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8月10日晚9时30分,东京,内大臣府。
木户正在同来访的铃木首相谈话。
木户:“今天内阁会议后,东乡外相丧失了信心,向我表示了将辞职的意向。他特别对首相在结束战争问题上总是左右摇摆,出尔反尔,颇有想法。”
铃木:“其实我内心里完全赞成外相的意见。天皇也采纳了这个意见。但握有陆军大权的阿南、梅津、丰田等主战派,从盟军的答复中找到了继续战争的充分借口,更加气势汹汹,咄咄逼人。令我十分担心这些人会做出极端的举动来。再说,原来支持东乡主张结束战争的平沼君,也因保留天皇地位问题,改变了态度。为此,他在内阁会议前特意屈尊到寓邸陈述,恳请我勇敢站出来护卫国体。我想我个人意见左右不了局势,最终还得天皇圣断。因此,在内阁会议上就……”
木户 :“我不想贬低那些渴望护卫国体的论点。经过仔细研究后,外相向我保证,对盟国照会中有争论的那段话,并没有什么可反对的……假如在目前阶段我们拒绝接受《波茨坦公告》,继续进行战争,那么千千万万无辜日本人民就会死于轰炸和饥饿。你对陆军方面的担心是有根据的。如果我们现在就实现和平,我们当中可能会有四五人被暗害,但这也是值得的。咱们还是毫不动摇地执行接受《波茨坦公告》的政策吧!”
铃木:“天皇究竟对这个问题是怎么想的?态度是否也有所改变?”
木户:“收听盟国照会后,天皇对我表示,这一条无关紧要。如果国民不要天皇,你说要也没用。我认为让国民来处理这件事完全正确。其实天皇内心已经接受盟国的条件了。”
铃木高兴地说:“既然天皇有此圣意,咱们干吧!”
8月12日午夜,梅津元帅官邸。梅津独自一人在起居室心事重重地把手放在背后,从这个角落到那个角落来回迅速地走动着,不时望着前面,沉思着摇头。
门轻轻地开了,元帅夫人慢慢地走到梅津跟前,仰着脸深情地说:“元帅,夜深了,总该歇息了吧!”
梅津回转身,用手拉住妻子:“广岛、长崎太惨了!两座美丽的城市成了一座废墟,20多万生命一瞬间遭到毁灭……战争……太残酷了!”
妻子:“天皇不是接受盟国条件了吗?那就听从皇命快点停战吧!”
梅津:“事到如今,就是日本接受停战,盟国也不会轻饶天皇和我们这些人。对我们来说,停战就意味着束手就擒,逃脱不了战争责任,肯定受到审判,走上绞刑架。日本国民也要遭受战胜国奴役。所以,还不如孤注一掷,铤而走险,还有最后一线希望……”
梅津两手掩面:“国家和民族落得这等悲惨下场,我们这些人,在劫难逃啊!”
妻子:“局势已经到了如此地步,听天由命吧!”
这时,侍从副官通报:“陆相秘书林大佐求见。”
梅津:“说客,不见!”
妻子:“林大佐是世交,既然来了,还是接见为好!”
梅津一时没言语,妻子示意侍从副官:“快请大佐进来说话。”
身着戎装的林大佐一进门立即向梅津立正敬礼:“卑职深夜求见元帅,请原谅!”
梅津示意坐下:“陆相派你来的?”
林大佐站起来再一次鞠躬:“卑职已经入睡,被陆相叫醒,只好遵命前来求见。”
梅津:“让你充当说客吧?”
林大佐:“正是。陆相认为您是他的坚定同盟者。他建议由元帅出面请畑俊六陆军元帅代表陆军高级军官向天皇说情。”
梅津在地板上一边来回踱步,一边对他说:“我的好友您必须原谅我,我现在同意接受《波茨坦公告》!”
林大佐一时茫然若失:“元帅!这下陆相……他完了……”
梅津双手掩面猛然坐到沙发上:“事到如今,是战是和,我们都是同病相怜,都……完了。”
8月13日上午8时,东京。铃木召开内阁会议继续讨论如何对待盟国的答复。
梅津:“上午8时天皇召见我和丰田总长,天皇担心主和派和主战派会出什么事情,希望我们作出决定前尽可能少流血。天皇问我:‘在和谈期间将采取什么空中行动?’我回答说:‘人若犯我,我再犯人’。天皇点头赞许。”
丰田:“我看天皇圣意已决,就是要结束战争。内阁会议应该统一思想,说服天皇改变主意,下决心血战到底!”
