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刚要带他离鱼缸远一点儿的时候,阿豪一脚上去将躺在地上的那只鱼儿踩了一脚,其他的孩子们看到这样的情景都大叫:“阿豪!”大家都很是意外,阿豪临走时为什么还要再踩上一脚。
孩子们都可惜地哎呀着,很关心这只鱼儿怎么样了,可是它一动不动了,丞说:“马老师,金鱼死了是不是?”我点头说是的。孩子们一听金鱼死了,都遗憾地说:“哎呀,都是阿豪踩的,把鱼踩死了,就剩下一条鱼儿了。”
此时的阿豪,看起来特别痛快似的,他自己撒欢儿似的跑起来,我请他回来一起照顾去世的金鱼和收拾洒在桌面的水渍。但是阿豪的反应让人很不能理解,他低着脑袋,身体前倾,开始在地毯上跳起来,嘴巴里唱着歌儿,转了几圈就使劲儿把自己摔倒跪在地毯上,将地毯弄出深深的褶皱。
地毯的褶皱似乎在描述阿豪的心情,看似快乐,内在很不平静、很不安,不知道用什么方式来做他自己,大家的语言和态度阿豪没有感觉。
接着阿豪拉起地毯的一边往自己的身上遮盖,试图把自己裹进去。我认为这个时候必须要帮助阿豪,使他不要处在这种混乱的状态中。
于是,我就过去将他从地毯上带离开,让他站在旁边。我将毯子迅速整理好后,再带他到一个安静的角落里。在那里,我陪着他做一点儿他能做的事情,让他从那种不正常的兴奋中回到真实的平静中来。
经过一阵调整以后,慌乱的孩子们安静了下来,我打算把金鱼安葬在院子里,孩子们同意这样的安排。就在大家做安葬金鱼的准备时,阿豪过来了,他看着那条他踩死的金鱼,
问:“马老师,它怎么了?”
我说:“它去世了。”
阿豪:“怎么去世的?”
站在我旁边的丞气呼呼地说:“去世了就是死了,是你踩死的,还问!阿豪,真傻啊!”说这话的时候,丞的嘴快要冲到阿豪的鼻子跟前,丞真的被阿豪给气坏了。
阿豪一脸无辜地看着我,好像在说:“看!丞他说我。”因为,每次阿豪一脸无辜的时候,都是他干了惊人的事情的时候。但他的状态告诉大家,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并且,当引起公愤时,阿豪不止一次地说:“老师,他们说我。”
同时,阿豪的眼睛里似乎还含着泪光,那无辜不幸的神情又一次告诉大家,他真的不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他什么也不知道了,这件事情和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真的,绝对无一点儿关系,丞为什么还对他这么凶巴巴呢?
“难相处”背后的秘密
阿豪看上去是个很难相处的孩子,呈现在与小朋友们的合作、交流上有很大的困难。语言表达的时候,大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他也听不到对方跟他说的话,总是处于自己的世界中,和其他人的真正意义的联络很少。他会选择比自己小的孩子玩游戏,因为大孩子的游戏,阿豪看不懂。
当大家叫喊着让他把金鱼放回去时,他会认为这条鱼儿会立刻从他的手中消失,就用非常硬的方式,也就是用脚踩,这是让他感到安全的方式,别人不会再有机会把金鱼“藏”起来了。
阿豪对待金鱼的做法,我也请教了一些有经验的老师,他们说,“这是他和金鱼的一种交流方式。”阿豪与人的交流,也会用这种比较强硬的方式。
他和他唯一的朋友在玩耍时,他们会很开心地玩儿,但在最高兴的时候,他会拿起身边的玩具砸他的朋友。这种突发的情况让人防不胜防,既不能把他看住不让他与人交往,又要提防他突然“袭击”别人,他的交流中体现出很暴力的特征。
这种交流让人很不能接受,不过,我们可以想想在我们身边的人有没有用拍打、谩骂、暴力的方式和别人交流的呢。有一个人说:“有一个丈夫总是打他的妻子,但是,他真的很爱她,只不过这是一种畸形的爱。”
像阿豪这样的孩子在儿童群体中,他不会用别人接受的方式来表达自己,这会让他的生活变得很艰难。
