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大概要回到零五年的时候,那年祝子涵记的很清楚,她十二岁。
刚刚搬到林场度过的第一个冬天。
渝州的冷和北方的不同,室内和室外基本没有温差,降雪虽然稀少,不过偶尔也可见到。
最让人心醉的是树林中有枯黄的落叶,也有常绿的乔木,斑斓的色彩漫山遍野。
行走在如此美妙的林中,如同身处童话王国。
不安分的祝子涵每天都会到林中玩耍,当然偶尔也会被母亲责骂,不过这些丝毫不影响她愉悦的心情。
直到,那天下午。
因为树木的遮挡很难看到完美的夕阳,至今也不知当时的自己是如何想的,挑了一颗最高的银杏,无知而又无畏的攀爬至顶。
摇晃的枝丫早已不堪重负,满足的看了一眼西边的斜阳过后,小脚一划,便掉了下去。风声划过耳边,重重的摔在落叶之中,随之而来的是无尽的黑暗。
深夜在父母的呼唤中浑身疼痛,母亲哭喊着自己的名字,父亲焦急的驾驶着农用车将自己送到了医院。
从祝子涵从树上摔落到送进医院,足足过了六个多小时,内脏破裂,颅内出血,脊椎断裂,值班的医生很难应付如此严重的伤势,而且已经出现了呼吸困难瞳孔放大的情况。
病危通知书送到手中时,这对年轻的父母显的有些崩溃。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当时医生护士们的抢救也仅仅是想照顾到他们的情绪,这个小女孩没有当场死亡已经是莫大的奇迹。
可她偏偏就是不死。
等到主任医师赶到时,这个小女孩依旧顽强的保持着呼吸。
迅速的缝合脾脏,清理淤血,一群白色的天使出入于急救室,带来了生的希望。
在十几个小时的抢救期间,亲人们或是带着现金或是拿着存折赶到了医院,在漫长的焦急等待过后,护士告诉了他们令人喜悦的消息。
再次睁开眼睛时浑身剧痛无比,虽然命是保住了,可依然有着终生高位截瘫的可能,祝子涵已经忘记了是如何熬过那个漫长的冬天。
她所不知道的是血液的化验结果在第一时间便被封存,两名特殊部门的人员带走了那份化验单。
等到夏天来临的时候,坐在轮椅上看着散步的病友,母亲忍不住再次落泪,可能是不希望女儿看到,也可能是想找个无人的角落痛哭,当再次回来的时候,惊奇的发现女儿站在一颗茂盛的银杏树下。
伴随着伤势的好转,与之而来的则是异于常人的神经反应速度、超越极限的身体柔韧性以及强大的肌肉力量与耐力!
在此期间,医院方面一直为某个特许部门提供着女孩的血液,并且隐藏着这件医疗史上的奇迹病例。
直到因为科技的落后并不能在这个女孩身上破解生命的奥秘,祝子涵在暑假前离开了已经销毁所有关于她的档案的医院。
再次住进林场的小木屋,父亲为了偿还欠下的巨额债务,选择成为工资更高的护林员,开始经常出入深山老林之中,这还是有慈善人士相助的情况下,否则光是特护病房的账单,就足够击垮这个普通的家庭,更不要提那些昂贵的进口药物。
母亲也开始忙碌于工作,在开学前的日子里,祝子涵依旧出入于树林之中,而在其他人看不到的地方,她却如同森林中的精灵,奔跑、跳跃、攀爬,每一个动作都好似捕食的猎豹,凶猛而又迅捷。
悄悄的保守着这个秘密,十二岁的女孩有着特殊的世界观,她惧怕于成为研究室中的切片,却不知早已成为了别人的样本。
直到那个穿着短裤,露出茂盛腿毛的中年油腻大叔出现在她的面前,带她走进了那扇神秘的大门。
桌面上放着空掉的盘子和酒杯,祝子涵的讲述其实如同的脸色一样苍白,确实是令人难以忘记的过往啊。
“好了宝贝儿,你不是活下来了嘛,现在也过得不错,何必再想那些不开心的过去呢!”
好闺蜜抱了抱她的肩膀,安慰着她。
夏晨曦理了理散掉的刘海,也淡淡的讲起她的过往。
相比于祝子涵,她的觉醒要更早一些,那是全国上下都处在慌乱一片的零三年。
一场突如其来的疫情让人们显得措手不及,常用的药物和传言能够抑制病毒传播的一种调料迅速消失于药店和超市的货架。
从第一例病例被发现到大规模的爆发,短短的两个月时间里,社会上产生了巨大的恐慌。
而由于距离南边疫情的重灾区较近,渝州也受到波及,第一例患者出现后,顿时人们都慌了神。
夏晨曦就是被第一个发现感染了该疾病的患者。
只是以为简简单单的感冒,母亲带着她去医院拿过药后便匆匆的赶去工作,父亲自然也无暇顾及家中的事情。
还记得那也是冬天,外面的冷风呼啸不止。
打开的电视里是她最爱看的动画片,但是坐在沙发上浑身发冷的颤抖不止,哪还有平时的雀跃。
家里的暖气开的很足,头昏昏沉沉的,摇晃着站起身倒了杯水,却感觉是异常的难喝。
浑身上下酸疼无力,就这么靠着沙发坐在了地板上,抱紧衣服呆呆的坐在那里。
她在等母亲下班,她感觉很难受。
她知道父母都很忙,不能打电话打扰她们,可是真的好难受啊!