东乡:“贝尔纳斯的答复,毫无疑问是代表几个盟国所提条件的最低标准。如果我们想重建日本,为人类的福利打算,我们就必须接受现在这个答复。”
梅津:“答复中说天皇及日本政府统治国家的权力将隶属于盟国最高司令部,意思很明显,天皇已经失去国家统治权。”
阿南:“按答复的语义,实际上接受盟军最高司令统治国家的权力。我们接受了这个条款,就等于我们承认盟军最高司令是天皇之上的太上皇。这是绝对不能接受的。”
铃木大怒:“军方这样在语义上诡辩,是不是想故意用挑剔贝尔纳斯答复的办法来推翻大家为结束战争所作的努力?为什么不能按大家的理解去解释它呢?”
在内阁六成员中最后还是阿南、梅津和丰田三人反对投降。支持他们的还有内务相和法务相。
铃木:“我已下了决心,根据天皇的愿望在这个危急时刻结束战争。我开始研究盟国的答复时,觉得好像有几点不能接受。但仔细推敲,发现美国给我们提出的这些条件并无恶意。他们并不想改变天皇的地位。我认为必须按天皇的意愿结束战争。所以我会将我们在这里讨论的全部情况如实上奏,请天皇圣断。”
8月13日下午3时,美国,华盛顿,白宫旁高尔夫球场。美国总统杜鲁门同国务卿贝尔纳斯在打高尔夫球。
杜鲁门总统身穿紧身衣和马裤,双手握杆用力一挥,乳白色的高尔夫球在球场上划了一个优美的弧线,落到了几十米外离洞穴很近的草坪上。
贝尔纳斯见状摇了摇头。
这时总统顾问哈里·霍普金斯走到总统跟前凑趣地说:“总统阁下,您应该参加泛美高尔夫球大赛。在您的杆下,那只滚动的小球就像一只听话的小鸟。”说着他看了看即将输掉一局的贝尔纳斯:“很可惜,尊敬的国务卿先生,那只小球到了您手里,它就变成了一只顽皮的老鼠。”
三人欢声大笑。
杜鲁门再次挥杆,从容地将小球击进洞穴。然后缓步走到阳伞下,坐在一张藤椅上,呷了一口饮料:“哈里,你到这里来,不会是为了看我们打球吧?”
霍普金斯:“是的,总统阁下,我是来向您报告一个消息,威恩莱特将军有下落了。据中共在满洲的游击队提供的可靠情报,他现在被关押在中国满洲沈阳北部四平的一个监狱里,健康状况良好。”
杜鲁门:“太好了!威恩莱特将军及其部队当年被围困在巴丹。他率领美军坚持了三个月,最后弹尽粮绝才不得不向日军投降的。他是被敌国生俘的级别最高的将领。”总统沉吟了片刻说:“哈里,这件事就由你去办吧。你向麦克阿瑟、尼米兹两位将军交代一下,一定要把威恩莱特将军营救出来。总之,到日本在投降书上签字那一天,我不希望他还待在战败国的战俘营里。”
贝尔纳斯:“总统顾问会有很好的办法办成这件事的。相信我们很快会见到威恩莱特将军。”
杜鲁门:“苏联军队在中国东北的进攻情况如何?”
霍普金斯:“非常惊人的顺利。苏军所到之处几乎没有遇到抵抗,各路苏军每天都能推进80公里到100公里。我想,按这个进军速度,他们很快就会占领整个满洲和千岛群岛。”
杜鲁门:“你告诉麦克阿瑟将军,美国军队应该抢先占领旅顺口、大连、烟台等海港城市。决不能让苏联人在太平洋找到不冻港。”
霍普金斯:“根据苏军在中国东北的进军速度,恐怕美军占领上述海港不太容易。现在麦克阿瑟将军正在准备在日本登陆。不准苏军抢占日本领土。”
杜鲁门:“日本方面还在犹豫什么?他们一定不清楚我们的难处。那个天皇制完全可以保留,只是我们不能公开这样宣布。因为是无条件投降,你与日本特使会晤时应努力说明这一点。我们不能使战后的远东成为共产主义的天下,那将是对自由世界的致命威胁。”
霍普金斯:“在中国,共产党毛泽东的势力正在借机扩大。这是不容忽视的一个问题。”
杜鲁门:“对于中共军队为我们提供的消息我表示感谢。但是,我们不能允许他们在中国再建立一个共产主义政府。战后世界的平衡和均势比什么都重要。如果一个强大的苏联,再加上一个人口众多、幅员辽阔的中国,那将多么可怕啊!”
