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人静,沐明聪站在神都最高处玄霄阁,望着万家灯火。不由得想起长公主千雨,一时悲从中来,老泪纵横。
这时宫监有事来报,沐明聪忙偷摸着拭去眼泪,然后回身道“何事?”
宫监禀奏“昭明侯有事求见君上。”
沐明聪道“传。”
不多时,昭明侯沐犀风前来拜见“儿臣拜见父王,父王安否。”
“甚安,你来所为何事?”沐明聪严肃道。
“父王,芸儿天元城宗府一行已有两载。据天元城暗探来报,不日执剑人就会越第九重天门乾清门。儿臣欲着人前往天元城,待芸儿越境归来之时以便接应。”
沐明聪道“一晃眼已经过去两年了。孤甚是想念她,此事你亲自去。另外借此机会接触宗府两院院长,务必弄清宗府意图。如果宗府欲借执剑人势力介入乱局,我们也早做应对。”
沐犀风道“儿臣领命”
凛冬将至,天元城已到了多雪的时节。一辆马车打前由东门而入,紧随几辆装载货物的车辆,车上打着“神都大渊商号”的旗帜。
东市是天元城最是繁华的所在,这里商铺林立酒楼客栈亦是不少。
大渊商队在一家绸缎庄前停了下来,从靠前的马车里走出一位年过半百的老者。他径直走到后面的一辆马车前,躬身一礼道“夫人,我们到了”
话音刚落,一个丫鬟挑帘搀着一位轻纱罩面的女子。
“梁伯,这是在哪儿?”女子问老者。
老者恭敬道“回夫人,这是我们大渊商号在天元城的绸缎庄。”
天下着雪,地上已经积雪很深。天冷的缘故,铺面客人不多。
掌柜的迎了出来拜见,问道“梁伯,一路辛苦。这位贵人是?”
梁伯恭敬道“惜月夫人。”
掌柜的忙礼拜“小的段宏见过夫人。”
惜月抬手示意他起来,然后轻声道“叨扰了。”
梁伯道“掌柜的,天儿冷。给兄弟们烫几壶酒暖暖身子。店里有什么特色吃食都拿上来。”
段掌柜的道“店里有现成的羊羔肉。小的这就吩咐人去备着。”
接着他引惜月梁伯道“夫人和梁伯请移步后院用饭。”
惜月道“掌柜的,对面那群孩子是怎么回事?”
掌柜的闻言叹道“如今这世道乱,到处都是流民。他们为了活命少不了有人卖儿卖女。”
惜月道“我瞧着都戴着脚镣。不像是流民,倒像是罪奴……”
掌柜的闻言回道“这群孩子都是从西境阴平来的。说起他们啊,还真是可怜啊……”
掌柜的讲述那群孩子的身世道:
西境在经历十国之乱后,废除封国改设为郡。
神龙十三年神都遭乱无暇顾及西境,西境诸郡再度割据自立。而后沐家急于平定中原,也放任其乱。西境可谓是常年处在宗门混战的局面。
阴平,这个曾经由邓氏执掌的小国。因它是西境东出的门户。所以历来是西境大小势力必争之地。
那真可谓是,你唱罢我登台城头变换大王旗。那里青草掩不住森森白骨,空气常年弥漫着令人掩鼻的血腥。
今秋,盘踞西山的邓氏卷土重来,阴平再一次落入邓氏之手。
在邓氏归来之前,阴平就已经几易其主。百姓习以为常,他们在战争的夹缝中苟且偷安。
但这次不同,邓氏重掌阴平后对阴平大小宗门势力进行了一次清算。这次清算殃及了不少无辜百姓。
天元城近来日增的罪奴,就是被邓氏清算宗门的子弟以及无辜百姓的孩子。
掌柜的说着叹息道“说他们是罪奴,他们所犯何罪?若说有罪,就是他们不该生在乱世!”
惜月向那一群戴着脚镣的孩子望去。孩子们穿着粗布烂衫很是单薄。他们面呈饥色,身子蜷缩,彼此紧挨着取暖。
梁伯道“夫人,外边风雪大别待久了。”
惜月道“他们待得比我久!”
梁伯闻言望向惜月道“这是他们的命!”
惜月蹙眉沉道“命!”
她转而望向梁伯请求道“梁伯,惜月想把这些孩子买下。你看可否?”
梁伯道“夫人,你买这些孩子做什么?”
