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破裂的气球般，当妖魔那肌肉虬扎的庞大身体挣脱伪装，展现在凌义面前时，后者下意识后退了一小步。
“吼——！！！”
尽管只是半透明的魂魄，但玄阿张开那遍布锯齿的大嘴朝自己咆哮时，凌义仿佛隐约能闻到一股酸臭气味。
妖魔玄阿足足咆哮了好几秒，然后看着凌义黑沉的脸色，发出一声干哑又难听的笑声，“关于你的问题嘛...本大爷也不知道...”
这妖魔的魂魄一边盯着自己右爪，并用那几根长指甲互相摩擦着，状似轻松惬意道：“当老子醒过来之后就在这鬼地方了。哼！老子没猜错的话，这方天地就是你的‘大机缘’吧？嘿嘿嘿，但说不定也是‘大劫难’呢...”
“哦？你知道些什么？”凌义瞳孔一缩，注意到了话中自己需要的重点，忙插话问道。
“本大爷连自己怎么进的这个破地儿都还没搞明白呢！嘿，不过也无所谓，只要吃了你，消化了你的记忆，所谓的秘密也就不是秘密了！”说到后面，玄阿将爪握成拳，一对蜥蜴般的兽瞳带着不掩饰的杀意，而它那半透明的身躯上，如鳞甲般粘附在皮肤上的骷髅们也发出若有若无的尖嘶。
听到这里，凌义便点点头道：“果然如我想的一般，你的能力并非直接读取他人记忆，唔...其实仲昭澜已经提示过我了...‘幻’系的侧重点并非记忆，因为这是属于‘灵’系的领域，你们‘幻’系筑基境界，撑死了也就只能读取目标当前头脑中浮现的粗浅念头。
这也是为什么我踏入你的幻境后，总感觉很多地方熟悉但又陌生，比如皇宫里那些脸庞陌生的御医们。这一点在我寻找‘同福当铺’时体现的更彻底...因为我并没有对其太过深刻的印象，所以你制造出来的幻境和我本人的记忆产生偏差了，甚至连那个女掌柜都没还原出来，可见筑基终究只是筑基，啧...”
玄阿一直在默默听着，但在凌义最后重复了两遍“筑基”两个字时，仿佛被刺激了某根神经，这头魂魄形态的幻妖突然咆哮起来：
“‘筑基’...‘筑基’！臭小子！你再敢说一次‘筑基’两个字，本大爷就一点点撕碎了你！！”
“呿，难道你不是？”凌义表情既无畏又满是挑衅。
“哼哼呵呵呵...可怜的蝼蚁，睁开你那无知的眼睛仔细打量下四周，你的师尊，连‘幻’系金丹期才能领悟掌握的‘燕归来’之术，都没对你提过吗！？”
“燕归来”？金丹——！？
凌义眼角不禁一跳，切切实实被吓到了！
面前这缕残魂居然是金丹期位格？那...仲昭澜那日为何能那么轻易的斩杀它？
看见凌义的表情，玄阿似乎找到了感情宣泄口一般，咆哮不断：“你是不是很奇怪，我一个金丹妖魔为何会被筑基女娃娃击败！？让老子我告诉你，老子我被...我被...我被？”
这妖魔咆哮到后面，突然像被卡壳了一般，声音骤然变小，不停重复嘀咕着，接着更是用双爪用力敲打自己的头颅，痛苦哼道：“本大爷的记忆，不知被何人给剥夺了！本大爷一个金丹期，居然被强行降格为筑基...咕，这份耻辱！这份耻辱，我一定要奉还！！”
凌义安静听着，心中却是一片惊涛骇浪！短短的时间消化，他总结出了一个恐怖的事实——一个不知名的恐怖强大存在，竟然让一个金丹期强者活生生降格成了筑基期，而为了不让玄阿吐露真相，还剥夺了其部分记忆...
