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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被性无能的法定丈夫

在紫莱影院的IMAX厅里,我们一行四人戴着3D眼镜看电影。杜文诺不时地和季泽清分享电影心得,大抵都是“这个特效做得不错”“这个情节设计得有意思”之类让人除了点头,不能产生任何互动的感叹。

我偷偷看了眼季泽清。他侧着头听杜文诺的点评,季泽研又在旁边说了一句什么,季泽清微微一笑,轻声回应了一句,跟之前在黄城高中对待排队问问题的女同学没有区别。

大概注意到了有人看他,他抬起头朝我的方向看了看,嘴巴轻轻扯动,也跟当初第一次和我打招呼的时候一模一样。

我对电影没有任何兴趣,剧情再精彩都没有我现在的人生精彩。我和我的小姑子正在为我的丈夫和我的朋友牵线搭桥,这句话已经足够让人凌乱了,实在无须沉浸在别人虚构的情节里。我不停思索着和季泽清离婚的办法。凭着我在心理咨询室分析案例的思路,我列出好几个关键疑点:

一,季泽清为什么会消失三年多呢?为了让他能找到我,我申请沿用了原来的手机号码。他要是真心找我,哪怕知道我摔了手机,也会存侥幸心理再给我打个电话。何况,我在黄城高中里留下了详尽的联系方式,只要找我,一定是能找到的。

二,季泽清之前的结巴是真的吗?要说装的,那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已经结巴上了。而且我又不是恋结巴癖,实在是没有必要跟我一路结巴下去。可要说独独对我一人结巴,是不是不太符合医学常识?当时我怎么会对这点这么坚信不疑呢?

三,他为什么要和我结婚呢?喜欢我?不可能。哪个男人看到自己喜欢的女人,为了别的男人要死要活的当天,就和这个女人结婚的?再说,要喜欢我,那结了婚干嘛消失呢?赶紧追我才是啊。那他图什么呢?难道真是为了我考大学?那季泽清也太崇高了。可我考也考完了,他不得风风火火地追着我离婚啊?结合第一点,找我可是易如反掌的事。

四,他为什么不和我离婚???

我沉思了半天,也没想出一个逻辑清晰、结构完整的推论来。这真是件棘手的案例,偏偏发生在我自己身上。现在我既要隐婚,又要离婚,哪件都不轻松。何况身边还有杜文诺这样热情的朋友拼命往季泽清身上靠。什么时候她把我卖了,还帮人数钞票都说不定呢。

我叹了口气。

我正一筹莫展地想对策,厅里的灯就亮起了。没想到两个小时四十分钟的电影这么快就结束了。我急急忙忙地站起来,忘了手里还抱着一书包书。这下可好,书又散了一地。台阶式的座位本身就密,书掉到各种犄角旮旯的地方。我连忙蹲下去捡,旁边陌生座位的人着急走,也没看清脚底的状况,高跟鞋的鞋钉一脚踩在我手上。“嗷”地一声,我跟阿土似的疼得差点翻起滚来。

鞋的主人不停道歉,我也没法回嘴,只好龇牙咧嘴地抱着手,说道:“没——没关系。嘶——没关系。”

季泽清挤了进来,拉过我的手,看了看,说道:“笨死你算了。”

想当初我头破血流的时候,季泽清跟二十四孝老公似的鞍前马后;四年一过,真是物是人非事事休。

我慌忙的撤回手。杜文诺又拉起来看:“我靠,都肿成这样了,你还说没关系,傻不傻啊?”她抓着我的手跟陌生女人嚷道:“你丫眼睛是长头顶上的啊?对不起有个屁用,有本事你把手搁地上,让我踩踩试试!”

我虽然对杜文诺两肋插刀的架势很感动,可人家毕竟也不是故意的,我拉了她一把道:“算了算了,没多大点事儿。”

季泽清看着我的手,皱着眉说道:“先去医院吧。”

我也觉得是,于是蹲下身子,打算把书捡完就走。

又听背后有另外男人的声音响起:“怎么了?我上个洗手间,一回来就遇上碰瓷儿的啦?”

狭窄的过道上都是长腿。我差点站不起来看热闹。

杜文诺本来打算作罢,一听有人说这么难听的话,道:“你丫哪只眼睛看出我们是碰瓷儿的了?”

男音又道:“长在头顶上那只眼睛看见的,怎么了?”

我觉得再吵下去,性情中人杜文诺就得动手了。我今晚上是来帮她扮淑女的,不是给她搭台展现彪悍的一面的。我刚想站起来,就感到有了拉了我的胳膊。我顺着胳膊上的手看过去,季泽清正烦躁地看我。

“先去医院。”他说道。

我挤开围观的人群,难怪刚才男音这么耳熟,这不是心理咨询室的负责人王奎么?

我连忙说道:“王奎,文诺,别吵啦,都是自己人哈。”

王奎奇怪地看着我:“你怎么在这儿啊?今晚咨询室不是你值班吗?”

我心里想,值个屁班,今儿大冷天的,谁出来跟咱唠嗑啊,嘴上却说:“我和别人换班了。”

杜文诺把我的手拉过去,展示在王奎面前说道:“什么自己人?自己人还把人扎这样啊?!”

季泽清又拉过我的手,跟他俩说道:“我先送她去医院。”

今天我的手可真吃香,我甩开他说道:“有病啊,两头都是我朋友,我怎么一走了之。”

我刚想劝,王奎忽然转过脸跟陌生女人说道:“你踩的?”

陌生女人点头:“嗯,不是故意的。”

王奎立马说道:“你眼睛长哪儿了?跟你说过多少次,别穿高跟鞋,别着自个儿脚不说,踩着别人怎么办?你看,把我朋友踩着了吧。晴冉啊,对不住啊,这是我妹,你别跟她一般见识。我回去再削她。”

我看了眼旁边穿得艳红的女郎,只要是美女,都算王奎的妹妹。

我摆摆手道:“行了,你妹就你妹吧。我去医院了。”

王奎转头对他妹道:“我先送晴冉去医院。你先走吧。”

我连忙说:“别了别了。又不是什么大伤。”

王奎坚持道:“那必须去的,我妹踩的嘛。”

我这一只手,实在不牢这么多人送我去医院。我只好跟季泽清说道:“那这样吧,你们帮我送文诺回学校。王奎陪我去医院。”

杜文诺立马说道:“不行,我也陪你去。”

季泽清看了看我的手,冷冷地道:“索性大家都去吧。你的手再肿下去,今后就别再用了。”

季泽清的车刚好装得下我们五人。我举着一只残手,还要防止左边的文诺和右边的王奎吵架,很是辛苦。而王奎不怕场面更乱,坐在车里也不安生,跟季泽清说道:“你是晴冉的朋友?在哪儿高就啊?”

季泽清把车开得飞快,但还是分出精力来回答:“季氏娱乐文化集团。”

王奎一听,精神气儿又高了:“季氏集团?那不错啊,咱国家文化行业重点单位呢。兄弟怎么称呼?”

“季泽清。”

“哦,季兄,你认识你们集团市场部的人么?帮我们引荐引荐呗。”

我用那只不受伤的手拉了拉王奎的衣角。王奎不为所动,继续说道:“你们对资助学校公益机构有没有兴趣啊?比如心理咨询室啊之类的。像咱C大的心理咨询室,和美国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的咨询机构为兄弟互助机构。整个咨询室的运营团队都是心理硕士以上的在校生。这在国内外也是绝无仅有的。一年接待的咨询单垒起来能绕地球一圈。”

杜文诺在旁边哼了一声。我也很想跟着哼一下,就怕王奎揍我。“绕地球一圈”?恐怕是地球仪吧,还得是迷你型的。

季泽清说道:“C大学生的心理问题这么大呢?”

王奎也觉得牛皮快吹破了天,说道:“哦,咱这心理咨询室不光接待咱校内的,兄弟学校,乃至社会团体都可以进行咨询。我们创办这个机构的最初目的,其实就是‘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前半句的任务咱就交给祖国的房地产商了,后半句‘俱欢颜’就是我们职责的灵魂。我们的目标是,愁眉不展地进来,喜笑颜开地出去。”

杜文诺终于忍不住讽刺道:“咱学校今年已经有一个博士跳楼轻生,一个博士后自残了,咱学校自杀率的名额就指着心理咨询室了。你们任重道远呀。”

王奎偷偷问我:“真是你朋友啊?白瞎长这么漂亮了。”

“说什么呢!”杜文诺快要扑过来。

我举着残手,道:“别吵了,别吵了。”

季泽清在前面说道:“你刚才说值班,纪晴冉是你们咨询室的?”