我也在思考怎么才能对阿豪这样的孩子了解得更多一点,怎么来帮助和支持这样的孩子。
当然,从教育的角度看,我们成人要带着一种敬畏和理解这个孩子的态度去感受他、帮助他。同时,还要看这个孩子的状态是不是已经超出了教育者所能帮助的范围,不管从哪一个角度帮助,我们都有必要了解他状态背后我们看不到的那部分东西。
阿豪在生活中的状态让周围的人很反感,所做的事情对于别人而言,不是建设性的工作,这是外在很容易知道的方面。
不容易知道的一方面,也有观点说,在孩子成长的过程中,孩子的生命力中有两种力。其中有一种是帮助人体内脏器官成熟的成型力也叫塑型的生命力,而这种生命力来自于人身体的上半部分,所以从上而下的这种塑型力使得这个孩子的发展有种要被固定、固化的感觉。这一种力要是很强的话,呈现在他的状态中,我们看到他的腿很沉重,走路不是很轻盈,也没有重心,跌跌撞撞的。正因为这种使他沉重的力在他的身体里困扰着他,他所做的事情也是不带有轻盈柔和特质的,他不知道怎么与身边的人和物合作,做的事情就是我们看到的硬的、不和谐的和不关爱的这类事情。
我们也会困惑,为什么,仅仅是这种塑型的生命力过于强的时候使然?
面对这个孩子,我们需要的还不只是接纳这个孩子,更需要深入地了解在他的生活中,成人用什么方式在和他交流,还有他的生活环境、饮食、作息规律等都是什么样的情况。
阿豪的妈妈很喜欢品质高的用具,很多都是玻璃制品和瓷器。在他探索自家环境的时候,家里漂亮的玻璃器皿等用具是不允许动的,都锁在柜子里。阿豪一有机会触摸到这些东西时,就会被立即收走,他没有机会来了解环境中这种透明的东西是什么,而最强烈的刺激就是将要拿到手的东西很快就会从他面前消失。
这种生活环境也会影响阿豪在其他地方的状态。于是,阿豪在园里最喜欢鼓捣的就是跟玻璃有关的所有东西,对鱼缸很关注也是因为它是玻璃的,最终把他关注的东西都鼓捣坏了为止。阿豪对马桶特别的感兴趣,一遍又一遍地把马桶水槽的盖揭掉,放水,再揭掉再放水,反复反复,家里人对此很头痛,不知道让玩马桶还是不让玩。
之后,我们发现,阿豪玩家里的马桶是因为没有玩耍家里其他物件的机会,家里也没有太多可供他玩的东西。
如果成人对孩子玩马桶这件事情不知道怎么引导,很容易用讲道理的方式和孩子交流,就会告诉孩子马桶是上厕所用的不是玩儿的。
而三岁的孩子他需要的是陪伴大人做一些事情,像擦桌子、洗袜子、清洁马桶等家务活儿,并不是讲道理给他听,讲道理这种做法对他没有用处。
在饮食上,阿豪非常喜欢吃肉食。而肉类都是比较难消化的食物,他的体内存有太多不好消化的东西,在休息的时候就很难入睡。常常是陪伴他睡觉的人都睡着了,他还是不睡觉。
他会在吃饭的时候抱着碗到处跑,饭粒洒落得到处都是,要是叫他回到餐桌旁,他会把碗摔在地上。很巧的是,他的爸爸很爱看新闻,吃饭的时候会端着碗到电视跟前去看新闻。当然阿豪也会模仿,也会抱着碗到处玩儿,也许是他看到的用餐氛围就是可以在吃饭中途时离开餐桌。
家里人对他的状态非常的困惑,很想知道怎么来帮助他,才能使他不要总是做那些破坏性的事情。我们成人要试图用一种科学理性的教授方式来对待这样年龄的孩子。比方说用讲道理的方式告诉他:鱼儿也是有生命的,我们不要踩它,我们要爱护它;水洒了要把它擦干,而不是用手再去胡撸它;等等。这类言词都是知性的一种方式,会使得这种自上而下塑型的力更强,对孩子起到的也是负面的影响,他所做的事情也都会以我们不愿接受的形式出现。
由于我们对待孩子的方式和提供给孩子的工作都不能滋养和帮助他的另一种生命力变强健,也就是水相的生长的生命力不够,使得他没有学会用一种柔和的、带有水性特质的方式与人交流、合作。
我们可以做的就是,帮助孩子建立一个适合他的生活环境和具有规律的生活节奏,还需要帮助他的人给他提供可以学习的情景。让他看到大人是如何对待一条金鱼,如何收拾打翻在地的鱼缸,如何与人一起做一个事情,如何表达自己……当他看到这样的场景,会从中学习到怎样真正地去照顾一条鱼,会学会用抹布擦拭地面上的水渍,会学会协助同伴做一个事情,会学会表达自己给对方。
遭遇传说中的丞?
