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片戈壁,地面几乎被粗沙、砾石所覆盖,是植物稀少的荒漠地带,萧瑟的风吹过整片大地,卷起了一丝沙尘。
地上深红色的液体,大片大片的血迹和横七竖八的尸体说明了这里刚刚经过一场厮杀,倒下的不仅有人,还有马匹,数百的量。
不远处有一队正在整顿的官兵,只有百人左右,他们一个个面露喜色,身上的伤也毫不在意。
“这些蛮夷可算是栽在老子手里了,不枉我们在这守了一天,想偷袭?门都没有!”一个大胡子狠狠的吐了口唾沫,眉飞色舞的说道,周围的人闻言都哈哈大笑起来,“李胡子,话都让你说了,刚刚是谁耐不住要冲对面的营地去?你还守,让你盯会你跟脚底放了鞭炮似的,就想蹦起来,”一人忍不住埋汰李胡子。
李胡子噎住,脖子一扭,不理他们了,“诶诶诶,你看你还生气了,”那人打趣,众人哄笑。
“咱们叶头呢?”“头啊,他好像去西边了,他说去看看,一会就回来。”“哦,”他们话音刚落,一匹黑色的马就从西边疾驰而来,马背上有个少年,穿着枣红色玄甲,背着一把长枪。
马看到了人仍不减速,直直的冲了过来,马背上的少年拽了下缰绳,它的速度才慢下来,只是鼻子哼哧哼哧的出气,像是不满,“头回来了。”
少年用手一撑,翻身下了马背,稳稳当当的落了地,他拍了拍马儿,马儿立刻调转方向,跑一边撒欢去了,一人一马极为默契。
“叶头,”“头,”少年冷冷淡淡的点了下头,扫了一眼人群,吩咐道,“休整一刻,回营,”说完,他便自己找了个人少的地,顺手拔了根草叼在了嘴里。
周围的谈笑声不断,少年只是一人静静的站着,他生的白俊,玄甲是深枣红色的,更衬得他白皙,但并不显娘气。
他背挺得很直,看起来也就十六七,刚刚长开的样子,与周围的兵将一比,光是身高,就矮了半个头,偏偏他的气势压着众人,像一把刚刚开刃的利剑,有着势不可挡的尖锐。
一刻钟之后,少年带着人马回了营地,刚到营地没一会,他又牵马出去了,此时天色已接近傍晚,等着吃饭的屯长问他去哪,少年只摆了摆手,屯长只好作罢。
少年向着西边去了,还是刚才的地方,他扒着稀疏的草丛翻找着,好像在找什么东西,突兀的,不远处传来一声细细的嗷呜声,在这荒凉的戈壁里有些瘆人,然而少年的眼睛却亮了起来,他轻手轻脚的,循着声音找去。
草丛里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在快速移动,少年停下了脚步,仔细的辨别着声音的来源,他刚一停下,悉悉索索的声音就没有了,少年挑了挑眉,直接盘腿坐下,然后从怀里拿出了一个油纸包裹,包裹里散发出腥香的味道。
油纸包打开,里面是几条油炸的小鱼干,草丛里忽的冒出一双闪着幽光的眼睛,就在少年前方,少年就当没看见似的,慢条斯理的撕着小鱼干,一口送进了嘴里。
“呜~”草丛里的那个活物又低低的叫了起来,少年知道它忍不住了,伸手一抛,将手里的小鱼干往草丛前扔了一段距离,小鱼干离草丛不远,只要草丛里的那只走出来,就能叼走小鱼干,可是草丛里并没动静,少年也不急,又拿起了一条小鱼干开始撕。
这条小鱼干还没撕完,草丛里的那只就出来了,它慢悠悠的走了出来,一双金色的兽瞳盯着少年,借着月光,依稀可辨,那是一只狸猫。
少年勾起了嘴角,脸上带了浅浅的笑意,整个人柔和不少,狸猫看了他一会,低头嗅着小鱼干,闻了又闻,好一会,才小心翼翼的吃了起来。
那条小鱼干很快被吃完了,狸猫舔了舔爪子,又看向少年,少年将小鱼干都放到了油纸包上,他把油纸包放到了面前的地上,捏着小鱼干冲着那只猫晃,诱哄道,“小鱼干哦~这里还有,要不要过来?”声音干净又柔和,带着丝丝暖意。
狸猫喵呜的叫了两声,慢慢的走了过去,似是对少年放下了戒心,一口就咬上了少年手中的那只小鱼干,狸猫的舌头带着小小的倒刺,偶尔舔到少年的手指,很痒,可是少年没动,他怕猫儿跑了,狸猫专心致志的吃着小鱼干,开心的喵喵叫,而少年则悄悄的,去摸猫儿的背,从头顺到尾,猫儿并没有躲开,反而蹭了蹭他的手背,少年放下心来,对着猫儿又捏又揉,脸上的笑意都不曾褪下,一双黑眸亮晶晶的。
小鱼干吃完了,猫儿满足的舔着爪子,少年也心满意足的收回手,他起身准备离开,身后却多了个尾巴,猫儿不紧不慢的跟着他。