王奎本来还和杜文诺吵着架,一听这个,立刻说道:“是啊,她算是我们元老级的人物了。”

“她都心理学硕士了?”

王奎吹的牛皮终于被戳破了,他挠了挠头,说道:“晴冉她比较特殊。真的,不信晴冉你说,当初你是不是一入学,就誓要加入咱咨询室了?大有不做咨询师就不算C大人的气派。那时我们都运营不下去了,她说她自己贴钱都要做,啧啧,那一腔热情!”

我闭嘴不搭理。

杜文诺终于忍不住说道:“你懂个屁!咱冉冉那是对咨询室有感情寄托,不然谁忙得四脚朝天的时候还给你值班?每次没人顶的时候,就给冉冉打电话,一有个极端天气就找她。那某某某创立它的时候可没想到你们运营成这个乱摊子,要不是看在冉冉的份上,哪儿来的加州互助组织?最后还不是拿着冉冉的名字去要过来的名誉?”

我终于受不了了:“文诺!别说了!”

杜文诺“切”了一声,就转向窗外。我转头对王奎说道:“文诺她就是说话毒了点,没什么坏心眼儿的。咨询室是所有人的心血,尤其是你,王奎,要不是你,这个组织肯定没法坚持下去。”

王奎刚想说什么,我拉着他的手,偷偷眨了眨眼。

王奎明白了我的意思,说道:“晴冉,大家都不容易。文诺啊,你说得对,是我没用。那时小柏交给我的时候,他怎么会想到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坐在副驾驶一直一言不发,转着脖子看得颇入戏的季泽研说道:“哥,公司不是有慈善基金的么?你让他们谈谈呗。”

季泽清踩了下刹车,说道:“王奎,我刚进公司,没来得及印名片。你先把联系方式给我吧。我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然后他看着我说:“下车。”

医院检查结果出来,大拇指错位,软组织挫伤,需要石膏固定。

我咂舌:“石膏?有那么严重吗?”

医生扶了下眼睛道:“小姑娘,你的痛觉神经真不发达。你这个伤很严重,来得再晚点,手就废掉了。”

我想到刚才在影院里季泽清拉着胳膊警告我的话,不由怀疑他在哈佛是不是学的解剖。

季泽清手上挂着石膏的样子历历在目,风水轮流转,现在轮到我打石膏了,什么时候轮到他撞破头啊。我不由恶毒地想。

从医院回来后,杜文诺挫败地躺在床上。过了会儿,她恹恹地起来,跟我说道:“冉冉,对不起啊,把你拉出去,还让你受伤了。”

“干嘛这么客气?”我说道,“又不是你踩伤我的。”

“对,就怪那个臭王奎。你们那咨询室快倒闭了,他还跑去看电影,他算哪门子负责人?”

我笑道:“人家就不能有自己的生活啦?再说,运营一个机构不是那么容易的。连我这种只做咨询师的人,也经常疲累烦腻,偷个懒也很正常。”

“唉,冯佳柏要是看见咨询室开成这样,不得气死。”

我低着头慢慢地说道:“他不是看不见么。眼不见心不烦的,多好。”

杜文诺说道:“你还想着他回来呢?”

“说什么呢?没这回事儿。我只是想起了几年前的一段生活,忽然觉得自己变化也挺大的。我在心理咨询室治疗别人,其实也在治疗我自己。以前我跟林黛玉似的,跟冯佳柏稍有关系,都觉得要死要活,好像没了他,地球都不转了。所以冯佳柏在国内的时候,我谁也看不到,什么朋友也没有。现在我有了咨询室的一帮兄弟,还有了你。我今天居然能跟王奎唱双簧。王奎说起‘小柏’这个称呼的时候,我都有些想笑。”

“你唱双簧,不就是为了咨询室?为了咨询室,不就是为了冯佳柏吗?”

“刚开始的时候是,后来渐渐也不是了。要真全部为了他,我怎么会偷懒、懈怠呢?对它有抱怨是真,可不忍心看它关门大吉也是真的。我是把它当成生活的一部分了。你看你天天骂社会这个不好,那个不好,也没影响你是爱国女青年继续在这个社会生活着吗?”

杜文诺叹气:“你这个样子,真像垂暮老妇坐在壁炉前的躺椅上,跟孙女回忆青春年少。不要这么老气横秋好不好?你才24岁,正当青年的未婚少女呢!”

说到“未婚”少女,我忽然想起季泽清,便问道:“你今天跟你的白马王子见面,觉得怎么样啊?”

一说到这个,杜文诺叹气声更大了:“唉,我今天说脏话跟连珠炮似的,他肯定看不上我。”

我笑:“你还知道啊,我是真拦不住你。装淑女多容易,闭上嘴不就行了?到你这里怎么这么难!”

杜文诺一头栽回床上,不说话了。

我说道:“人家看不看得上你是其次,关键是你怎么想人家啊。今天见着面了,你有什么评价?”

杜文诺坐起来,白着眼说道:“完美得人神共愤,所有女人的梦中情人。Over。”

“什么over?”

“他是所有女人的梦中情人,当然也是我的啦。不过他肯定看不上我,我这么粗暴……”

我说道:“也不一定,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也许人家受虐体质,就喜欢你这种口无遮拦的女王呢?万一人家觉得你这种性格算质朴天然呢?再万一他是小说里那种天然腹黑,看见你这种小白一见倾心了呢。”

杜文诺笑道:“你是艾香公主的抄袭小说看多了吧?他哪是天然腹黑啊?他是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

谦谦君子你个头啊!

我说道:“反正我看他是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类型。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

“哎呀,那我袒胸露乳地等他把我吃掉!”

“……”

第二天,我是被杜文诺连声“靠靠靠”惊醒的。还没等我坐起来,杜文诺就咬牙切齿地问:“冉冉,你醒了吧?我大早上刷微博,刷到一条超级贱的。你看看艾香这个‘磨人的小妖精’是怎么写的啊。‘这几日一直在闭关写文,久不上微博。今日打开后,看见一堆私信和转发,才知因为粉丝们的大爱,不甚连累到两位无辜读者。我诚心替她们道歉。为表达诚意,我想邀请两位参加《跪着爱》的首映,并愿赠送两张映后酒会的门票。请私信我,我好告知接头暗号。多谢。’怎么样,冉冉,屌不屌?下面一群粉丝哭天抢地说丫宽宏大量啊,以德报怨啊,虚怀若谷啊。虚怀若谷个屁!我祝你的胸永远像山谷!”

我揉了揉眼睛,问:“《跪着爱》什么时候拍成电影了?”

杜文诺吼道:“冉冉,你注意重点,丫给咱下战书啦!想约咱单挑呢!”

我捂着耳朵道:“单挑什么?我们去了是被群挑,好不好?万一被粉丝泼硫酸怎么办?”

杜文诺说道:“那我们就做缩头乌龟?”

“人家就是在微博上想表现得自己有高尚的情操而已。小说抄多了,自己也代入成玛丽苏了。你就让她继续做她的完美女主吧。别理她。要跟她一般见识,你也变成神经病。”

杜文诺从床上爬起来,走到我边上,说道:“冉冉,你也太四平八稳了!这种事你怎么忍下来的啊?你看人家抄你的书,拍了电影,现在还有这么多脑残粉丝,赚了钱也赚了名声。你想想,这些东西本来是属于你的啊。人家坐享其成,你甘心吗?”

“难道去看首映会就能泄愤了?”我白了一眼,说道,“咱小老百姓就踏踏实实过日子吧。”

杜文诺突然说道:“你这样,我会觉得你是骗我的。其实从来没有什么随笔小说,是不是?”

我愣住了,心里有些发凉,没好气地说道:“你爱信不信,反正我不去。”

杜文诺说道:“你不去,我去!我这就私信她。我单刀赴会,你继续做你的千年王八!”