你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孩子是那么的让人有压力,而对他无可奈何,此时,对孩子有要求是我们成人要时刻记得的事情。要求孩子不是控制孩子,不是约束孩子,更不是为了解脱成人的压力而给予孩子压力。
要求是人的心理上的一种期望,也是帮助人进入到一种艺术化的行为状态中的基础。
丞,霸气,出言不逊,但有很出色的点子,他会让小朋友很快地和他玩耍在一起。他个子长得不是特别高,而在五岁的小孩中,他是属于有力量的那类孩子。在自由玩耍的时候,他有各种各样的想法,把大家集中到一起,实施他所创造的游戏内容。
正因为儿童群体中有丞这样的孩子,我们就经常会听到有人说:“我的孩子总是跟在别的孩子后面玩儿,他总是处于追随者的位置……”
但是我们要清楚的是:在儿童的群体中,要是有一个人,他比较有想法,并且会用一些玩具或是当下就能用的材料,不管是什么材料,只要能布置出一些情景来,并且这个情景也是其他小朋友都有一点儿经验的,大家就很愿意玩他提议的游戏。这是一种能力,这种能力具有想象、创造、合作的特质。
具有这样能力的孩子很容易就成为大家信任的人,都愿意和他玩的人。他在儿童群体中的位置就很有分量,同时就会有人追随在他的身后,因为追随者们在他自己没有想法和点子的时候,需要有这么一个人来引领他玩耍,这是孩子的成长中必须要经历的过程。
而丞的气质属于比较有力量的那种类型,他很容易掌握这样的主动权,不管体现在语言上还是行动上,他都比较占优势。
他还有一句经典语言,那就是“不可能!”当他听到有人说的和他要做的不一致的时候,他就说“不可能!”其他的孩子一方面是出于模仿的角度,一方面是能判断出他是有力量的,也就会随应道“不可能!”于是,有不同意见的人要是提不出更好的提议来时,“不可能”就真的成为了不可能,大家只能听丞的方案了。
由此,丞就习惯性地喜欢用他的“不可能”,百发百中,每每都胜。但是,不管怎么说他都还是需要真正了解他的成人来引领他一步一步地长大,不是靠“不可能”这三个字就能解决他幼儿园时期所有的问题。
我刚来当他们的主班老师时,丞倒像是这个班级的领班。丞的势力大得都已经影响到正常的生活和学习方面的节奏,无疑是对整个班级的挑战。如果一个孩子处于这样的状态,对于他个人和大家都是很危险的。
孩子对自己能力的认知,是通过周围人给他的反馈,他会无意识地重复使用他成功的经验,来判断它的有效性。在丞很多次地尝试以后,他处处开始使用他的“不可能”,直到遇到了一件事情。
一次自由玩耍结束了,到了归位的时间,老师们一般会用唱歌的形式呼唤和告知孩子们该做什么了,成熟的班级,孩子们都有这样的规律。
当我唱道:“小娃娃他就要休息了,小积木他就要休息了,小石头他就要休息了……我们要收拾玩具了。”
丞说:“不可能!还没到时间呢。”
我:“请你把你用的玩具捡起来,让它回家吧。”
丞说:“你去捡!”
我又说:“我们大家要一起收拾归位玩具。”
丞就不耐烦了:“你也归!”
总之,我说什么,他就说“不可能”;请他做什么事情,他就说“你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