少年好笑的摇了摇头,蹲下来,又摸了摸它的脑袋,“乖,”猫儿蹭了蹭他的手,少年抬头看了看月亮,不能再逗留了,他唤来马儿,回了营。
少年一回营,就看到了在自己帐篷前的刘屯长,刘屯长见他回来,松了口气,“七郎,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他还没接话,李胡子从旁边走了过来,喊了声,“叶头,”叶七点了点头,招呼刘屯进去说。
“我出去望了下风,怎么了,刘大哥,”“没什么,我让伙头给你留了饭,告诉你一声,记得吃,怕你太晚回来再出什么事,”叶七笑了一声,“多谢刘大哥了,你赶紧歇息去吧,”“行,”刘屯说完便走了,因为他知道叶七有个习惯,除非正事,他不喜欢别人在他的帐篷呆太久,特别是就寝的时候,所以他没废话,说完便走了。
叶七将身上的玄甲卸下放在架子上,松了松筋骨,屋内有备好的热水,只不过现在不是很热了,他将就着洗了洗手脚和脸,然后提着一桶热水去了屏风后面,屏风很厚实,不透光,把后面的卧房挡的严严实实,看不见一点。
说是卧房,其实就是把睡觉的地方和篷内的大厅隔开了而已,叶七端着铜盆,从桶里倒出了些水,脱去了中衣,叶七不仅脸白,身上更白,只是身板实在是瘦弱。
中衣褪去之后,并没有露出胸膛,露出的,是缠了一层又一层的白布,叶七细细的擦着身子,洗净的发还散着未干,如果有人看到这样一副景象肯定会大吃一惊,军营里的叶七郎叶百将,竟然是一个女子!
是的,叶七是一个女子,她本名应是叶柒。
叶柒是家中老七,母亲取的名字,她上头还有六个姐姐,穷苦出身,她五岁那年,起了战乱,没了娘,没了祖父母,没了一个姐姐,好不容易逃离战乱,一家人流浪,却因为有病没钱医治,她又没了一个姐姐,她爹为了不让家里人饿死,无奈卖女,叶柒被卖进了青楼,不过她不恨她爹,在青楼,她认识了一个叫海棠的花魁,海棠是落魄的官家闺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知书达理,她教会了叶柒好多东西,还打算和叶柒一起逃出去,可是海棠死了。
这是叶柒第三次看见亲近的人死在自己面前,皆是因为战乱,那年她十三岁,老鸨想捧她当花魁,她逃了,逃出来以后就从了军,可她就跟个小崽子似的,看着就是个孩子,好在局势紧张,她蒙混进了军营,所以,军营里有了个叶七郎,登记名册的时候写的是叶七,大家看她年纪小,一般私下叫七郎,明面上,军营里应当如何,就如何,能做到这地步,这里面,自有叶柒自己的一份努力。
叶柒刚来那会并没有上前线,而是在火头军,因为她年纪太小了,叶柒不死心,自己偷偷的跟着学,私底下磨着军营里的人教她,许是她天资不错,就这么半斤八两的学着,还学的挺好,然后她求他们的伙头,先是去了侦察营,后来,上了战场,第一次杀人她整晚没睡,后来,就习惯了,战场上,不是对方死,就是她死,更何况,那可是敌军,她是一直想要平定战乱的,她希望这世上能少一些因为战乱而家破人亡的家庭。
她就这么的,在军营呆了下去,一开始,她跟九个人住在一间帐篷,后来,她立了功,升了伍长,什长,屯长,一直到现在的百将,她有了自己的帐篷,这自她来到军营,不过短短的四年而已。
叶柒擦完身子,从柜子里重新找了条干净的白布,结结实实的缠在了胸前,她把东西收拾好后,才穿着中衣上了床榻,夜里的风呼呼的,她裹紧被子,把自己蜷着,迷迷糊糊的闭上了眼。
外面的风依旧不停歇的在刮着,叶柒睡熟了,她的帐篷被悄悄的开了个小缝,风吹了进来,她无意识的打了个哆嗦,一只猫儿轻轻的跳上了她的床,猫儿拱了拱叶柒的脑袋,叶柒没动,然后它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趴了下来,围着叶柒的脑袋,闭上了眼睛,睡梦中,叶柒只觉得自己身边有个软软的,暖呼呼的东西在自己颈间,这一觉,睡得无比香甜。
睡梦中的叶柒翘起了嘴角,整个人放松的很,还有着小女儿家的乖巧和娇态,与白日那个叶百将仿佛隔了十万八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