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玛丽亚与泰雷扎,
我唯一的希望与安慰
我在你身上留了记号,德丝碧娜,
永远不要忘记我
三年过去了,
你却忘记了我……
——马其顿民谣
太阳践踏着残败的堡垒,我的狙击步枪指向河的另一边,在那里我看见了她;她也直直地看着我;在我发现她之前,我早已入她眼帘。生杀大权曾执之她手,我想,在面前如浑水般丛生的青草间,我喘息;我的心在迷彩服下漏跳了一拍,仿佛一只蚂蚱在作祟。我在瞄准镜中看见了她,清晰得像毕业舞会的照片;她也在看着我。她有一只蓝色的大眼睛,就像堡垒上方的晴空;我甚至看见她眼角那一层薄薄的水光,看来她已经一眨不眨地凝视我许久。我瞄准时,会闭上左眼;她却睁着左眼,即使那只眼看不见我,因为她与我相距甚远。我看见她金色的头发,倾泻在樱草丛中,一望无际。我不知它何去何从,也不知它始于何方:
——我在樱草丛中发现你之前,你早可以置我于死地,我说,樱草丛,我对你说,你眨了眨眼,像在确认我的话,像在读我的唇。我看见你的手指扣紧了扳机,我说,你的手指,我对你说,就像现在我也扣紧了扳机;我清楚你定能射中我,就像我也能轻易击中你。我知道你能看见我,好像近在咫尺,太阳在残败的堡垒上空闪烁,难以置信。时间在我们眼中划过,好像不属于这个时空,好像属于过去,我说,过去,我对你说,你甚至撇撇嘴笑了笑,直勾勾地看透我吐出的长长的字眼。我柔声说,当然,也许我只是张了张嘴,看见你左边的嘴角微微颤抖,好像你听见了,好像你为我难过:我要叫你朵兰缇娜,我说,当你透过瞄准镜看着我,能透过我的唇读出你的名。你的发丝间尽是黄色的花瓣,好像樱草是从你身体里长出来的,簇拥着你,就连空气里也开着花,在我看来是这样的;我要叫你朵兰缇娜,我稍稍大声地重复,一字一字地重复,你又笑了,左眼眨了眨,这说明你同意,我说,你同意,我对你说。直到此刻我才听见我下方淌过潺潺的流水,还有从堡垒那儿流出的溪水经过你的身旁,在我们中间下方汇聚一处。听着那潺潺的水声,突然,我好像坠入梦乡,变成一个故事,诉说着自己,因为人生,我说,人生,我对你说,就是人口中的故事。
一个故事,我说,一个故事,我对你说,我看见你在聆听,通过阅读我的双唇,你又那般笑了,手指却仍在扳机旁,以防万一:时光飞逝,朵兰缇娜,我说,时光,我对你说,然而什么都没有变。如果我顺流而下来见你,你的人会抓住我;如果你顺流而下来见我,我的人会抓住你,我说,你眨了眨左眼,这说明你同意。你已经知晓一切,朵兰缇娜,当我们下方的河水奔涌不息,就是那条河,曾将她带走,不留痕迹。当我转身,只见她的帽子在浪尖跳跃,咯咯娇笑。帽子在咯咯地笑,而河水奔涌不息,与此刻无异。
看着你左边的嘴角笑得悲伤,我想提议我们等一个晚上,然后一起下到河里,我说,河里,我对你说,但我突然感觉靴子被人狠狠踢了一脚,我说,靴子,我对你说,趴在我旁边的人,就在这蓟丛后咒骂着,朵兰缇娜,现在你看见了,我说,看,我对你说,不需要任何动作,只需用左眼的眼角,我瞥了一眼望远镜和热头鹰的歪鼻子。
“你还等什么?”他问,“开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