之后，那个隐藏的强大存在更是展开了覆盖整座京城的“结界”！或者说...“域”？
看着表情扭曲中透露着困惑和挣扎的玄阿，凌义想起了一事，忙追问道：“那你被斩首前，求饶时说‘被承诺过’，也是因为那位强大的存在？它‘承诺’了你什么？”
“...闭嘴——！！！”
听到凌义的问题，玄阿结束了自己那一副纠结挣扎的动作，似乎被激怒，又像是感觉丢脸，这妖魔突然暴起了，小山一般的身躯冲向了凌义，足有半米长的尖爪挥向了他！
受到惊吓的凌义条件发射般向后退去，但还是不敌玄阿的速度。那妖魔收回了爪子时，它爪中握着凌义的一条腿。
“嘿嘿！”玄阿得意的将那条断腿扔进嘴里大肆咀嚼。
剧痛让凌义发出一声闷哼，同时，由于失去一条腿，他只能用手中长刀支撑着平衡。
但凌义毕竟是神魂状态，伤口自然不会流血，即便受到的伤害是确确实实存在的。
拄着刀，强忍着剧痛的凌义用低沉的声线冷笑道：“你觉得吃掉我，就能得到我的秘密？就能逃出这个神秘空间？可惜啊，你终究做不到。”
斜着大脑袋看着他，玄阿没有停下咀嚼的动作。
凌义此时如果是肉身形态，肯定已经因为大失血而休克了，但神魂状态的他虽然不至于死亡，也依旧虚弱不少。
强撑着精神，凌义用不屑的语调继续说道：“虽然你这个残魂是金丹期位格，但无奈我现在只是神魂...而且，让我猜猜，你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消灭我，是因为这个空间能让我...或者说我的神魂复活，对吧？”
话音未落，玄阿发出嘶哑难听的大笑：“有趣，小鬼！你自己的‘机缘’，居然还要询问我这个外来者么？我都开始怀疑这空间是属于你的还是属于我的了。要不，你把这里让给我，我就放过你如何？嘎哈哈哈...”
玄阿的提议，凌义权当笑话听，但前者的一番话倒是肯定了他的猜想。
这片空间，确实可以复活他的神魂！
于是，心里有了底气的凌义继续开口道：“你不是好奇我如何察觉到了不对劲吗？原因也很简单啊，你呢，在第一次吞下我后，发现我居然被复活了，竹篮打水一场空的你不甘心的再次重置了自己设下的幻境，这给了我反应过来的时间...
当我无论如何都逃不出这座城时...当我发现那家‘同福当铺’变成了陌生的地方时...‘世界是否是虚假的’这个念头已经在我脑海里萌生。”
甚至我居然都无法“进入”这个空间了...这句话凌义没有说出来。但现在想来，自己已经身处于空间之中了，怎么还可能在幻境中又进入一次？
同理，师尊的面具也不是幻境中的真实物品，自己使用时自然也不会有响应。
在凌义说话的同时，玄阿居然出乎意料没有打断，反而抱着胸口，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
“但我终归只是停留在怀疑，直到...嘿，我先说个笑话吧。击杀你之后，你的遗物被上交到宗门时，居然被人发觉里面的魂魄不翼而飞，我当时还怀疑是青山南宗里有人监守自盗，没想到，你这个残魂居然会在我意识深处的这个空间里...这么回过头一想，我岂不是在‘贼喊抓贼’么？”
“小子，别打岔！”玄阿表情开始不耐，眼带凶光道：“继续说下去，本大爷的‘燕归来’，不足之处究竟在哪？”
长叹一口气，凌义脸带讥讽道：“很简单，当我听说父母亲去世的‘消息’后，我确实下意识想要自尽，但在看到那两副棺枢时，一个念头在我脑海中盘旋、放大...”
“哦？念头？”
凌义点点头：“不知道你这头畜生有没有听过为母则强这句话？如果真的是我的母亲的话，在遭遇到这种事后，或许会有寻短见的念头，但...我很了解我的母亲，毕竟，她是生我养我十七年的女人！
我的母亲即便会哀恸，会绝望，但只要她的儿女们依旧还活在这个世界上，名为林政君的女人就绝！不！会！寻！死！
她会咬着牙，忍着痛，努力扛起这个国家，扛起身为一个母亲的重担。等到我大哥凌云天继位，我这个纨绔子也懂事并成家立业后...那时的她，白发苍苍，膝下儿孙环绕，届时，一代传奇太后才会在微笑中逝去...”