霍普金斯:“总统阁下,蒋介石的军队是强大的。通过给他有力的援助,他们应该能够控制国家的局势。遗憾的是,蒋的政府和军队太腐败了,给他们的军援几乎都装进了个人腰包。照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垮掉的。”
杜鲁门:“哎,对那个蒋委员长,我实在没敢抱太大希望。可眼下的中国,他还能维持局面。不然的话,罗斯福总统就会抛掉他了。”
贝尔纳斯:“哈里,你不想也来击几杆吗?也许,你能把顽皮的老鼠变成听话的小鸟的。”
霍普金斯笑了笑:“很抱歉,打扰了你们的雅兴。我告辞了。”说完离开了球场。
杜鲁门:“贝尔纳斯先生,你知道日本政府正在干什么吗?他们会无条件投降吗?”
贝尔纳斯认真地回答:“我想会的,最近就能得到他们的消息。因为这是他们当前唯一的选择。”
杜鲁门:“会的。莫非等到俄国人把他们残剩的一点军队都消灭了,他们才肯投降吗?”
贝尔纳斯:“日本军界首脑们大都是极端好战分子。他们不惜杀身捐躯以效忠天皇。据可靠消息,军方正酝酿一场兵变,要杀掉投降派,逼迫天皇与盟军血战到底……”
杜鲁门:“如果那样,高兴的是俄国人。战后的日本应该是自由世界的战车,抵御共产主义的堡垒,你明白吗?”
贝尔纳斯:“在日本,天皇的威严是至高无上的,只要天皇颁布投降诏书,陆军那些极端分子是成不了气候的。”
杜鲁门在胸前画了个十字:“我希望这样,愿上帝与我们同在。”
8月14日上午8时,一架美国B-29飞机飞临东京上空,抵达市中心时,吐出一长串投掷物。接着这些投掷物一个接一个爆裂开来,天空中顿时飘满了雪花般的传单,街上行人纷纷捡起传单传看着。
木户在皇宫院内捡了一份传单,草草看了后,拿着进御文库面见天皇,天皇看了一眼,又转给木户,示意木户宣读:
今天,美国飞机并不是向你们扔炸弹,投下的是传单。因为日本政府已提出投降,而每个日本人都有权知道条件内容以及美国政府代表英国、中国和俄国对它所作的答复。你们的政府现在有了立刻结束战争的时机。
木户:“传单下边摘引了日本接受《波茨坦公告》的条件和贝尔纳斯的答复。”
天皇听了后,一时没有表态,在屋内来回踱步。
木户:“陛下,卑职担心这些传单落到对和谈一无所知的各部队手中,可能会引起叛乱。”
天皇:“请铃木首相赶快进来说话。”
铃木正在前厅等候,木户引着他走进御文室。
天皇将传单交给铃木。铃木说:“卑职已经看到了。如今市面上流言四起,人心大乱。再者,军界少壮派军官反谈判情绪甚高,已有迹象表明兵变随时都可能发生。如再起内乱,手足相残,局势将越发不可收拾。”
天皇:“首相的意见如何。”
铃木:“要请两个参谋总长签章,不会很顺利,会耽搁时间。可否请陛下采取前所未有的行动,用自己的最高权力召开紧急御前会议。”
天皇:“也只好这样了。”然后吩咐木户:“上午10时30分召开紧急御前会议,通知所有内阁成员和三军首脑务必参加。”
10
8月14日上午10时15分,东京,天皇寓所地下防空洞会议室。
内阁成员和三军首脑陆续走进会议室。由于参加会议的人多,室内桌子全被撤掉,换上长长的两排椅子。与会者不安地并排坐在椅子上等待着。
10时30分,天皇身着军装,戴白手套,在侍从武官长莲沼将军陪同下,步入会议室。
全体与会者起立、敬礼。
天皇落座后,铃木开始上奏内阁会议情况。
铃木:“近两天召开数次内阁会议,但三位军方成员,梅津元帅、阿南陆相、丰田总长坚决反对接受贝尔纳斯照会,未能达成一致决定。现在,请三位直接向陛下陈述。”
天皇示意梅津发言。
梅津站起来向天皇敬礼:“陛下,我以陆军参谋总长和陆军元帅身份,最后请求您答应继续进行战争。如果投降就意味着国体的结束。那么,全体国民就应该在最后决战中为国牺牲!”