说完,杜文诺就摔门出去了。

我看着宿舍门因为惯性,晃来晃去,心里也不是滋味。朋友能为我抱打不平,我当然感动。可就是因为如此单纯的朋友,我更不愿将当初自己龌龊的一面展现在她面前。那本随笔是我青春期激荡心绪的描写。谁愿意把意淫自己的东西给熟人看呢?也许,现在有很多写手能将H文大写特写,那是因为别人知道这是虚拟作品。可谁敢承认,那是本人亲历的?我不是木子美,没有这个勇气。

这世上本没有无话不谈的朋友,因为再好的朋友,也有不能说的事。

因为一只手受伤的关系,我穿衣服穿得特别慢,穿好了之后,我规规矩矩地看邮箱,张教授给了很多针对论文的修改意见,又开了一列书单。本科毕业论文已经修了五遍了,再修我都要成仙了。但没办法,张教授是我将来研究生的导师,我不敢敷衍。

我慢悠悠地往图书馆走去。路上手机响,我单手拿着一书包等着还的书,好不容易夹住手机,看到上面的陌生号码,刚想按接听,手机啪地掉到地上,就关机了,任我再怎么按也开不了机。得,这手机也陪了我四年,手机号码还是黄城的,正好趁这次,全换了吧。

在图书馆耽搁的时间有些长。我又跟愚公移山似的,拎着一书包的书往回走。走到半路才想起手机还没买呢,又转头朝学校外的电子商城走去。

马路边上走了一会儿,一辆车“吱”地停在我前方。我瞅了瞅,往前又走了几步,就看见季泽清从车里走出来。

啧啧啧,读哈佛就是好,一上班,公司就给配了辆帕萨特。我还以为上次载我们去医院的车是他借的呢。

他走到我身边,无比自然地接过我肩上的书包,皱着眉问我:“怎么挂我电话?”

我就说嘛,我手机跟我恩爱了这么多年,怎么好端端说摔就摔了,还不是因为他这个扫把星?我问道:“你找我干嘛?离婚啊?”

他不理我的茬,看了眼我的书包:“你穷得连新书包都买不起了啊?”

“是啊,穷得响叮当啊。”

“没钱怎么贴钱办咨询室?”

我瞪了眼季泽清:“你不结巴了之后真讨厌。聒噪死了!什么时候离婚啊?”

“你要一直这么惹我,你甭想了。”季泽清面色不善地说道,“干嘛去?”

“要你管?”我往前走。

“你怎么不能好好跟我说话了?我招你惹你了啊?”季泽清拉住我说道。

“招惹大发了!你骗婚!大骗子!”我咬牙切齿地说道。

季泽清一脸苦笑:“苍天在上,从头到尾都是你向我求的婚,我还拒绝了好几次,你哭着喊着要跟我结婚的。到民政局我都问你后不后悔了。你从哪个角度看出来我是骗婚的?”

“我——”我没法反驳,只好一脸便秘的样子甩开他的手往前走。

“我送你去,过会儿要下雨了。”季泽清在后面跟着说。

“我淋雨关你屁事!”

“当然关我事,你淋雨后会变成白痴。万一给我戴绿帽子怎么办?”他在后面说道。

我知道他是在暗指我那天淋了雨,任他脱我衣服,醒过来又要让他跟我结婚的糗事,心中更是气得不行。七窍生烟的我狠狠地踢了前面的电线杆,结果我翘着脚直叫痛。

如今的季泽清真是个瘟神!我只跟他见了两面,我就已经手受伤,摔了手机,现在连脚也受伤了。

季泽清拖著我的手,急切地问:“伤到脚了?痛不痛?”

“要不你试试?”

“活该你痛!”季泽清恶言恶语地说着。我给他一记白眼球,他当没看见,却突然打横抱起我,朝他的新车走去。

我挣扎:“你干嘛?放我下来。你以为这样很浪漫啊?我跟你说,这种小说里的桥段,我最看不起了。我可不是那些傻不拉几的小姑娘,一遇上公主抱就两眼冒红心。我跟你说,我数到三,你再不放我下来,我可要叫了。”

“叫啊。我抱我太太,还有人管?”

“谁——谁是你太太!你别——别乱讲啊。这里可是学——学校门口,你这——这么乱讲是要毁——毁我清誉的。”我慌张地朝两边看附近有没有熟人。

季泽清笑了起来:“这么想学我结巴的样子呢?想我就直说啊。”

“谁——谁学了!”

“你现在不就在学!”

我刚想反驳,他已打开车门,把我塞进去,替我咔咔地把安全带都系好了。

他迅速地钻进驾驶室,转头问我:“去哪儿?”

我不说话。

“你要不想去就这么坐着吧。我有的是时间陪你耗。”

我投降:“C城电子商城。”

车飞快地开起来。我观察了一下车内配置,摸了摸座椅的皮质,真没想到帕萨特这样品牌的车已经设计得这么宽敞这么豪华了。

季泽清把着方向盘问我:“吃药了没?”

我这才想起来,早上和杜文诺闹了点小矛盾,药都没吃呢。

季泽清仿佛料到这个答案,继续问道:“那吃早饭了没?”

唉,杜文诺早早出门,男粉丝们今儿个没送早餐上来,当然也没早饭吃。

季泽清把车拐了个方向,在一家咖啡蛋糕店停下来。下车之前,他说道:“你等下,我给你买点。”

这时的季泽清又跟记忆里的小结巴重合了。

过一会儿,季泽清端着一杯热橙汁和一纸袋泡芙进了车。他递给我,说道:“先把早饭吃了吧。”

我对食物一向没抵抗力,敌人的早饭也是早饭,我埋头吃起来。单手吃饭不是很方便,忙着吃泡芙的时候,季泽清就送热橙汁到我嘴边了:“你慢点吃,饿死鬼投胎啊,别呛着了。”

我连喝了几口,季泽清把橙汁又收回去,拿出纸巾给我擦了擦嘴。

我忽然转头问道:“小结巴,你那时怎么突然出国了?”

“上学啊。”季泽清说道。

“那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不是跟你说了吗?找不着你,跟你找我的情况一样啊,黄城那边没留你的资料,我也没有你的联系方式。”他一边擦我嘴,一边垂着眼说道。

骗子!这不是我的小结巴。

我甩开他的手,说道:“我吃饱了,咱走吧。”

季泽清从抽屉里拿出几盒药,说道:“幸亏让医生多开了几副放我这里,把药吃了再上路。”说着他按照上面的说明递我药片。

唉,我真是搞不清楚,眼前的人怎么一会儿是满嘴谎言的季泽清,一会儿又是老实巴交的小结巴。转换起来还是这么的迅速,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人格分裂、双重人格?王奎你赶紧来收了他,把他写进你的心理学论文去!

到了电子商城,季泽清坚持送我进去,又坚持替我买手机和手机卡。我扭头看他:“你是想包养我啊?”

“你是我太太,四年前就被我包了,只不过一直没机会养。现在回来养你了啊。”季泽清笑着说道。一笑起来,英姿更是逼人,惹得卖手机的小姑娘频频按错刷卡机上的数字。

我抓狂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季泽清,你喜欢我吗?”

季泽清愣住了,问我:“那你喜欢我吗?”

“看什么玩笑?”

季泽清说道:“那你问我干嘛?”

“那我们为什么不离婚?”

季泽清终于失去耐心,在旁边说道:“纪晴冉,同样的话我不想说太多次。我最后再说一遍:结婚随你,离婚随我。这叫公平。你再说离婚,我就把我们的结婚证海印成宣传单,保证你们C大人手一张!”

“你这是法西斯!”

“你当初不法西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我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季泽清针锋相对地说道。

“你去美国,不仅把舌头捋直了,还把中国话说得这么溜儿啊。搞得这么励志,美国人民怎么不把你留在美利坚!”

“我爱国啊。不跟某人似的,吃中国的米喝中国的水,然后全家叛国逃到美国给美国人民增加生产总值去。”

他说的每个字都直刺我心脏。我吼道:“你说谁叛国啊,你给我说清楚!”

“我爱说谁就是谁。赖昌星行不行?”

