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朱国相登上西门城墙后,即使之前有一些心理准备,在看到城下密密麻麻的人潮时,也忍不住一阵头皮发麻,不过,这个时候他只能强装镇定,表现出一副无所畏惧的神色对着身后众人道。
“贼寇虽然势大,然我凤阳墙高城坚,且粮米充裕,只要大伙齐结一致,敢于用命,定能守住凤阳,届时,待援军一到,贼寇必死无葬生之地。”
朱国相的这番话当然是哄不住那些将领,但是守城的兵丁却都信以为真,毕竟淮安府确实有数万大军驻扎,而且离凤阳很近,十天八天的不敢说,守个三五天,他们还是有信心的。
当一个人拥有了希望后,被激发出来的潜力是很吓人的,就比如凤阳知县颜容喧。
在亲眼目睹了十多个信使悄悄顺着城内的一处密道离开后,颜容喧刷的一下抽出了身旁典使的随身佩刀,高喊一声。
“将士们!随我登城杀贼啊!”
那典使先是一愣,随即才明白过来。
这位县尊虽然贵为一县之长,却奈何这凤阳城中勋贵众多,从任职至今,他一直都是谨小慎微,处处受气,却从来都不曾反抗过,就这么一个人,你指望他真的会与凤阳共存亡吗?他只带走了刀,却将刀鞘留了下来,无非就是暗示自己看好密道,万一情况不妙,便从密道内逃走罢了!
能活命,谁都不想死,那典使自然也不例外,见手下衙役纷纷拔刀,就要追随县尊大人而去,他急忙呵斥道。
“县尊有令!以防流贼发现密道出口后从密道内入城,特意派我等严密看守入口,所以还请兄弟们稍安勿躁,要是城上的兄弟拼光了,你我再上也不迟!”
仅从这一点上看,就能明显的看出大明有多么的重文轻武,就拿朱国相和颜容喧来说,同样是丢了城池,一个必死无疑,一个却最多被罢官夺职而已,所以朱国相尽管心急如焚,却丝毫升不起逃跑的心思,而颜容喧在知道凤阳城内竟然有密道时,生起的第一个心思就是顺着密道逃出去!
张献忠能来凤阳,则说明他攻打凤阳的方式也不会发生改变,早在大军到达凤阳之前,他便派了不沾泥等人,和数百细作混入了凤阳城内,当城内大量的兵士被分派到四处城门后,不沾泥终于动手了,两百多个细作并没有立刻就冲过去抢夺城门,而是分散开来,四处放火,正是天干物燥的季节,而这个时代的房屋多是木石结构,一把燃烧的麦秆丢下去,顷刻间,便能烧起一片,等火势蔓延开后,不沾泥率众冲入大街小巷,见人就杀,一时之间,将凤阳城内搅的天翻地覆。
站在城头的朱国相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一言不发,良久后,才突然咬牙怒道。
“狗贼欺人太甚,有谁敢与我下去杀贼!”
“唯将军马首是瞻!”
“唯将军马首是瞻!”
“好!看眼下这局势,你我恐怕很难活命,既如此,何不痛快杀敌!”
说完就抽出佩刀杀下城去!
事实上在陈墨接到李定国通报的时候,张献忠就开始攻打凤阳城了,从宿州的固城一带赶往凤阳城外的小河西村花费了他们近八个时辰,当赶到小河西村时,人困马乏之下,陈墨才下令就地休息。
小河西村因为地势较低,又恰巧位于淮河的一个缺口,所以到处都是沼泽,能被用于耕种的土地很少,所以这个村子只有二十多户人家,正是因为这个地方偏僻,陈墨才将人马隐藏在了这里。
凤阳城早在七个时辰前就被张献忠攻破了,从不沾泥暴起到张献忠入城,前后总共不到一个时辰,要不是军情司的人将整个经过告诉了陈墨,他还真要重新考虑一下是否要抢张献忠,毕竟,即使是自己率领的陈家军也不可能一个时辰就攻破凤阳,张献忠能做到,足以说明他的战斗力还是很不错的!
七个时辰足够张献忠干很多事了,比如杀人,杀人,杀人!
想要把别人的银子变成自己的,很简单,把他杀掉就行了!
什么?不愿意加入义军!那就对不起了!不愿意做兄弟,那你就去做鬼吧!
老东西!你还真会享受!一大把年纪了还娶这么多小妾!你享受的了吗?哈哈!算你运气好,遇到了爷几个,放心,等你死了!爷几个会替你照顾好她们的!
对于凤阳城发生的一切,张献保持着一贯的默认态度!他其实不愿意杀那些无辜的人,但是这种事不是他能控制的,如果跟着自己没有好处,谁还会给他卖命呢?
在前世,有很多专家认为真实的流贼大军其实并不像史书中记载的那样不堪,很可能是满清有意抹黑他们。
但事实上,当陈墨亲身感受过这个时代的种种后,他才知道,无论是官兵也好,还是流贼也罢!大多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是有的官兵比流贼更加残忍,所以才更被百姓所痛恨,说到底,其实他们两方都是猪狗不如畜生!
比起张献忠的无奈,陈家军就不一样了,他们是没有被丑恶的人性污染过的良民,内心深处一直偏向于正义,加入陈家军之后,吃的好,穿的好,且月月有饷银,虽然他们当中的大半人都不知道陈墨真正的意图,但是陈墨相信,只要自己举旗造反,这些人依然会坚定的站在自己这边。
不过,无论你的理由多么充分,见死不救都不是一个满嘴正义的人该做的事,因此,才有了陈墨费尽心思的一番表演!
既是为了自己在军中的形象,也是为了堵住沿途府县官员的悠悠之口,毕竟两万多人过境,不可能没人看见!
那么张献忠知道陈家军就在附近吗?
答案是不知道!
虽然他早就派了不沾泥等人假扮香客溜进了凤阳城潜伏,可他毕竟人在山西,千里奔袭至此,人马一到便发起了攻击,哪里有空关注附近是否有潜在的危机,当然了!他之所以敢攻打凤阳,必定是胸有成竹才敢如此,根本就没有预料到陈家军也在这里。
又是三个时辰后,已经是次日的黎明时分,随着陈墨的每一次呼吸,天空都会更加明亮几分,即便是一夜未眠,陈墨依旧显得非常精神亢奋,终于,等到军情司人来报,说张献忠出了凤阳,往西路而来!
“马长风!去告诉各位团长,让兄弟们先别睡了,赶紧起来整装,两个时辰后,咱们去截杀张献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