丰田:“我赞成梅津元帅的意见。”
阿南站起来,情绪非常冲动地说:“只有盟国答复保证天皇的地位和安全,才可以结束战争。切不可幻想用一时的屈辱来换取尊严国体的维护。我们尚未进行决战即行投降,这样的奇耻大辱在世界战史上没有先例。请想想,自从开战以来,我大军拓疆略地,连战皆捷。而今精锐大军犹在,我们在决战中打胜的机会还是有的。继续打下去,至少也能在更好的条件下结束战争。望陛下最后能给我们三个最忠于陛下的陆军统帅带领300多万官兵誓死为天皇、为大和民族效忠的机会。”阿南说着已泣不成声。
阿南落座后,天皇还在等待发言者,全场却没有一个与会者再站起来,会场气氛十分沉闷。
最后,天皇向大家点了点头:“如果再没有意见,我谈谈我的想法。朕希望大家都能同意我的最后结论。”
天皇说着深情地朝梅津、阿南、丰田三人望了望:“反对日本接受盟国目前答复的论点,这几天我仔细地听过了,也反复认真地想过了。但我的想法还是没有改变。我研究了国际国内的局势,得出结论认为,我们再也不能继续进行战争了。”天皇用戴着白手套的手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受天皇感染,有一些与会者抑制不住哭出声来。
天皇:“对盟国的答复,我同首相和外相反复研究了多次。得出结论,认为它实际上承认我几天前发出的照会。我认为是完全可以接受的。不相信该照会的目的是要毁损国体。我完全清楚,要我忠勇海陆两军将士把武器交给敌人,眼看着国家被占领,自己还可能被指控为战犯,是多么不好受。”他声音哽咽,停了停,“多少将士阵亡,他们的家庭在受苦受难。广岛、长崎两个城市被炸成平地,几十万国民死于非命,我对此何等悲伤难过。实在令人难以忍受。但我不能再让臣民受苦受害了。我愿意冒生命危险拯救国民。如果继续战争,国家将成焦土,还要千百万军民牺牲,我无法忍受。但是,无法忍受,也得忍受。”说着面对阿南:“阿南,我明白你特别不好受,但你得忍受。”阿南站起来含泪向天皇鞠躬。“当然采取投降讲和手段,对于盟国的做法,难以完全置信。但较之日本完全毁灭还略胜一筹。只要留下一点种子,今后就还有复兴的希望……”
这时有两个大臣控制不住自己,昏倒在地板上。木户招呼侍卫赶紧将他们扶起来,抬到会议室外。
天皇:“我希望你们全体—我的政府大臣,我的三军首脑,立刻同意接受盟国的答复。国民对局势一无所知,对我的决定势必感到突然。我准备全力以赴。如果对国民有利,我准备发表广播演说,我愿意到任何地方去,劝说陆海两军将士放下武器。我希望内阁立刻起草诏书,结束战争。”
与会者在悲痛中彼此紧紧靠在一起。铃木首相困难地站起来,走到天皇面前鞠躬行礼。天皇从座位上吃力地站起来,身子摇摇晃晃地由侍从武官长扶着走出会议室。
11
8月14日下午6时,美国,华盛顿,白宫。杜鲁门总统正在听国务卿贝尔纳斯宣读驻华盛顿瑞士公使馆代办哈里逊先生传来的自东京发来的密码电报:
日本政府8月14日致美、英、苏、中四国政府的照会:
(一) 天皇陛下已就日本政府接受《波茨坦公告》条款事发出诏书。
(二) 天皇陛下准备授权并保证他的政府和帝国大本营签署为执行《波茨坦公告》的规定所必需的条款。天皇陛下还准备命令所有陆海空军当局和所有在他的统辖下的各地部队停止作战行动,缴出武器,并发出盟军最高统帅为执行上述条件所必需的其他命令。
杜鲁门:“这场战争总算胜利结束了。请国务卿马上用电话通知驻英国大使贝文、驻苏大使哈里曼和派到中国的总统特使赫尔利,并安排在华盛顿时间7点钟,四国首脑同时宣布这个消息。”
8月14日晚7时,美国,华盛顿,白宫,杜鲁门总统办公室。总统夫人和大部分内阁成员在座。前国务卿科德文·赫尔也来参加宣布日本投降的盛会。
杜鲁门站在办公桌后面,宣读关于日本投降的声明:
我在今天下午接到了日本政府对国务卿8月11日所发照会的答复,我认为这个答复完全接受了规定日本无条件投降的《波茨坦公告》,答复中没有任何保留。
为尽快举行投降书的正式签字仪式,我们也正在进行各种部署。
任命道格拉斯·麦克阿瑟将军为接受日本投降的盟国最高统帅。英、俄、中三国将派高级将领参加。
同时,盟国已下令盟国武装部队停止进攻。
战胜日本的胜利日要等到日本正式在投降书上签字时宣布……
新闻记者们欢欣鼓舞地跑出总统办公室,向各自的报纸发消息。
杜鲁门总统和夫人走到白宫北面草坪上的喷水池旁。
人群聚集在大门外,当杜鲁门总统用丘吉尔的手势作了一个“V”字符号时,广场上立刻响起了无比巨大的欢呼声。
接着,杜鲁门总统走到走廊,用装置在那里的扩音器讲了如下激动人心的话:
我们已赢得了战争。我希望德国和日本的人民能够在占领下复兴起来。正像我在柏林所声明的,美国不要领土,也不要赔款。各国的和平与幸福,过去是我们的战斗目标,今后也是我们的工作目标。没有一个国家在世界历史上曾经取得过这样完整的胜利,也没有一个国家具有像美国这样的军事力量,曾经对敌人这样宽大,对朋友这样有帮助。也许我们能够把基督的“要人们互相友爱”的教义变成现实。
12
8月14日午夜1时30分,陆相阿南的官邸。
阿南在起居书桌上写遗嘱。桌子旁铺好一床席子,挂着蚊帐。写好后,正在叠遗嘱时,其小舅子竹下进了屋。
阿南用谴责的口吻:“你来干什么?”