“赖,赖你妈个头!”我彻底被他的无赖样子激怒了,拿着新买的手机朝他劈头盖脸地砸过去。于是,我看见季泽清脑门上有一道鲜血顺着额头和眼角淌下来。

我忽然慌了,连忙踮着脚,捂住他额头道:“喂,小结巴,你怎么啦?”

“你——你谋杀亲夫啊你!”季泽清一脸痛苦地说道。

我说道:“赶紧去医院,快快!”

季泽清抚着额头问我:“会开车吗?”

我摇摇头。

季泽清叹了口气,一手按住脑门,一手拉着我进了车,自力更生地驱车往医院的方向飞驰而去。

到了急诊室,医生替他消完毒说道:“擦破皮而已,这里毛细血管分布比较密集嘛。”

“这个我已经懂了,我是说需要缝针吗?”我急忙说道。

医生看着我说:“说了就是擦破皮而已,你想让我缝两针?”

我连连摇头:“我就怕你们医生说话大喘气。之前也有医生说我擦破皮而已,然后给我来了两针,疤还在这儿呢。”我撸起刘海给医生看。

医生说道:“哟,你俩的伤口怎么是同一个地方啊。还好,他比你幸运。平时饮食注意点就成。”

季泽清凉凉地看了我一眼:“纪晴冉,你要不要再补上一刀,让医生给我缝缝?咱搞个情侣疤呗。”

“你丫神经病!”

季泽清得理不饶人,一脸促狭的表情说道:“你都为了别人差点谋杀亲夫了,我要不做点记号给别人看,我怕老婆跟那人跑了,我都不知道。”

“季泽清!你有完没完啊!”我忍无可忍地骂道。

两人吵吵嚷嚷地从医院出来。在医院门口,我特意看了看我俩这身伤势,想起几年前,我们换了个个,也是这样从医院里走出来的,不由又是一番感慨,当初小结巴待我真是……

“我当初待你好吧?”季泽清说道。

我被他吓了一跳。这人有读心术么?

我刚想说点什么,季泽清眨着眼睛说:“当时你还死活让你同床,唉,这么热情,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了。结果一醒来,你抱我抱得那叫一个紧啊。这么说来,我是当代的柳下惠啊!”

我本来还有点柔软的心思,被他这么一说,立刻说道:“你丫那是性无能!”

“你再说一遍!”

“美女投怀送抱,你坐怀不乱那就是性无能!”

“你再说一遍!”

“性无能性无能性无能!你要我说多少遍都行!”

男人的这种玩笑真是不能乱开!刚才再怎么吵,季泽清还能拌拌嘴就过去了。一说到性无能,季泽清一把拖着我的手往车上走:“天下还有老婆在外面骂老公性无能的!你还敢在医院门口骂!纪晴冉,你有种!不是说我性无能吗?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我抓着车把上,喊道:“你干什么!”

“做证明题啊!”季泽清拽紧我的手痞痞地说道,“怎么,怕了?”

“流氓!”

“我还没流氓呢,你就说我流氓?”

“禽兽!”

“那我过会儿禽兽给你看?”

百毒不侵啊,臭小子!我忽然嚷道:“唉呀,手好痛。”

季泽清哼道:“别装了。”

“唉呀,真的好痛。刚才左手石膏刮着车门了,好像伤着软组织了……唉呀,痛死了……”

季泽清转过头来,看着我,似乎在辨别真假。

我吃痛地喊:“唉,我要回医院,不行了,赶紧让医生给我重新上一下石膏。唉呀……”

季泽清终于松开了我的右手,躬下身来看:“哪里痛啊!”

“我让你性无能!”等他一松开,我狠狠地朝他裆下踢了一脚,然后我飞奔出去,钻进一辆出租车里让师傅赶紧去C大了。

我回头,看见季泽清蹲在原地,不由心情大好。

居然敢提当初同床的事!我让你老婆一辈子都是处女!不,我是说,以后的老婆!哼!

司机问我:“姑娘,啥事儿这么开心啊?”

“哦,生活有乐呵的事儿呗。”

“我一看你就知道你也是那种疯疯癫癫的孩子,跟我们家闺女一样,都是开心果儿啊!”师傅在观后镜中看着我说道。

我忽然不说话了。我从来不知道自己能被人夸成开心果,那个曾经独来独往,不喜交际,曾经以为被全世界抛弃的人,那么孤独的三年初中,那么黑暗的三年高中,那么荒唐的一年复读,好似从未褪色。大概季泽清生来就是让我例外的。不管是当初的小结巴,还是现在的臭流氓,都能让我性情大变,神奇地将我最陌生的一面翻出来。

他是我的大克星。

回到宿舍,我才意识到,我的书还在季泽清的车里。我从原来的极乐世界一下子跌到地狱里。这下,季泽清非得拿这几本书大做文章不可了。

我查了查图书馆的规定,市面上可买的书籍原价赔偿,市面上买不到的书籍则按10倍原价赔偿,若早于90年出版的书,则按100倍赔偿。我算了算,我大概需要赔三千块钱左右。这差不多耗去我三四个月的生活费。

是向季泽清低头道歉,还是打肿脸充胖子,我纠结起来。

为了修改论文,我索性搬了笔记本去图书馆的库本阅览室,一边看书一边改。图书馆几点关门,我就几点出来。我想清楚了,论文不能耽误,但借的书还有一个月的有效期。在这一个月里,万一佛光普照到季泽清,他福至心灵地送书回来也未可知。

库本阅览室里的某本书上说:不用忧郁过去,因为事情已经发生,不要担心未来,因为事情还没有发生,不用忧虑现在,因为该发生的事情都会发生。

这句装逼的圣言翻译成大白话就是,让我们优雅地做鸵鸟吧。我决定鸵鸟几天,再看情况而定。

我在图书馆里驻扎了好多天,季泽清一直没有来找我。当然他想找我也很难。新款手机在购买当天被我砸坏后,我还没来得及出去修。我不在宿舍,季泽清更不可能找着我了。

我想他还不至于上赶着给我送书过来,消气的时间怎么也得一两周的,所以我沉住气,在图书馆里勤劳改论文。因为太过投入,差点忘了杜文诺的事。

等我反应过来时,已是《跪着爱》首映会的晚上了。我拿宿舍电话打杜文诺手机,她没接。我有些不安,上网看了看艾香的微博,看见那条道歉的微博下,粉丝们除了一致赞美艾香的大海胸怀和圣母爱心,便是对我和杜文诺的同仇敌忾和恶意谩骂,甚至有“你要敢去我就敢砍”之类的偏激言论。

我连忙出门打了个车,奔赴首映会的地址。我特别后悔没有及时去修理手机,现在没法和杜文诺实时联系,也不知道她安不安全。

首映会在C城的大礼堂进行。等我到了礼堂门口,才知道要凭邀请函才能进入。我在门口焦急地往里面看。我问保安,有没有一个大眼睛,高鼻子,腿特别长的女人进去。结果保安说了一句话差点没让我昏死过去。

保安一口河南口音:“俺哩娘,黑上来滴都斯那样滴。恁嗦哪个明星?”(我的妈呀,今天晚上来的都那样,你说哪个明星啊?)

要是这么多明星在,应该来了不少媒体,杜文诺这张嘴什么话都敢放,万一被人砍了,不仅上社会版面,还能上她梦寐以求的娱乐版了。

我急得和河南保安商量,人命关天的,让我进去看一眼就成。保安尽忠职守,一点都不给我留商量的余地。我和保安两人眼瞪眼,最后我败下阵来,只好蹲在一角,唯独指望着杜文诺晚到或不来了。

就在我愁云密布时,季泽清出现了。今天的季泽清穿得很是时髦,白衬衫配休闲版的黑西装,蓝色的斑点领结很是俏皮。下面是九分裤,露出性感的脚踝,光脚穿的皮鞋是红棕色的,鞋尖复古,像是威尼斯船一般微微翘起。他像模像样地戴了一副黑色眼镜,跟准备走红地毯似的,双手插兜走进大门。

我连忙追过去一路高喊:“小结巴!”

季泽清回过头来,看见我时怔了怔,似有些不信地朝我走过来:“你怎么来了?”

我说道:“我怕杜文诺和艾香打起来。”

“杜文诺在里面?”

我点点头:“是啊,怎么办?我前几天和她斗了几句嘴,她就一个人跑过来跟她单挑了。这不是首映嘛——对了,你怎么也来参加首映啊?”

