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冢,这个词儿莫白还是第一次听说,以前从来不知道地下城堡还有一个这样的地方。
它所在的位置,也出乎莫白的意料,竟然在巫殿的后面。
沿着主干道一直走,从巫殿旁边旁绕过,来到巫殿的后方,才发现雄伟的石殿后亦别有千秋,有着偌大的空间。
是一个宽广千丈的圆形深坑,深有百米,人站在巨坑的边缘,只觉得自身渺小。
黑羊与莫白站在巨坑的边缘,一人一羊立在黑暗中。
“这就是兵冢?这也太大了吧?能有好兵器么?”
莫白看着眼前的深坑,宛如择人而噬的深渊巨口,站在边缘都感受到凛冽之气,仿佛这一处的空气似乎多了点什么东西。依着惨淡的光,能模糊的看到这巨坑深处似乎东倒西歪、密密麻麻摆布着众多的兵刃。
“兵冢是历代巫搜集的兵器汇聚之地,无论是何等级的兵器都要入这兵冢,历代巫也皆是从这兵冢中选择属于自己的武器。”黑羊淡淡的说道,绿色的眼睛在这处相对城堡其他地方更为昏暗的地方显得格外明亮。
“那以前的传承者呢?他们选了么?”莫白问了一个似乎毫不相干的问题。
“选了!”绿眸闪烁了一下。
“那他们死后呢?”莫白追问道。
“继续丢进去。”
“谁丢?!”
“我们该下去了。”黑羊岔开话题,当先一步,沿着不是很抖的坡坑往下走。
莫白咬咬牙,紧跟着,叫喊道:“我有点恐高。”
“那就下去快点!”
深坑底部,果然是一片杂乱。
刀,剑,棍,戟,棒……都能找到,散落一地,夹杂着腐朽的气息。底部的空气更是怪异,似乎连风都带着凌厉的。
突然,莫白感觉脸上有点刺痛,他摸了一下脸,顿时觉得手上传来湿润的感觉。
“这里不能久留,都是金戈杀气,在这里呆久了,你会流血而死,快点选兵器吧。”黑羊看了一眼莫白,道。
莫白暗呼阴险,早点不说,不然他提前做一个石制铠甲,连头一起包住,在这里想呆多久就呆多久。看着满地的兵器,似乎除了兵种外一般无二,他问道:“怎么选?这么多?总不能挑个破烂回去吧。”
“用心选!”黑羊道。似乎怕解释的不清楚,又似乎知道莫白还会继续再问,索性继续说道:“放开你的身体,用心去感受你的灵魂,去追逐你内心最想要的,它会自己找到你。”
这个解释有点高深,莫白还是头一次从黑羊口中听到如此有境界的话。好在莫白并不是一个真正的六岁孩童,所以他能理解黑羊的话。
无拘无束,追逐本我。
只是这似乎又太玄妙,就像算命先生常常对求神卜卦者说,天地玄机,存乎一心,心之所向,万物皆灵,这说法多少滑稽。
不过心中虽是这般想,莫白还是闭上了眼睛。
如何放开躯体呢,他首先想到的一首诗。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这是一首佛谒,来自前世,放在这里又恰好合适。
若我不是我,若兵冢不是兵冢,若天地本是一场空,我是谁?我在哪儿?
我从何处来?又将何处去?
我若是尘埃,天地皆是我。
那么该如何追逐本我呢?莫白亦想到了一首诗-归园田居,作者魏晋陶渊明。
“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
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
道狭草木长,夕露沾我衣。
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
使愿无违,这也是人活着的真谛所在。
我勤勤恳恳,我日复一日,我衣沾不惜,只因为,我有愿想。
那我的愿想是什么呢?
莫白想到了,他来到了这个世界后所感受到所看到的所听的种种。
前世成追忆,今生若樊笼。
这地下城堡,在他看来可不就是一个牢笼,这森严建筑,这青石冷地,深处存在着压抑的黑暗。在这黑暗里,还恍惚存在着一双目光一直注视着他,如何畅快?!
这城堡之外,亦是一个牢笼。天地于他,如此陌生。这是一个不一样的世界,存在着诸多令他惊恐颤畏的存在。
颤颤惊惊,如履薄冰。
我想要什么?我想如何做?
我想有一把刀,劈开风浪!
我想有一把刀,斩却重重迷雾!
我想有一把刀,再无所畏惧!
我想有一把刀,助我行走天地!
樊笼安能固我自由身,我自挥刀破乾坤!
莫白如此想,暗暗追索,竟奇异的渐入状态。双手不自觉的合掌于胸前,整个人宛如沉浸于某种特殊的悟境。
“咦?”
黑羊瞠目,绿光乍亮,黑色火焰腾的一声燃烧起来。
“这是?!”
暗风吹过,无声无息。
“轰!”
百兵齐响,万器齐鸣,风云聚啸,鬼哭狼嚎。
一柄柄曾被随意丢弃的深坑的兵器,一个个被岁月掩去锋芒的气息,此刻如闻圣兵宣道,仙器检阅,尽皆直立而起,或浮于空,或值于地。
巫殿内,玉床上。
巫豁然睁开眼睛,转身看向身后,身后是一面飞龙在天图,雕刻在墙壁上。
巫的眼眸,顷刻间变红,如血一般,乍然生辉。
“圣心自悟,绝世之才!”
巫喃喃自语,左手旋即捏出一道法诀,右手朝虚空一探,再一拉。无尽红线从城堡处处延伸而出入其手中,道:“玄冥泣血,我欲遮天!”
噗,一口朱红精血喷出,在半空中收拢至法诀之手。两手合一,向上一顶。
“遮!”
