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小天来省城的时候天气还很热，全国普降大雨，一晃半年过去了，大雨走了，大雪又来了，凛冽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得脸颊和耳朵生疼。
有了皮卡车，卢小天免去了皮肉之苦，第二天一大早接到张方以后，直奔老家县城。
水生和卢小天同在一个县城，只是不在一个乡，回到县城以后，卢小天在一条河边停车。
河边有一个码头，按照张方的说法，回去的路多半已经封了，只能走水路，矿上的煤炭就是通过这条运输线下来的，回来之前他已经给家里打了电话，会有人在码头接他。
等了一会儿，果真有个年轻人找到张方，卢小天没说太多，跟张方约定好回省城的时间，在码头互道珍重。
之后，卢小天驱车回家。
回家的路同样不畅，水泥路只到镇上，再往家走就是泥巴路，化雪的时候车上不去，冻住的时候同样进不去，每年过年的时候只能步行，或者是老师傅驾驶的拖拉机。
这样一折腾，等到卢小天走回家的时候，已经是晚饭时间。
吃饭的时候，老爸继续抽着烟，老妈一边看着卢小天，一边跟卢小天聊着天，无非还是在外面过得怎么样。
卢小天含糊过去，岔开话题说：“从出门开始，到现在结束，一共挣了一万一千五百块，自己用了一千五，刚好剩下一万块。”
在这件事情上，卢小天还是撒了谎，工资七千五，奖励拿了一千，红包三千，确实挣了一万一千五，不过只是工资，股票另算。
之所以这么说，卢小天是有考量的，父母都希望孩子有出息，希望多挣钱，同时担心他们走歪路，挣了不该挣的钱。
要是让父母知道卢小天现在靠股票挣了钱，多半是不相信的，不仅不会开心，反而会担心。
卢小天的父亲叫卢国华，是个地道的农民，母亲肖秀芳，同样在家务农，跟父亲一样没读过什么书，不代表什么都不懂。
听卢小天这么一说，父母大吃一惊，母亲肖秀芳问卢小天是不是搞错了，一个月工资才几百块，半年能挣一千五才对。
卢小天裂开嘴笑，“我已经不在机械厂了，刚去没多久，我就认识了一个大老板的儿子，他们家是开矿的，家里有关系，在省城给他找了个挣钱的好差事，在一个汽车零部件厂上班，现在汽车挣钱，零部件就挣钱，这家伙胆子小，非要拉着我过去给他作伴。”
肖秀芳面露笑容，问：“你说这个人叫什么名字，人怎么样？”
“他家这么有钱，这么还跟你一起打工？”卢国华跟着问。
卢小天耐心解释，“他叫张方，人很好，虽然家里是开矿的，可是人家根本就靠家里，这才自己出来闯荡，不过话又说回来，要不是因为他家里的关系，我们也找不到这样的好事。”
再三确认之后，卢国华语气稍缓，沉声道：“你能遇上他，是你的福气，平时多让着他，但是也不能什么事情都依着他，犯错误的事情一定不能干。”
卢小天连忙说是。
肖秀芳笑道：“这回小天算是有出息了，等过完年，咱们一定要找个机会好好感谢张方，对了，等你下次过去的时候，把家里的辣鱼腊肉多带一些。”
卢小天连连说好，吃完饭，早早躺下。
第二天一大早，卢小天就被父母从床上叫了起来，说是要给张方打个电话。
卢小天家里没手机，不过有座机，回来的路上，双方留了联系方式，并且统一了口径，双方互为掩护，张方帮卢小天解释去省城的理由，卢小天帮张方争取再去省城的机会。
一番寒暄之后，肖国华跟张方通了电话，这才确认卢小天没有说谎，由衷的为卢小天高兴，卢小天也帮张方打了掩护，说省城机会好，张方如何能干，如何受到重视等。
就这样等到过年，卢小天终于完成了无缝对接。
按照习俗，过年当天是在家里过，大年初一开始走亲戚，到叔辈家里拜年。
卢小天的父亲一共三兄弟，在村里算是人丁少的那种，他爸最小，两个伯伯家都是两个小孩，还都是一儿一女的黄金搭档，到生卢小天的时候赶上计划生育，成了卢家唯一的独生子女。
也就是说，卢小天有四个堂哥堂姐，其中三个已经结婚生子，剩下的一个二哥也到了适婚年龄。
初一早上，卢小天按照惯例先去了大伯家。
大伯家很大，是村里少有土屋，以前是公社的仓库，知青下乡那会就住在这里，当时卢小天大伯的年纪跟他差不多大，跟几个知青的关系很好，后来还有知青回来看望大伯。
大伯是个明白人，说知青念旧，不过念得不是他，而是他的土屋，村里其他人陆续盖了新房，他一直拖着没建，说是土屋冬暖夏凉，后来子女大了，准备在外面买房，大伯更是断了盖新房的念想。
大伯家两个小孩，老大是个儿子，也就是卢小天的大哥，原本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前几年跟人学了门手艺，现在转行做了泥瓦工，在工地上做师傅。