季泽清说道:“艾香是季氏集团的作者,电影也是季氏投资的。我当然得来。”

“啊?”真是冤家路窄。季泽清从美国回来后,跟我的伤害真是密切相关,连八竿子打不着的《跪着爱》他都能参一脚。

我说道:“你能带我进去吗?”

“可以是可以……”

“别‘但是’了,赶紧带我进去吧。”

季泽清想了会儿,点点头,说道:“那走吧。”

继续尽忠职守的保安大哥跑过来说:“得有请柬才行!”

季泽清为难地看我。

哇靠,季泽清你连一个保安都搞不定,在公司你真是混到沟里去了!

他说道:“这确实是个原则性的问题。我要是违反了,影响不是很好……”

我气急败坏地说道:“在中国哪里有那么多原则?你不要把美国那一套照搬过来了。你也不想你们公司的首映被搞砸了吧?我可是挽救你们公司形象来的。孰轻孰重你看着办!”

季泽清终于被我说动,说道:“稍等。”

然后他开始打电话,过了会儿,有一个穿正装的工作人员出来,对他点头哈腰了一番,我来不及道谢就匆匆进了大礼堂。

电影已开始,有人要帮季泽清带位。季泽清摆了摆手,说道:“不用了,别打扰别人观影。我在后面站着就行。”那人好像还想坚持一下,无奈季泽清比他更坚持,那人只好走了。

于是我和季泽清两人跟木柱一般戳在后面。这还是我第一次站着看电影,看关于我的故事的电影。

黑色的屏幕上打出白色的几行诗:“你总有爱我的一天/我能等着你的爱慢慢地长大/你你那一眼/抵得我千般苦恼了/死算什么/你总有爱我的一天”。

这是取自勃朗宁的诗,我看的是英文版,因为太喜欢,便把它翻译成中文,抄写在《跪着爱》的日记本里,没想到被用来做引子了。现在看来,那时真是愿意动不动用死来计量爱的伟大。

故事从一个小女孩的初潮讲起,画面是朦胧的清新,有蝉鸣声不绝于耳。那个叫再再的倒霉孩子在最炎热的夏季,用最尴尬的方式认识了住在富人区、就读于西城中学的冯柏和沈清。再再回到家,央着住在筒子楼的父亲,帮她转学进西城。作为教师的父亲为了自己的工作,刚向冯柏的父亲——西城教育局局长送完厚礼。面对女儿的请求,他只好把家里的那点钱全都提了出来,换成一堆比之前更贵重的礼品进了冯柏的家。

后来父亲的工作依旧没有变动,再再进了与贵族学校无异的西城中学。自此,她欢快的筒子楼童年结束了,迎接她的是官宦子弟的勾心斗角和拉帮结派。再再没有朋友,但她多了个兴趣,便是在放学的时候去等冯柏和沈清。其实他们有自己的朋友圈,对待这个突如其来的小跟班,所有人都用异样的眼神打量她。但是沈清却大大方方地带她参加各种小团队活动。可冯柏一直对她冷冷淡淡。因为两人父亲的这层关系,冯柏刻意跟她保持了距离。

清新的镜头慢慢变昏黄。一个冬日的晚上,再再在筒子楼附近的夜市替她母亲摆地摊。忽然有人喊道“城管来了”,再再很有经验地在几秒钟内将所有的东西塞进了大旅行包里,并在如同人体经脉一般复杂的巷子口狂奔起来。画面随着她的奔跑颠沛摇晃,直到她快要跑出巷子口时,她慢下了脚步。她听见人被殴打时发出的沉闷声。她本想一走了之,但好奇心使然,她往声音的发源处走过去。摇曳的灯光下,冯柏躺在地上,旁边一堆人正在用力地踢他,嘴里嚷着“私生子就是私生子,你要再得瑟,明天我就让西城中学所有学生都知道你的来历。你老爹管得了学校,可管不了我们!”

那时对刀具的管制还不太严格,再再拉开她的大包,拿出一把明晃晃的西瓜刀,冲了过去。她才一米五几的个头,可在刀的帮助下,周围的人退开了。有一个黄毛看她的手都在哆嗦,便冒险过来夺刀。再再被他惊吓到,不由将刀乱舞,无意中砍到了一个少年。那位少年的血汩汩地流出来。再再吓得眼睛睁大,连忙拉着地上的冯柏跑起来。

这是青春叛逆期的再再,彼时她已经是初二。

因为再再冒死救了冯柏一命,或是因为再再知道了冯柏的秘密,冯柏对她的态度慢慢转好。再再依旧跟在沈清和冯柏的后面做跟班。到了周末,她也跑去那个富人区找他们玩。偶尔,沈清也会去筒子楼里找再再。三人好似无比和谐地到了初三,冯柏和沈清恋爱了。再再没有资格跟在后面了。

于是再再又回到了一个人的生活。

转眼已是高一。沈清怀孕了。再再的表情却比沈清更绝望。但沈清说,为了不让冯柏分心,让再再发誓不能把她怀孕的事告诉冯柏。再再答应了。

镜头转到一家私人医院。沈清一脸苍白地坐在流产室外,再再匆忙地在医院里挂号,取药,付钱。回到沈清的身边时,再再握了握沈清的手。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第二天,学校里开始疯传沈清流产的消息。传言愈演愈烈,沈清和再再的友谊终于到了低谷。再再没有去找沈清解释,想让冯柏帮忙搭桥和解。冯柏却变得很暴躁。他说,去他妈的友情,去他妈的爱情。

再再失眠了。在她孤独的中学生涯里,沈清是她的友情,冯柏是她的爱情,但已变成“去他妈的”了。

再再在家里休了一天病假,然后她回学校了。她装作无意地跟同桌说,前几天沈清陪她去医院,昨天自己去复查了,所以请了假。传言又变了风向。故事的主角换成了再再。她本是西城中学的异类,所有人开始相信新一版的结论。

冯柏越来越沉默,他变得忧郁和悲伤。再再和沈清之间也有了裂缝,即便热情地聊天,也不再如之前那般开心了。

画面的风格越来越阴冷。寒假的某一天,北风呼啦呼啦地吹。冯柏大着舌头给再再打电话。再再跑到冯柏的家里找他。冯柏已喝得酩酊大醉。再再默默地看着冯柏,然后突然站起身来给冯柏解衣裳。酒精的作用下,冯柏被再再摆布得如同一个木偶。再再一件件脱掉自己身上的衣服,开始抱着冯柏激吻。木偶终于慢慢灌入了思想。他的眼神暖起来,呼吸也变得急促,唇色仿佛也鲜红起来了。镜头在床上不停地摇晃,却始终停留在再再倔强的脸上。当背景声传出冯柏的酒嗝时,再再的眼泪滑落下来。

两月后。镜头又转到那家私人医院。再再给自己挂号,买药,付钱,然后她坐在手术室前,握了握自己的手。

音乐响起,大灯也打开。下面的人在鼓掌。

主创人员上台谢幕。记者蜂拥而上。有问导演是否选送此片进军国际电影赛事的计划,有问男女主演在拍戏时有无假戏真做,有问艾香《跪着爱》是不是她本人的自传。

艾香以虚化实地说道:“我相信这世上真存在这样的故事。谁没经历过卑微的爱情?谁没有奔跑中摔倒的青春?如果你看这个电影哭,那便证明你在这世上真实地活着。”

我看着她,闪光灯下,华服美颜,像个优雅的知性女人。

我笑,转头欲离开,季泽清忽然拉住我。

我看向他。他的眼神有些怪,好似有些受伤和凄苦。

他盯着我的眼睛,问我:“电影里的都是真的?”

我笑着说:“我怎么知道?你问艾香去啊。”

他松开手,眼睛清澈如水。他望了一圈周围,说道:“过会儿还有酒会。你确定文诺不来闹场再走。”

我点头,有些为难地说道:“可是我这伤残人士,还穿得这么土,是不是不适合在酒会上出现?”

他看了看我,说道:“你想多了吧?没人让你进酒会现场。你在酒会的休息室等人吧。我让酒会安保注意文诺进没进现场,要是无意间进了,你赶紧劝她走就行了。我让泽研给我发一张文诺的照片过来,再转发给各个保安。”

我不悦地说:“你们怎么把文诺搞得跟通缉犯似的?”