惜月道“带回君林城,我自有打算。”
梁伯惊讶道“夫人,这……”
惜月道“君林城我所住抚云居缺些人手,我自己清静惯了倒无所谓,以后芸儿回去少不得有人服侍。”
梁伯道“老朽明白了,一定办妥。请夫人移步内院,外边风雪大。”
是夜。寒风呼啸,拍打得窗户作响。惜月屋内的侍女忙去把窗关严实。
惜月拨了拨碳火叹道“这么冷的天气,不知芸儿安否……”
侍女过来安慰道“夫人,小姐聪慧,定会照顾好自己的。”
惜月道“在的时候瞧她心烦,不在了又为她担心。这孩子,唉。”
话音刚落,有人敲门。
惜月吩咐侍女道“玉儿,快去开门。”
门开了,梁伯走了进来“夫人,老朽把那些孩子带来了。他们就在屋外候着。”
惜月道“让他们进来,我瞧瞧。”
梁伯闻言,出去带进来十来个十二三岁的孩子。
孩子们进来后见着惜月忙伏地拜见。
惜月示意梁伯让他们都起来。
惜月仔细瞧了瞧,是白日里的那群罪奴。
但她觉着少了几个,她问梁伯“梁伯,我白日里见他们之中有几个姑娘的,怎么不见了?”
梁伯道“去晚一步,那几个姑娘被一家乐坊买走了。”
惜月闻言不悦道“她们还是孩子,我们不能眼看她们沦落风尘而不顾。她们被哪家乐坊买了,明日去把她们赎来。”
梁伯道“老朽打听了,是被一家叫鸣莺的乐坊买了去。”
“明日便去赎。”惜月望着眼前战战兢兢地孩子们道“玉儿去带孩子们吃饭吧,他们一定很饿了。等吃饱了,带他们洗个澡换身干净暖和的衣服。”
孩子们闻言眼睛里少了惶恐与畏惧,他们都向惜月谢恩。
待玉儿带着孩子们离开后,梁伯道“夫人,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惜月递上一杯热茶道“但说无妨。”
梁伯喝了一口茶道“老朽斗胆请问夫人,可有为将来打算?”
惜月闻言不解道“此话怎讲?”
梁伯道“夫人,恕老朽直言,您虽生有芸小姐和公子余思。但公子余思非嫡非长……”
惜月知梁伯所言何意,她打断道“梁伯,惜月出身微贱,能侍奉侯爷已是上天垂怜。惜月不敢有别的奢望。”
梁伯道“夫人,侯爷他日必定承大梁王位。到那时,宫苑高墙里明争暗斗,你如何自保?”
梁伯这话说到了惜月的隐忧,她不过是沐犀风的一个妾室。沐犀风的发妻乃北狄宗姬,还生有一子。别说将来,现在她已觉艰难。
惜月叹道“我从未想过要争什么,只想好好抚养思儿长大成人。可……可现在我母子已经成为别人眼中钉肉中刺,我也不知如何是好!”
梁伯闻言,突然起身揖手敬言“夫人,老朽愿追随您,为你分忧。”
惜月见之许久不应,起身走到窗前然后折回来望向梁伯道“梁伯,惜月出身草野,见识浅薄,且心无大志。你追随我,何为?”
梁伯从数年对惜月的观察来看,她在君林城侯府待人处事知进退懂分寸,侯府家臣和下人都很敬服。
她教养公子余思也教养的不错,虽年幼却也懂得待人谦和有礼。至于沐晓芸更是了得,如今已经是执剑人。
梁伯望向惜月道“夫人,不瞒你,老朽是因为你才屈身沐家。”
惜月闻言震惊道“此话怎讲?”
梁伯微笑道“夫人可听说村夫其人?”
惜月道“有耳闻。听说当今之世武修无人能出其右。”
梁伯笑道“村夫正是老朽。”
惜月闻言不可置信道“当真如此,惜月何德何能得你看重?”
梁伯道“夫人身份老朽是知道的,委身侍敌必有图谋。老朽感佩,愿为夫人效劳!”
惜月道“终然有你助我,也是孤掌难鸣。惜月敢问梁伯,你要如何助我?”
梁伯道“从我潜入沐家始,便已为夫人经营谋划,大梁朝野上下已有不少可供驱使的力量。另外,我老友野老也同我一起在为夫人做事。”
惜月闻言惊讶道“野老,见闻第一的野老?”
“正是,以他无双智计,大事可期!”梁伯道。
世人皆知野老见闻第一,村夫武修第一。但世人只闻其名,不知这二人究竟何人。
惜月竟得这二人暗中帮助,也着实让人惊讶。
“梁伯,此事以后再议。”
“也罢,夫人早些休息,老朽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