村里穷，娶媳妇有难度，不过嫁姑娘容易，两个姐姐都已经出嫁，现在都在公婆家，到初二才会回来拜年，现在只剩下卢小天他们三兄弟，刚好凑齐一桌斗地主。
这是村儿的习惯，过年就是吃饭、喝酒、打牌，父辈们凑一桌，小辈们自己玩。
大哥估计是看卢小天刚出去打工，说：“我们几兄弟凑到一起不容易，今天还是跟以前一样不赌钱，随便玩，多说会话。”
大嫂这会儿刚好在大哥旁边帮忙给他们倒水，听大哥说完，裂开嘴巴笑，“不打钱好！”
二哥摆了摆手，“打这个牌不打钱有什么意思？嫂子就是手紧，大哥一年挣这么多钱，好不容易过个年还不打钱。“
二哥是二伯家的儿子，比卢小天大三岁，同样是初中毕业就出去当了学徒，帮人修车，六年时间过去了，现在已经是老师傅。
大嫂笑骂道：“你大哥挣的是辛苦钱，哪能跟你比，再说他一年打头也打不了几次，跟你们打钱就是送钱，哪有你这样做兄弟的。”
二哥笑道：“我挣的也是辛苦钱，小天现在也挣钱了，怎么还能还跟以前一样？再说现在就我最没出息，他们两个送点给我也是应该的。”
“你别拉着小天，亏你还是当哥哥的，哪能这么说话？”大嫂也是个实在人，说话不会拐弯抹角。
二哥还是摆手，“话可不能这么说，大哥我就不说了，小天现在省城上班，以后肯定是大老板，打点小牌算什么，现在那个老板不是这么过来的，烟酒牌一样少不了，不然怎么搞关系，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这是二哥的风格，也是为什么卢小天跟他的关系一直处不好的原因。
这个时候，大哥说话了，问：“现在的生意都这么做了？”
卢小天说：“我就是个打工的，还是个刚去不久的菜鸟，老板们怎么做生意，怎么跟人搞好关系，怎么可能知道？”
大嫂看卢小天尴尬，板着脸对大哥说：“你没事打听这个干什么，就你这样，还想做生意不成？”
“也是！”大哥摸着脑袋笑，“不说这个了，打牌！”
发牌的时候，二哥没再说什么，轮到他是地主，想也不想的就捞了起来，结果被卢小天跟大哥收拾得鼻青脸肿，不仅被打了个春天，还被炸了两炸。
大嫂哈哈大笑，“就你这水平，还打钱，依我看，还不如你大哥，得亏听我的吧！”
二哥点头，苦着个脸说：“没办法，就我实在，他们两个一看就是高手！”说完从兜里掏钱，一边数一边说：“这得算三炸，每人八块。”
“说好了不打钱，你掏钱干什么？”大哥问。
二哥说：“大过年的，哪能不打钱，发市做得好，来年挣大钱，我还不想给呢！”
发市，主要在这几天被人提起，顾名思义，就是头一桩跟金钱有关的交易，发市做得好，预示来年兆头好。
大哥没接钱，也没拒绝，二哥又说：“要不这样，先打三局，我就不信打不过你们。”
“行，三局就三局。”大嫂看了看二哥放在桌子上的钱，替卢小天他们下了决定。
三局下来，二哥不仅没能挽回败局，反而接连失利。
第二局还是二哥抢到地主，好在只输了两块，第三局轮到大哥当地主，赢了卢小天和二哥每人四块，最后大哥赢了十七，卢小天赢了五块，二哥一个人输了二十二。
卢小天现在已经是名副其实的万元户，对打这种牌不感兴趣，期间一直在观察，很清楚二哥是在故意输给他们，说白了就是放长线钓大鱼。
大哥不知道怎么想的，不过二哥给他钱的时候，大嫂替他收了起来，大哥没同意，不过也反对，卢小天知道，二哥的目的达成了。
打了几圈，大嫂看大哥牌运好得挡不住，起身到厨房帮忙去了。
不知不觉中，一个多小时过去了，等到大嫂喊吃饭的时候，卢小天还是赢了五块，二哥却被大哥赢走一百多。
大嫂数完大哥的钱，再次打趣二哥，“说了让你们不打钱，你非要打，现在好了吧！”
二伯板着个脸说：“钱没挣到几个，坏毛病倒是学了不少，走到哪儿输到哪儿，看你什么时候才能娶到媳妇？”
大伯看了看大哥，后者知趣的把钱掏出来，“我们就是打得玩儿的，钱退给你。”
“这点钱我还输得起！”二哥拍了拍自己的口袋，看着卢小天说：“坐他下家不输才怪，每次都把我拦得死死的，一张牌都过不了。”
二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说了看向卢小天，问：“小天，你赢了几多？”
二哥说：“他赢的不多，不过是清水钓鱼，到现在没往外拿过钱。”
清水钓鱼也是村里这里的土话，意思就是打牌的时候做无本生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