他瞥了我一眼:“她是通缉犯,你是密探。过会儿我让人带你去休息室,别到处溜达捣乱。我晚上还有很多事。”

我没好气地说:“看你穿得这么gay,知道你今晚会很忙。听说现在男人更容易被潜规则,好好表现吧,也许《躺着爱》的男主就是你了。”

他点头:“等你把《躺着爱》写出来了。我让导演让你当女主角。你想用哪种姿势躺咱就用哪种姿势。”

我眯着眼看他:“季泽清,你能不能别这么下流?”

“我什么也没说,是你想歪了。谁下流谁知道。”

“你——”

“喂——”他不顾我的反抗,已经掏出电话让人过来带我了。

我鼻子里哼着气,可也只好跟着别人去了酒会休息室。走了几步,他追上来和工作人员说:“给她拿几本书,再给她拿点吃的吧。”

他又转头跟我说道:“别捣乱,听见没?”

我不耐烦地说道:“知道了,泡你的导演去吧。”

酒会的休息室和一个小包厢类似,角落里沾着一面椭圆的欧式镜,镜台上放着一排基本的化妆品。中间放了一张茶色的玻璃桌,上面已放了果汁和蛋糕。旁边还有几本现下流行的畅销书,其中一本竟是《跪着爱》。想不到季泽清吩咐完,也就我穿过一走道的功夫,工作人员竟已经安排好了。不得不说,大公司的工作效率还是挺高的。

我咬了一口蛋糕,坐在桌旁看起《跪着爱》来。在高考失败的那个暑假,我听说了《跪着爱》的出版,却不敢借同学的书,在家里放这本书就像放着一枚定时炸弹那样让我心慌。所以我跑了好几个书店,才找到这本脱销的铜版印刷书。我蹲在角落里,迅速地看完,因心里一直惴惴不安,整本书看得囫囵吞枣,正式确认了书和我亦真亦假的随笔小说几近90%的一致,而剩下的10%创作几乎都在结尾。艾香费了很大的心思,把我未说完的故事按上了一个女主角惨死他乡的结局。

导演的眼光很是毒辣,他把艾香的10%全都砍掉了,整个影片拍得如同我人生的缩影。除了最后我和冯柏滚床单的片段是由我臆想出来的,其它都来源于我的真实生活。

导演洞察得这么到位和清晰,不由让我产生了重读艾香版的《跪着爱》的冲动。我想看看,不同的人写的小说情节、同一个人写的真实和虚构的情节是否真的那么易被发现。

时隔四年再看自己写的文字,内心却是清朗自在。书里面的文字红得明艳动人,绿得青翠欲滴,浓墨重彩,好似当时无处安放的青春,无处寄托的灵魂,当在千万人群中挑对了那个人时,激情便一点即燃,恨不能烽烟四起战鼓擂地大战一场。

直到现在,男主角如同一滴水珠落入汪洋,再也消失不见。战场的硝烟褪去,更多的人生浮华涌了上来,对那人执念的爱慢慢成了一种细水长流的习惯,不是那么痴恋,却依旧害着相思。

我翻着书,自己给自己煮着心灵鸡汤,却听见休息室的门打开。我们俩都惊愕地对看了一眼,不过对方很快就甜甜地笑开了。

艾香走到化妆镜前,看着镜子里精致的脸庞,说道:“这本书好看吗?值得你读四年?”

我说:“没有我那本随笔小说好看。你不也是读了四年吗?”

她转过来看我:“谁说我看了四年?我早把它扔了。”

我笑:“艾紫香,我不是五年前傻傻被你恐吓的那个人了。你前一阵子在微博上写的冰山王子抱着哭的故事,不就是记录在我的日记本里的吗?只不过在出版中被编辑删掉了,你觉得可惜,又拿出来向粉丝晒。你真可怜,艾紫香。你刚才跟记者说看《跪着爱》会哭的人,能证明他真实地活着。那你肯定没哭。因为你活在别人的影子里,连自己是谁都搞不清了吧?”

艾香的表情狰狞起来,胸口不停起伏着。忽然她说:“你不怕我把你的日记本寄给冯佳柏?”

我说:“我怕啊。我怎么不怕?可是我从来没得到过冯佳柏,我已在地狱里,你却不一样。你被万千人宠爱的天堂里,你舍得失去所有的光环吗?艾紫香,有了羁绊,才有恐慌。下回把我们之间的故事也写成小说吧。你要写不了,我帮你写也可以啊。”

“你——”艾香哆嗦着看我。

我笑了:“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怕。你要想安安生生过日子,就别在微博上乱起哄了。你把自己包装得跟白莲花似的,我没意见。可你别得瑟,也别在那本日记本上玩花样了。我朋友骂你,这是该的。你的荣耀本来就是偷来的,被人骂了,那你就好好地受着。这样我们都相安无事。”

“你真恶毒!”艾香指着我鼻子道。

“哈哈,艾紫香,当初我跪在你面前求你放过我的时候,你不恶毒了?你在高考前夕,还拿着我的日记本到我眼前晃的时候,害我高考彻底惨败,你不恶毒了?你踩在我的痛楚上,享受着名人的荣耀,现在又想来威胁我,你不恶毒了?艾紫香,比起你的恶毒,我真是望尘莫及。”我的眼睛有灼伤的疼,“艾紫香,别一边披着羊皮说道歉,一边煽动你的粉丝恶意中伤。我警告你,别碰我的朋友,确保你的粉丝们离她远点。我相信你知道怎么让你的粉丝听话。我的话你最好听着。不然,你就等着跟我同归于尽吧。”

我的脸上一凉,艾香把桌上的果汁全都倒在了我的脸上。果汁顺着我的下巴流入我的脖子,冰凉的液体滚过我的身体。

“啪”地一声,一个巴掌又落了下来。

做惯了公主,便真以为自己是高坐在帝座上了。我用尽力气,用我完好的那只手重重地抡在了她脸上。

虚掩的门又被打开了。外面突然冲进来一群记者,高举着相机,对着我们一阵狂拍。

我被闪光灯闪瞎了眼,只好单手盖在脸上。从指缝中,我看见工作人员鱼贯而入。然后我看到季泽清进来了。他走到我身边,迅速地脱下西装,盖在我的脸上。手上传来温暖的力量,我被他牵着大步地往外走。

等脱下脸上的遮盖物时,我才发现自己在季泽清的帕萨特里。他扔给我一个纸盒,哑着嗓子说道:“擦脸。”

我抽了几张,抹了一把脸上粘腻的果汁,转头问道:“有湿纸巾吗?这个不好擦。”

“没有。”季泽清冷冷地说道。

“那有水吗?”

“没有。”季泽清扳着脸说道。

我刚想解释几句,季泽清已经拨通手机,对着蓝牙耳机说:“看拍照的记者是哪些媒体的,封锁消息,对,所有照片都买回来。对,全部。私人性质的也不准发。工作人员一概统一口径说没有此事。”

我终于知道季泽清的脸色为什么这么难看了。《跪着爱》是他公司的影片,主创人员却被打了,这要被媒体报道了,季泽清可没法向老板交待。

等他挂了电话,我有些不安地说道:“那个——其实被人报道了,你也可以往积极的方向想啊。现在都兴炒作,我们这样夺一下版面,也许《跪着爱》就大卖了。你跟你老板说——”

“你给我闭嘴!”季泽清吼道。

我不想去高考的时候,他发过一次脾气。但那时他好歹是个结巴,说话一顿一顿的,至少不会像现在这么刺耳。现在的他像是被点燃了的炸药,呼呼地冒着热气。

也难怪,这次事关他的职业生涯,他的脸比之前臭,也无可厚非。

我闷声不说话了。车里一片安静,只听见风呼呼地刮过窗。

最后车停在一个小区的停车场。我被季泽清拉出车,坐着电梯到了一个看着有些高档的单身公寓。

公寓大概也就七八十平米,精装修,家电齐全,开放式的房子结构。角落里的大床格外引人注目。季泽清的工作能让他上心,也不是没有原因的:虽说是哈佛毕业的,但一工作就配车配房,在如今竞争激烈的职场中,已很是不容易了。我生出一丝愧疚感来,毕竟他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不要惹事,我还是没沉住气,给他捅了大篓子了。

季泽清把我拉进洗手间,说道:“把衣服脱了。”

“啊?”我愣住。

他掉头出去,过了会儿他拿进来一套干净的睡衣。

他看我没动,说道:“你全身湿淋淋的不难受吗?还是要我给你脱?”