竹下:“我不放心,来看看你。”
阿南让竹下坐下来,拿来了一瓶酒,两人一边喝一边说些漫无边际的话。末了阿南随便地说:“我想今天晚上自杀。”
竹下望了望阿南:“你自杀也许是合适的,但不一定在今天晚上。你说呢?”
阿南如释重负:“我原以为你会劝我别这样干的。你同意了,我很高兴。”说着他把遗嘱给竹下看。遗嘱日期是8月14日。
阿南:“14日是家父逝世的纪念日子,21日是儿子阵亡的日子。究竟选哪一天,我思想上有斗争,21日太晚了,明天天皇要广播,我听了会受不了。”
竹下:“你喝了这么多酒,能够行切腹仪式吗?”
阿南:“我属剑道五段,我不会失败的。酒能让你的血流得更痛快,那就一定能死成。万一不行,还得请您帮助。”说着他脱掉衣服,用一条白棉布围住腹部。
这时井田中佐到来,阿南:“我正在做死的准备,井田你同意吗?”
井田:“我想这样很好。陆相的榜样将消除陆军内的混乱。”说着他低下了头,“我很快会陪你走的。”
阿南伸过手去给了井田几个嘴巴:“我死就够了,你决不能死!”说完便长时间抱着井田大哭。接着阿南贴耳对井田说:“日本的前途靠你,你懂吗?”
井田:“懂,长官,我懂。”
阿南:“咱们喝点告别酒吧。”
三人正喝在兴头上,身上披着阿南将军服的林大佐走了进来:“将军,陆军省里有急事,请你马上去,咱们这就走。”
阿南一听很恼火,转身对林大佐说:“你吵吵嚷嚷什么!滚出去!”林大佐见势头不对,赶紧退了出去。
三人又饮了一会儿,阿南拿出两卷条幅给井田看。其中一幅写有“陆军大臣阿南惟几”字样。另一幅是一首《和歌》。
这时竹下提醒说:“将军,天快亮了。”
阿南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我现在就走,永别了。”
井田向阿南鞠躬退出后,阿南再次请求竹下:“万一未能杀死自己,请赐给仁慈的一击。”
阿南叫竹下守在庭院门口,不准任何人入内。他特意换上天皇赐给他的衬衣。然后自己把床上的席子拉到走廊上,把遗言和在前一年阵亡的儿子的遗像摆好,面对皇宫方向,盘腿坐下。对晨光熹微的天空凝望了片刻后,用力把匕首深深插入腹部,一次向左,一次向上。他端坐在那里,血流到地板上,把身旁的两卷条幅都浸透了。这时,他听见有人走近,大声问:“谁呀?”
进来的是他的秘书林大佐,见阿南已切腹,赶紧退出去。
竹下喊住林大佐:“去告诉我姐姐吧!”
竹下见阿南的身子稍向前倾,右手拿着匕首,血还一滴一滴往下流,左手在摸静脉。便说:“要我帮助吗?”
阿南:“没有必要,你走吧!”
竹下刚欲退出,听见阿南的呻吟,又转回身:“很痛吗?”
阿南已失去知觉,没有回答。
竹下拿起匕首,朝阿南的颈背扎下去,然后把佩满勋章的外衣披在了阿南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