笛也好,山歌也罢,都是不相衬的。
孙盏自然知道这些,可知道又当如何?万花医者,不可为一己私欲而放弃那些病患。
更何况,蓝環从未表现出什么。
她总是同一张表情挂在面上,无论你说什么,也都是不温不火。可能天生便是云淡风轻的性子,哪怕是苗人与她告白,她也不过看对方一眼,直截了当地拒绝。
孙盏偷偷问过圣蝎使阿幼朵蓝環有没有喜欢的人,阿幼朵却告诉他,蓝環喜欢的人已经不在了。
代潭,是她喜欢的人的名字。
孙盏过目不忘,在苗疆待的时间也不算短,自然是知道代潭是个什么人。想当年,多少女子为之倾心,代潭却还能为了救蓝環而放弃生命,着实是感人至深。
阿幼朵说,那之后,蓝環便不再唱歌了。以前蓝環的歌声是最最好听的,现在已经没有多少人还能想起来了。
孙盏不了解苗疆内部有什么矛盾,自然也就不知代潭为何要一命换一命。问别人,自然也是不清楚。在场者仅仅是代潭和蓝環,再加上几个偷盗成果的卑劣小人。蓝環早就动手处决了那些人,代潭又去世多年。现在知情的,只她一个。
蓝環手上串了蝴蝶银饰的那些东西,据说便是白骨。
既然是白骨,那又是谁的骨?
蓝環蛊虫养了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和各种死物打交道,故而不惧。知晓白骨来历的,却都是不寒而栗。
那骨头,有代潭,也有五毒,还有不知道名字的人。一开始,蓝環还想过用血浸个十天半个月,自己还是放弃了。
梳理着自己所知道的,孙盏敲了敲蓝環住处的门。
“蓝姑娘,可有在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