我连忙说不用。

他看了看我的手,说道:“别脱了,我给你剪了吧。”说着他又出门拿了把剪刀进来。

我往后跳了几步:“剪什么剪,刚买的衣服。我自己脱,你别管了。”

他叹了口气,走过来,拉起我衣服的下摆,说道:“你悠着点,我慢慢把衣服往上卷,你要疼了就说。”

我按住他的手:“不好吧,男女有别。”

他挣脱掉,说道:“以前都帮你洗过澡,现在跟我矜持了?”

“我那时都能跟你结婚,脑子不正常,另当别论。”

“你现在是我太太,我却不能帮你脱衣服了?”

“这也得另当别论。”

“哪里这么多别论?趁我现在还没发火,赶紧!”季泽清皱眉说道。

我看了看他的表情,心里一犹豫,季泽清就帮我脱上了。

在他的帮助下,我很快空了上半身。季泽清湿了一块毛巾递给我,说道:“你自己擦,擦完之后叫我,我帮你穿衣服。”

说着他走出去了。

他果真是当代柳下惠!我赞叹道。

我擦完身子,又洗了把脸,单手穿上季泽清准备的睡衣。睡衣有些大,穿着有些晃荡。走出去,季泽清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打电话,看到我之后,说了几句又挂了。

我在他旁边坐下。他扳过我的脸,看了看,又起身去拿了湿毛巾,捂在我的脸上,说道:“疼不疼?”

我说道:“幸亏她打得狠,留了证据,不然都以为我攻击她呢。”

他说道:“傻不傻?她不打你,你打她也是应该的。”

“为什么?”

“做小偷就该有自食其果的准备。”他挑着眉说道。

“你相信她抄袭我的书?”

他说道:“那个再再这么傻,一看就知道是你。”

我不服气地说:“谁年轻时不傻一次?”

他垂着眼说道:“嗯,我也傻,不然怎么会娶你这个笨蛋。”

“喂,心里不平衡就离婚啊。”我说道。

他瞪我。我想起他之前的威胁,吐了吐舌头,连忙转了个话题,问道:“那个……会给你工作造成麻烦的吗?”

季泽清叹了口气说道:“还好。”顿了顿,他严肃的看来我很久,那专注的样子,似是在打量一件古董器具一般。

我不安地问:“怎么了?”

季泽清依旧严肃地说:“纪晴冉,你的身材比之前好了不少啊……”

去你大爷的柳下惠!

因为我的衣服拿去楼下干洗,要到第二天才能取,我踌躇着怎么回学校,回学校又怎么跟别人解释身上穿着男人的睡衣。我让季泽清替我去买件女装回来,季泽清头一歪,说累了。任我怎么说,他都瘫在沙发上没动静。最后我只好在季泽清家里留宿一宿。

其实我倒是不怕季泽清有什么非分之想。我曾不厚道地揣度四年前的小结巴是季泽清伪装的。可内心深处,我却明白,一个人要伪装真诚和善良一天不易,可要伪装一年,且不求回报,那就太困难了。所以我虽然嘴上对季泽清不依不饶,可对他的人品心里还是有底的。只是我一直不知道季泽清不愿跟我离婚的原因,也许他有不得已的苦衷吧。

最后我占据了季泽清的大床,又把他差遣到沙发上凑活。但第二天一早醒来,我发现我头枕在季泽清的胳膊上,身子蜷在季泽清的怀里,而季泽清则环抱着我的腰,睡得一脸安稳。我俩的肢体是这么自然地交合在一起,似是一对相爱多年的夫妻。

比起四年前在我枕边醒来的小结巴,季泽清褪去了青涩,多了些阳刚气。比如之前的睫毛很长,眼睛略微有些上挑,会显得有些狐媚;而现在他眉眼长开了,即便睫毛仍是浓密得可以去代言睫毛膏,可却不再那么……

我忽然回过神来:我吃饱了撑的,观察他的长相干嘛……我刚想踢他下床,没想到他及时把腿压在我的腿上,闭着眼睛说道:“踢上瘾了?上次你踢我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我这才想起前几天的恶作剧来。

季泽清侧了下身子,手抱在我头上,说道:“有你怎么对待老公的吗?踢废了你怎么办?”

我想到那场恶作剧付出的代价,甩开他放我头上的手,问:“我的书呢?”

“扔了。”季泽清没有波澜地抛出答案。

我连忙坐起来:“扔了?扔哪里了?那可是三千多块钱的书啊!你这败家玩意儿!”

季泽清也坐了起来:“咱家要说谁败家,肯定是你啊。扔五千块钱的手机你没手软,现在我扔点破书算什么。”

“那能一样吗?”

“哪儿不一样啊?”

我想了想,说道:“那属于学校的资产,还是精神食粮,你怎么这么肤浅,跟我说比谁浪费的钱多呢?”

季泽清笑了起来,清晨的阳光透过白纱窗帘柔柔地洒在他身上,让他变得温柔很多。他摸了摸我脑袋,说道:“你就强词夺理吧。书没扔,只要你这几天都待在这里不出门,我就分期付给你。”

“你当我卖身呢?”

“对,你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为了精神食粮卖身的。”季泽清跪在床上,凑过来抱着我的头使劲撸了撸,说道,“来,给大爷笑一个。”

“去你大爷的!”

季泽清下了床,说道:“我说真的。十本书换十天。我一天给你一本。怎么样?”

我摇头,不知道季泽清玩的是什么把戏。

季泽清见我坚定的表情,说道:“哦,那我跟你老实说吧,其实昨晚我没有把你的衣服送去干洗店。我全扔了,哦,你衣服里的钱,我也暂时帮你保管了。你要是想穿着我的衣服走回学校,我绝不拦着你。可惜我没什么中性服装供你挑选。”

“你——”

“文诺那里我会给你想办法隐瞒过去。课你就别上了,我会让文诺帮你请假。大四又不是高三,暂时落下几节课没关系,大不了我给你补。你在家里看看闲书写写字,家里有笔记本让你用。哦,不好意思,最近几天家里路由器有点问题,网是上不了了,有线电视还没开通……”

我怒气冲冲地指着季泽清的鼻子道:“你这叫非法拘禁!你开什么玩笑呢,这可是法治社会。”

“怎么会呢?”季泽清装着不在意的样子说道,“你就当在黄城高中啊。那时你不是喜欢一个人在过道上晃来晃去的?”

季泽清看着我一直气鼓鼓地盯着他,又说道:“我要换衣服了,你要继续看吗?”

我恶从心起,目不转睛地说道:“切,又不是没看过。就那点身材还出来现!”

季泽清邪笑了一下,大方地解开睡衣扣子,露出精壮的肌肉,套上一件衬衫后,又开始解裤带。他顿了顿,转过头来问我:“你要看正面还是背面啊?”

我说:“你以后买个旋转台来,我要看360度无死角的。”

季泽清挑挑眉,说道:“遵命夫人。”说着他把裤子一划拉,露出长长的大腿来。

我觉得季泽清真是在美国被洗脑了,当初他裸泳被我看见时,那叫一个惊慌啊,那叫一个孱弱啊。我还清晰地记得他尴尬地拿着内裤跟我说“你——你在我——我前面,我——我换——换不了。”怎么几年的时间,丫脸皮就变城墙了呢。

忽然福至心灵,灵光一闪,我站起来问道:“季泽清,问你个事儿,你在美国,是不是玩了挺多女人的?”

季泽清愣了愣,低头系着皮带道:“夫人是要跟我清算历史?”

我连忙摇头:“哪里会啊。你要是能搞定洋妞,那是为我华人争光,我是识大体的,怎么会跟你清算呢。”

“嗯,有大房范儿。”他捏捏我的脸,“以后继续保持。”说完,他往厨房走过去。

我跟在后面说道:“说说你在美国最刺激的经历呗。”

他倒着牛奶,头也不抬地问:“哪方面啊?”