“......”玄阿好像听得很不耐烦，用半透明的爪子掏了掏半透明的耳朵。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凌义大喘了口气，笑着说道：“所以啊，我才会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抹了脖子，结果很明显，只是神魂的我，仅靠划开喉咙是死不了的。你以为，既然主动吞吃我没用，便想尝试让我于绝望中自杀？可惜你没考虑到我是个神魂这个事实。”
“是这样没错。”玄阿居然很大方的点头承认，接着沙哑笑道：“但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依旧是个不错的尝试，不是吗~？”
凌义皱了皱眉，同时他也注意到，周围如木偶般静止的公主和大臣们，包括殿外那些之前被凌义操控的大内侍卫和禁卫军们，在此刻，脸上突然露出了灿烂至极的笑，那些整洁的大白牙在黑暗中莫名有些渗人。
凌义想起了那个虚构的“同福当铺”里的虚构伙计的笑容，不由嗤笑一声：“有一说一，你还是别让这些幻象再笑了，一笑就出戏，太蠢了知道么？”
妖魔玄阿忍不住也笑了，完全展露着那如鲨鱼般可怖的锯齿，“嘿嘿哈哈哈...我承认，小鬼你确实很有意思，但有一点你想错了，这些可不是什么幻象！”
话音未落，在场的那些“幻象”也都蠕动膨胀，变成了一个又一个玄阿。
同时，周围的“大殿”支离破碎，显露出了凌义此时真实身处的地方——一个封闭且纯黑，但是又不让人感觉黑暗的空间。
这里就是倒金字塔的内部么？凌义打量着周围，如此心想。
“嘿嘿嘿嘿嘿...”
周围，足足有三百多个玄阿齐声大笑，尖锐的嗓音叠加，让空间似乎都开始震动。凌义心道：如果自己这是肉身状态，肯定瞬间耳聋。
“小鬼，你知道接下来我要对你做什么吗？”凌义正对面的那头玄阿大笑着问道。
于是凌义也跟着笑了，不过由于手上的长刀也是幻象之物，已经随着周围场景一同消失，凌义不得不有些狼狈的坐在地上。说起来，他的神魂在自己意识深处的这个空间里，无法像在外界一样漂浮于空气中，实在是颇为让人不爽。
仰头看着面前的妖魔，凌义轻笑着，开口道：“知道啊，我当然知道！无非就是一次又一次的吞吃我的神魂，看看这个地方复活我的极限是多少。当然了，我也不是傻子，就乖乖任由你吃。你现在是一缕残魂是吧？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何能凝聚着不少灵气，以此维持你的本我，或许是这个空间赐予你的？
如果真是这样，那说明这是一场试炼。既然是试炼，就不会给我一个死局。对了，我刚才悄悄试了，在这座黑色倒金字塔内，我无法回归肉身，看来这就是个无法中断的一次性副本了...不好意思，忘了你不知道‘副本’的意思，不过你能读取对方脑袋里的表层思维，在我开口的同时，你应该已经知道我话中的意思了吧？很好。”
几百头妖魔的鼻孔里喘着不存在的粗气，表情狰狞地注视着这个自说自话的年轻人，却没第一时间选择扑上去，而是等待后者说完。
凌义点了点头道：“很好，那我告诉你我的计划吧。首先，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么久的话？嗯？因为我在拖！延！时！间！
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何留有一些灵力，但你毕竟是肉体死亡之后的残魂，灵力保留不长的！不信你自己看，你身体更透明了...”
“我！要！一点、一点撕碎你！生吞了你！！！”几百头妖魔齐声咆哮，声势骇人。
瘫坐在地上的凌义神魂耸了耸肩：“在开始之前，容我再说几句。首先，我也不是毫无反击之力的！我的‘控灵术’虽然只是筑基期的级别，但你架不住我能复活呀，也架不住你快耗光力量这个事。
所以呢，让我们来看看，究竟是你先被我控制，还是我被你杀光剩下的‘复活次数’吧？”
在被几百张血盆大口淹没前，凌义含笑张开了双手：
“游戏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