眼泪慢慢的滴在地板上,身体蜷缩起来,就这么倒下,她感觉躺下来会舒服很多。
阳光渐渐的消逝,屋子里黑暗一片,除了远处传来的虚妄的声音,寂静一片。
一个小女孩就这么静静的躺在那里,除了胸口的起伏可以确定她还活着,就如同尸体一般没有半分的生机。
深夜,疲惫的女人打开客厅的灯,如同往常一样的看了一眼二楼女儿的房间一眼,随后走进厨房打开冰箱寻找着需要的食材。
轻轻的哼起熟悉的歌谣,打开水龙头将通红的西红柿洗净,转身拿过围裙系上,操起菜刀认真的将其切成小粒。
今天的工作很顺利,领导很满意她的表现,以至于回来的路上还在想着要不要给生病的女孩带个蛋糕,可惜太晚了,商店都关了门。
将蛋壳丢进垃圾桶,轻轻的搅动着蛋液,低头思考着自己已经有几天没有见过丈夫了,女人的心情又骤然变得低沉。
无意中眼角的视线扫过客厅的地板,一团黑影出现在茶几旁,嘴里念叨着女儿又把玩偶随处乱扔,一边洗了手打算捡起放好。
走出厨房,看的清楚了一些,不记得有给女儿买过粉红色的玩偶啊。
有些疑惑的靠近了茶几,女人有些不敢相信的捂住了嘴,地面上躺着的哪里是什么玩偶,而是她心爱的女儿啊。
慌忙的扶起来,嘴里不停地呼唤着女儿的小名,伸手一摸,额头滚烫吓人。
有些慌了手脚,颤颤巍巍的拨通了电话,哭着将事情告诉了电话那头的丈夫。
随后抱起女儿,有些疯狂的冲出了家门,发动汽车,将女儿放在副驾上,一向谨慎开车的她连闯了三四个红灯。
一只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附魔着女儿滚烫的面颊,嘴里哭喊着女儿的名字,也不知是不是她的诚心起了作用,女儿睁开了迷蒙的双眼,嘴里说道,“妈妈,难受!”
汽车疯狂的冲进医院,抱起女儿跑了进去,嘴里大声的哭嚎着,“医生,医生在哪里,救救我的女儿!”
虽然已是深夜,走廊里迅速的出现了人影,有值班的医生护士,有被惊动的病人家属,冷冷的看着宛若疯狂瘫倒在地的年轻女人。
迅速的检查治疗,血液被抽出拿去化验,初步的判断只是感冒而已,但是感冒根本不会出现呼吸衰竭的症状,再加上南边出现的大规模疫情,医生迅速的上报了值班的领导。
随后医院的管理层出现,大量的医生从家里赶来,市里相关的部门也被惊动,紧急与出现疫情的医院联系交流,到凌晨的时候,医生在走廊里有些低沉的告诉了那个看上狼狈异常的女人,她可怜的女儿被确诊患上了最近满城风雨的病。
夏晨曦后来再回忆时,只记得每天都要打针、吃药,只见过一次包裹森严的父母,她被隔离了。
她不知道的是正值事业上升期的父亲放弃了升迁的机会,前途光明的母亲转到了闲职,可是他们心中的愧疚依然没有减少,在女儿最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却不在身边。
长期的治疗让她痛苦不堪,手上的滞留针也换了好几次,但是病情依然没有好转,医院请来的专家也束手无策。
随后陆续发现的病人也住了进来,更多的医疗资源被投入进来,不管病情的轻重,大部分人都开始好转,当然也有实在太严重两个病人没能抢救回来。
但是小女孩的病却丝毫不见起色,不好也不坏,就这么绵延着。
西医的治疗手段过后是中医的治疗方法,专家无能为力之后是医疗机构的一筹莫展。
女孩快有些被拖垮了。枯黄的头发,苍白的面容,迅速下降的体重,无一不在表明,这个小家伙可能要救不回来了。
奔走于医院的年轻父母也有些绝望,他们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看到往日里那个活泼可爱的女儿。
就这么拖延着,拖延着……
直到……一次例行的血常规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