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赤裸着嫩足，抱着膝盖，缩在从巨龙山脉运来的石灰岩所磨制的古典园林长凳上。
微风拂过喷水池旁的橡树，树叶飒飒作响，声音像塞了一半棉花的铃铛。它带来了海的气息，却吹不散她身上杜松、金雀花和山杨的余味。仿佛在箱子里密闭久了，这些余味已经融入她的肌肤。
侍女对此心旷神怡，她却厌恶无比。
“殿下，您的信。”
“谁的？又是那些术士？”
“不……是陛下寄来的。”
嫩脚丫子踩在长凳上，磨得光滑的石灰岩带着凉爽的感觉。
“给我。”
她半倚着木质靠背，戴着毛面羚羊皮手套的小手指在一行行的字符下划过，水润的嘴唇微动，无声地念着，就像初学文字的小孩子。
园林里，喷水池后摆放的天使雕塑一副慈悲相，石质的瞳眸似乎一直注视着她。
“好的，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十三岁的女孩来到了园林的一角，一袭白色连衣裙在风中摇曳，和初绽的花蕾一般，可爱得跟画中人一样。
她握紧了锁骨上的蓝宝石吊坠，眺望着悬崖下的河流，似乎在寻找谁的身影。
可惜，女孩的视线内只有一只幼鹿在远处的林间仓皇逃窜。
在朝阳下，蓝宝石散发着奇异的微光。若是眼睛仔细些，就能看到蓝宝石里的气泡，有一缕缕黑烟萦绕。
……
诺维格瑞港口北部，金鲟酒馆。
“最近风暴很多啊。”赤裸着上身的水手们挤坐在一桌，点了几杯玛哈坎烈酒和一盘烤鸡，汗味、酒味和香料味糅杂在一起。
“可不是嘛！”水手身边的朋友灌了一口玛哈坎烈酒，重重地在桌子上一放，“海上什么都没有，除了史凯利杰的强盗，就是女海妖。而且，波派那小子居然偷懒，没把木桶给捆扎实。暴风雨一过，就剩下两桶淡水了。呀！这混账东西……”
说完，还骂骂咧咧几句。一旁的朋友连忙给他嘴里塞满烤鸡腿。
“那你们怎么过去的？从诺维格瑞到凯拉克，天气不好的话，可是有半个月的航程。”旁边桌子，另一艘船的水手好奇问道。
金鲟酒馆靠窗一角，一个掀开了兜帽的男子双手搭在鼻梁前，耳朵微微一动。
喝了烈酒的水手一口吞下鸡腿上的肉，愤愤道：“我是想把波派那家伙扔进海里，可他吃了菠菜后，力气贼大啊！嘿，那暴风雨好巧不巧，把淡水掀下去了，菠菜的木桶居然没事！”
“您的东西。”一个衣服老旧、褪色严重的女服务员给锡安端上了一个大托盘，将尼弗迦德柠檬酒、鸡肉三明治和水果混拼坚果盘一一放在锡安桌子上
“请慢用~”
锡安递过去三枚铜币作小费，但对方没有离去，他抬头疑惑地看着对方：“怎么了？”
“您是第一次来诺维格瑞吧，看您这么劳累了……”女仆弯下腰，盯着锡安的小脸蛋，手中却能将桌上的尼弗迦德柠檬酒沏满一杯而无溢洒，“我可以帮你准备热水澡，做个按摩，然后好好休息一番。”
好吧，锡安听懂了。
“我在这里等人。”锡安委婉地拒绝了对方，又递过去三枚铜币。
“那你怎么惩罚他的？”另一船的水手问道。
“多亏了一个术士，那人随我们一起去的凯拉克，还提议把波派‘送给’女海妖。说来也奇怪，她们居然知道我们缺水，带着几桶淡水和我们交换。”
“那小子有福气咯~”有水手不怀好意地埋汰道。
“嘿嘿嘿，那是，至少比凯拉克那些女的强，波派留下的种至少都种得出来，虽然都是蛋。”
“嗯？你这话说的什么意思？”
“你多久没去过凯拉克了……”
“等等！看见没？那边那个家伙，他刚刚一直盯着我们！”一个水手凑到同伴耳边轻声说道，还顺手指着靠窗边，有着鸦羽般黝黑头发的少年，他看着才十八岁，但那种仪态和周遭全然不合——肯定有钱！
水手暗暗瞥了一眼，正好注意到少年对面椅子刚刚坐下一个斗篷人。
“看来你的行为让那些人心有愤怨啊。”锡安捻起一枚坚果，扔到嘴里，嘎嗞噶嗞响。
“呵呵，我又不赚他们的钱~如果他们也想生孩子的话。”
斗篷下的人浅笑了声，让锡安浑身一机灵。
就像半夜洗澡时，一只母猫轻轻跳上木桶，跑到你耳边，轻轻叫唤。
“背老汉，那个凯拉克的国王，不是对你的行为很反感吗？我上次过来时，听说他为自己新婚的十七岁妻子要求你，绝对不要给她任何阻止怀孕的药剂。”
“什么背老汉？是贝罗恒。没错，他很恶心，而且眼神很不礼貌。”女子撤下斗篷，在水果坚果拼盘里找来找去，最后选中了一枚腰果，送入珊瑚色的红唇里，“不过我同意了。”
女子身上的小苍兰香水，飘逸俏皮又略带华贵的女人味，遮过了女侍端上的柠檬酒。
“他给你了什么好处？”
“没什么好处。非要说的话，是因为他那个蠢种儿子没脑子啊。不论我说什么，他都在那像头猪一样嚎叫，说一句顶一句，事事针对我。为了恶心他，就答应喽。而且，我还要让新的小王妃帮贝罗恒生个男孩。”
“哈哈哈，我一听就知道，是那个金头发的吧。”
“对，是叫伤病还是丧德来着？”
“桑德，和他哥哥埃格蒙一点都不像，一个金发一个黑发。”
“对，埃格蒙的头发和你的差不多……不，应该是和乌鸦差不多。”女子用手指缠着一小撮红发。
“那可真是多谢您的夸奖呢。”
锡安说着说着就停了下来，他察觉到自从珊瑚揭开斗篷后，酒馆里很多人的视线掰了过来。不少人的心思放在女子深深凹陷的颈窝上红宝石项链，当然，更多的视线落在稍稍露出一小部分的饱满雪峰上。
嗯……其实没什么区别。
“怎么？”
“你对他们太有诱惑力了，我觉得我们应该换个地方聊聊，比如……”
“比如，我的卧室？”女子用调笑的眼神盯着锡安，微微咬了咬红唇。
锡安的眼神顿时落在对方翘起的腿上。侧开的裙子露出了她大腿的纹身，一枚三角形红蓝相间的神仙鱼。
现在的神仙鱼，象征着虚荣和贪慕；而在近两百年前，神仙鱼还只是最为富有的人才能够负担的稀缺品。那时，瑞达尼亚挑起的七年战争结束，首都诺维格瑞被并入泰莫利亚的版图，不仅为百年后成为自由之城打下基础，也给大部分的富人们带来发家的机会。
锡安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哼！”女子的碧瞳闪出奇异的光。
偷偷摸到她身后、带着一脸痴像的水手们纷纷中了邪一般，身形开始不稳。
“算了，我们走吧。你变小的雕像已经够多了。”锡安拉着女子的手站起来，“如果不想‘珊瑚’这个名字，被术士评议会通缉的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