红色光芒蓦然从整座城堡的上方闪过,铺天盖地,就连城堡最上方的草原大地上都有红色掠过,然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巫殿内,巫轻轻的叹了一口气,道:“哎,希望不要引起某些人的注意,只是,这小家伙如此天资,叫我如何是好?”
……
万里西原,青草接天连地。零星散落在西原的部落,牧民皆以游猎为生。
蹄声绵绵,两个牧民背负弓箭,以马为骑,摇摇坠在一小股水天兽群后面,不进亦不退。
水天兽,哺乳动物,食草而生,性情温和,是这片西原上为数不多较为轻易对付的生物。
此时,这小股水天兽已被盯上,悠哉悠哉的漫步在辽阔的西原土地上,丝毫不知危险已经来临。
两个牧民,是附近百里外的塔斯部落的族众,身手矫健,系部落斥候、探子之任。一,勘察敌情。二,寻找猎物,三,觅奇通危。
追猎之路,漫长无声。
其中一个却突然轻咦了声,道:“你有没有看到奇怪的红色?”
另外一个打了个哈欠,仔细瞅了瞅道:“没有啊,我一直盯着呢,哪有什么红色,你看错了吧。”
“不,是方才,我看到了红色,像波浪一样,在草地上一扫而过。”
“噗,不会吧,秋叶,分明什么都没有,怕你是疲惫了出现幻觉吧。照你说的,也只有巫才有这种通显现。现在东方侠道盟的高人像狗一样盘桓在西原,巫都藏起来了,哪里能让你我瞧出踪迹。放心吧,这次回去去,我会跟族长说,让你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不,我相信我的眼睛,另外我不疲惫也很有精神。这件事情,我要向族长大人汇报。法象显现于此,实属罕见,我们若能侥幸遇到巫,学个一技半艺,将来也许能为西原做点事。”
“看不出,秋叶你志向还挺大的,现在连众多的巫都只能藏起来,不敢出来替西原做事。你倒是想遇到巫随便学一点就拯救世界,可以呀,将来若你称雄,我为你鞍前马后。”
“少调侃我!不管怎么样,尽人事,听天命,有些事情终究还是要有人做,这西原的天如今太压抑了!”
两个牧民望着碧蓝依旧的天空,白云在其中缠绕,阳光温煦,两人却丝毫察觉不到暖意。
……
兵冢,巨坑底部,
少年合掌,万兵云动。
众多兵刃直立而起,还有很多深埋地底的破土而出,悬浮于空。
兵刃颤抖,器鸣不绝于耳。
莫白突然开口,道:“我有明珠一颗,久被尘劳关锁,一朝尘尽光生,照破山-河-万-朵!”
一声刀鸣,凭空乍响。
万兵刹那齐吟,犹若遇到了最悲伤的故事。
黑羊腾的一下后跳一步,怪叫:“是人哉?”
巫殿内默默关注兵冢的巫,深深长叹,难以言语。
黑袍之下,尽是涌动,难以平静。
地下城堡的厨房中,一个大胖子蓦然从趴着的地面上跳了起来,脚步灵活,快速走动,站在厨房门口望向巫殿,亦或是望向巫殿的后方。
老厨轻轻开口,声音细不可闻,道:“这下,你该有些胜算了。”
一柄刀,于黑暗中,直冲天际,又顷刻折回,狠狠的插在莫白身前的土地上。
万兵尽哀,纷纷垂于地。铿锵之声顿顿,片刻后,归为宁静。
莫白睁眼,却有点郁闷的摸了摸脑袋,道:“黑叔,我照你说的做,好像没什么奇妙,也没有找到我想要的兵器呀。”
黑羊愕然,不知说什么好。方才的一切少年竟丝毫不知情,它顿了顿,艰涩道:“就在你身前!”
“我身前?”莫白惊异,他连忙看向脚下,却是真的有一把刀出现在视野里,还半截深入土中。他可以肯定,方才他身前绝对没有这把刀的存在,这把刀是后来才出现的。
“这么神奇?”莫白轻呼,暗道玄妙,他伸手握向刀柄,刹那间,他浑身一抖,松开了手。
黑羊道:“怎么了?”
“有电的感觉!”
“电?”
“额,怎么说呢,感觉握着它,有一股奇怪的感觉流窜身上,像波浪一般。”
黑羊这才了悟,道:“你选了它,它也选了你,这是血脉相连。”
“血脉相连?”莫白喃喃,俯身握住了刀柄,猛的拔出,恍惚间莫白似乎听到了一声轻快的喜悦声。这,刀,竟如他手臂一般,丝毫不觉难以掌控。
如电的感觉通过手心浮现向整个身体,奇特、古怪、舒适。
“黑叔,这把刀叫什么名字?”
黑羊这时已向外走去,闻言停顿,道:“没有名字,你取个吧。”
莫白大喜,一手握刀,一手抚摸着刀刃。
刀柄长一尺,刀刃大概三尺四尺之间。通体黑色,锋芒内敛。
刃形并不似寻常刀刃,是刀又有一丝似剑,更奇妙的是握在手上,竟丝毫感觉不到重量。
“这未来恍若迷雾,如斯难懂,以后便叫你雾刀吧。”
黑刃轻鸣,似闻名而喜。
莫白提刀紧随黑羊身后爬出深坑,回望了一眼兵冢,此时的兵冢已不是方才给他那种凌厉和难受的感觉,竟有些亲切。
他默默想到一句话,黑夜给了我一双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
那如今呢?兵冢给了我一把刀,是让我用它破开这个世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