“就是那方面啊。说说你是怎么从懵懂青葱的小少年变成游戏欢场的花花公子吧。都有谁啊,多少啊?哈佛的背景对泡妞有用吗?”

他把牛奶放进微波炉,看着我道:“有妇之夫的身份更有用。”

我愣住:“美国人民这么重口味?”

他又从冰箱里拿出几片面包和一盒黄油,放在桌上道:“我比你有节操,不会一天到晚惦记着红杏出墙。哈佛没有天才,都是一分耕耘一分收获,要想从哈佛毕业出来,不通宵达旦地看书是不行的。尤其是为了早日回来看望我的太太,我用功用得至今不知道美国的欢场在哪里。”

“看望我?”我接过季泽清递过来的面包啃了一口,道:“为什么?”

“为了就像现在这里啊。”

“现在这样?”我反应过来,“靠,你也太沉得住气了。你是打算十年磨一剑啊,回来就是为了软禁我,找我报仇?”

季泽清怔怔地看着我,忽然抬高声音道:“是啊,找你这个笨蛋报仇啊。不找你找谁啊!你让我重新变成一个结巴,又不由分说地逼我结婚,结完婚又二话不说地找我离婚,把别人的人生当儿戏,我可不得找你报仇!”

我一听,火气也上来了:“你可不要乱说啊,季泽清。你结巴跟我有什么关系?要我说就是你性格懦弱,被我强大的气场吓的。你别瞎子崴了脚怪天黑。结婚这事是我对不住你,可你也有拒绝的权利啊。既然你答应结婚,那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别把屎盆子扣我一个人头上。说到我跟你离婚,那我也是为你好。你一个金光灿灿的名校海归,一毕业就有车有房,前程不可估量,多少人盼着要跟你这潜力股共度春宵、双宿双飞?我这是放你自由,成全你和这些女人,懂不懂!你不谢谢我,反而还怪起我来,世界上没有人跟你一样不识好歹!”

越听到后面,季泽清脸色越是苍白,也站起来说道:“是啊,一堆女人要爬上我的床呢,她们的嘴巴多甜啊,做事有多听话啊,哪像你,跟刺猬似的随时扎人?”

我被他的比喻刺激到,下意识地挺直了背,倔强地看着他:“我天生就这样,那你别找我啊,我不是让你跟我离婚吗?你非不离,那是你贱,等着我来扎你,我有什么办法?”

季泽清的脸快要跟锅底似的了:“好,我贱,你不贱啊?你为了那个冯佳柏,傻乎乎地让人利用,书被人抄袭了都不敢声张,搞得又是堕胎又是落榜。结果人家一走,你就随便拉个人结婚,结完婚又忙不迭地为了人家遗留的事业,倒贴钱折腾那破咨询室。你以为你离婚了,他会回来找你吗?做梦吧,就算他回来了跟你求婚,我也不会跟你离婚!你心爱的人害你跟错人结婚,那你就等着我害你永远也离不了婚!”

如同一块巨大的陨石击中了我的大脑,我被砸得晕晕乎乎,快要当机。我之前曾想过,季泽清不跟我离婚的动机也许是为了报复,可却不曾当真过。不管季泽清失踪的三年多时间里,我在漫长的等待中生出了多少怨言和仇恨,也不管季泽清改头换面,伶牙俐齿地与我作对,处处为难我,可我内心深处,从来不觉得季泽清会因为一场荒唐的婚姻憎恶我。

说到底,我把自己在季泽清心目中的地位放得太高了。我以为,小结巴处处照顾我,处处迁就我,那般温柔如果不是出于爱情的喜欢,至少也是出于身在他乡相依相伴的伟大友谊。我理所当然地推论,我在季泽清心里有着特殊的位置,即便是一场错误的婚姻,也不至于让那个位置有所动摇。

现在他对我的过往极尽讽刺和鄙夷,他是在懊悔当初的懦弱和妥协吗?还是懊悔自己曾与有不堪往事的人为伍,还把自己的人生大事也赔上了?所以他要报复我,竟要到不惜把自己今后的幸福都搭上的地步?

我的喉咙里像是被人塞了一大团的棉花。我张了好几次嘴,却发不出一个声音。我的手无力地颤抖着,我也不知自己在恐慌什么。这种感觉就好像你以为自己躺在美丽的草坪中看天上的风景,然后突然发现其实你一直陷在沼泽地里,而天上的风景只是你临死前回光返照时产生的幻觉一样。

我从屋子里冲了出去。季泽清追了上来。

他依然是铁青的脸,也像是从沼泽地上爬起来的狼狈模样。他拉着我的手,用压抑的声音跟我说道:“你穿成这样干嘛去?”

“你不是要报复我吗?我穿成这样上街,让别人笑话我,不是称你心如你意了?”我一脸挑衅地看着他。

季泽清一动不动地站着,脸上还是恶狠狠的表情。忽然他俯下身来,抓着我的下巴狠命地咬了我的嘴。

我下意识地赶紧推开,可季泽清像是吃定了我,他把我一把推在墙上,我的右手被他用力抓在手里,腿也被他紧紧压住。不管我怎么使劲,我一点都动弹不了。我这才见识到季泽清的可怕。他这么不管不顾地亲了下来。我咬着牙关不让他的舌头进来,他就用牙尖撕扯着我的嘴唇,我一吃痛,松开了嘴,他就钻了进来,可仍是暴风雨一般的袭击,似乎是要把嚼碎了咽下去才好。

这种情绪式的发泄让我害怕和不安。他完全像个陌生人,我果然一点都不了解他。

我要感谢我受伤的左手,它是唯一不受季泽清控制的肢体。我花尽了全身上下所有的力气,闭着眼朝季泽清的胸口揍下去。

厚重的石膏让始料未及的季泽清含着胸往后趔趄了一步。我的左手生疼,可我顾不了这么多,在他恢复之前,我又狠命地补了他几脚,然后我忍着疼痛,拼命地往楼下跑,一如当初我拿着滴血的西瓜刀,拉着冯佳柏疯狂地穿梭在黑暗的弄堂。

身无分文地打了辆车,在车上我问司机借了手机给杜文诺电话。谢天谢地,这次她终于接起了电话。我让她赶紧准备一套我的衣服,带上钱包去C大南门公共厕所门口等我。杜文诺不停地追问发生了什么事,我借口手机是借的就把线路掐了。

在路上,我惊魂未定地大口呼吸。司机不停地侧目看我,我却不想再解释什么了。我现在需要冷静,去整理我和季泽清的恩恩怨怨。这种化友为敌的过程,似是眼睁睁地看着金黄的鸡蛋慢慢烤焦变黑一样,让人无可奈何。

到了C大南门,我看见杜文诺站在路边不停张望着,我向她招呼了一声,杜文诺看见我,立刻奔跑过来,帮我付了车费。

我从车上下来,拿起衣服就往女厕所里走。公共厕所臭气熏天,就像我现在糟糕的人生。

杜文诺惊慌地在过道上踱来踱去,等我从隔间里出去,她过来拉着我的手,说道:“冉冉,你昨天晚上是不是……被别人……”

我从来没见过杜文诺吞吞吐吐的样子,疑惑地看着她。

杜文诺似乎做了个很大的决定:“冉冉,你告诉我,昨晚上是你自愿的一夜情,还是被强迫的?”

我更加茫然地看着她。

她说到:“你昨晚夜不归宿时,我就隐隐觉得不对。你从来没有留宿在外的习惯,也没什么夜生活,怎么会不回宿舍呢!这他妈的怪我,心存侥幸,我要出来找你就好了。你跟我说,昨晚上要是自愿的就算了,要不是,我替你找人办了他!丫把你嘴咬破成这样,还让你这么狼狈地跑出来,肯定是个变态!”

我意识到杜文诺说的是什么了,也好,刚好省去了我瞎编理由的精力。我绕开了这个话题,只说了句:“我的手好像快没知觉了。咱赶紧去校医院复查一下。”

急急赶到校医院,杜文诺替我楼上楼下地跑了一圈。拍片结果出来,医生看着我肿得跟馒头似的手,说,指骨又错位了,重新上一回石膏吧。

杜文诺看着我的手,脸变成猪肝色,从牙缝里挤出话语:“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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