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都说,“命运总是掌握在自己手中”。可事实上呢,许多事情发生了,回头一想,似乎又应了那句:命运之神总是在冥冥中为你安排好了一切,让你钻进去就再也逃不出来……
凌冬用手抹一把脸上的泥水,挣扎着站起来,好不容易把自行车扶起来,从沟里拽上来,一看车链子还掉了。
这又把自行车支起来,打算把链子上上。
“咣当”,自行车支在泥泞不堪的路上,她这一使劲估计也是没使匀,自行车再次罢工似的栽向了边沟里。
凌冬一下子眼泪就出来了,这是什么样的开头啊,自己上班第一天,老天就给自己这样的下马威,这是考验自己,还是在惩罚自己?连老天都是告诉自己,本就不该回来这大山里?
凌冬哭着就想起了夏越:你要在,我会受这苦吗?
“吁……”一声呵停牛的声音,凌冬才发现身后什么时候多了一两牛车啊?车上装着的是满车厢西瓜,那西瓜被雨淋得闪闪发光。
“怎么了?摔了?车子坏了?哟,这不是凌冬吗?冬冬……”说话的人这时才似乎认出来,眼前这狼狈不堪的女孩。
凌冬这才擦一把脸看清眼前站着的是自己的小表哥张青山,他们至少四年没见过了,大概还是从山东回来的那年她见过他,说是从凌冬回了山东,他上到初二下学期也不上学了,下学来回到了村里,
“哥哥,青山哥……”凌冬眼前一片模糊,“快来,帮帮我,我都要迟到了……”
“别哭,把自行车扔我车上,上来,咱们走……”
自行车被张青山装上了牛车,把凌冬拽上牛车,又把自己的雨衣披在凌冬身上。
牛车缓慢地颠簸在山路上,都快把凌冬的心颠碎了。
“怎么又哭上了?这在外面上学,怎么又回来了?既然回来,就得做好吃苦受累的准备啊,这一点苦,就哭,你以后可不得把眼睛哭瞎喽……”
表哥跟他同年生,只是比她大几个月,在六峰乡上学那会,她有时怕她爹妈墨迹不让她上学,她就不愿回家的时候,就告诉他哥:“哥哥,给我带点咸菜啊……”张青山就给她带饭带菜。两个人还一个班,都知道张青山是她小哥哥,估计没人敢欺负凌冬,除了她自己当年的位置,和她的一心只读圣贤书之外,大概也跟她这个表哥人高马大有关系。
虽然同岁,可张青山在她面前真有哥哥样,赶上凌冬没有自行车或车不方便或坏了的时候,他就会带着她,他的自行车没有后车座,她就坐在前面的大梁上,小小的凌冬坐在前面,小表哥就像个摇椅一样的牢牢地把她圈起来,两个人一路叽叽嘎嘎地说着往返家与学校之间。说是“叽叽嘎嘎”,更多的时候是凌冬自己说,而表哥青山就是个忠实的听众,顶多应一句“是吗”、“呵呵,有意思”、“哦”……他一直以来不善言谈,表哥家的村子太平沟在比大桥沟还要深的老林里,大舅带着姥姥他们逃难闯东北的时候,是落脚太平沟的,后来凌冬一家从山东来了,在太平沟落不上户口,不得已又重新建点,这才有了大桥沟。太平沟建点早,村子大,是大桥沟的好几倍,人口当然也是大桥沟的好几倍,村子里学校自然也大,算得上标准完小。一到五年级,今年就得是一到六年级了,还有的年级有两个班呢。
大桥沟距离太平沟九里路,当然也是蜿蜒曲折的山路,好在村子大人多。日子也总比大桥沟的人日子好过得多。
“哥哥,我去了山东,你没什么也不上学了?”两个人在车上,雨越下越大。凌冬突然想起来这个小哥哥,他是大舅家八个孩子中最小也最聪明的一个,不上学真的是白瞎了,在一起上学的时候,一直都是他考试成绩比自己好。
“你大舅一去世,不也是收入不行?你舅妈身体不好,总是靠药养着,咱们哥哥姐姐都成家了,都有自己的家了,还有孩子,不下来挣钱花啥……”
比起上学了那会儿,小哥哥好像能说了不少呢。
“再说,咱们这几个村里也没几个上学的了,我就下来了,现在是后悔来不及了。”小哥问她,“你也是,怎么突然选择回来了,之前我去村里卖西瓜,碰到姑父姑妈,他们还说你当学校领导了,将来一定不能回来了呢……”
“你都知道养娘,为此都可以不上学了,我不也得这么做吗?”凌冬反问道,“你看我家,你姑身体不好,你姑父脾气不好,咱哥离不了人,凌军还得上学花钱……”凌冬把自己回来的理由说得至高无上。
“你这些年,我妈说你真是挺能干的,又养羊,又种瓜,挣了钱,也吃了不少苦吧?”凌冬问张青山。
“唉,这些年,也没挣着大钱,小钱,也就是挣个辛苦钱,政策是好了,无奈物价不行,咱太平沟离山外边又远,出来一趟赶牛车,路又不好,拉不到集上都颠烂了,道不好,还有翻车的时候呢……”青山慨叹着,“要不说后悔不上学吗,要是那时候能上下来,说不定现在也都分配工作了呢……唉,你不该回来啊……”
两个人说着,唠着,十几里的山路才显得短了不少,眼见得六峰乡近在眼前了。
“既然回来了,别动不动就哭,怎么越大还越不如小时候,我带着你上学那会儿,咱俩连人带车掉沟里的时候多了去了吧,你每回不是都笑得嘎嘎地,这怎么……”青山看看满脸都是花的凌冬,不由得满是心疼,“走吧,去大哥家找小燕的衣服换换再去中心校吧……”
小燕是大表哥家的侄女,今年也高中毕业了。凌冬妈妈姊妹六个,青山爸爸老大而凌冬妈妈最小,孩子又多,结果就出现了大表哥家的孩子就跟青山和凌冬他们都差不多大。
“行,反正已经晚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凌冬答应着,就去了大表哥家。
等她到六峰乡中心校报道时,都已经快十二点了,全乡教师大会早已结束。
凌冬一进中心校校长办公室,那唐校长都要下班了。一看凌冬,还吃惊不小呢:“凌冬,你来了?我去县里开会,说今年咱乡里就你自己回来了,这一上午不来,我还以为你变卦了呢……”
确实如吕老师之前告诉她的,唐校长对她特别重视。
“不是,是道不好,又下雨,才耽搁的……”凌冬赶紧解释。
“哦,哦……哈哈,凌冬,回来好啊,虽然上学的时候我就教了你一年,可我就看你小丫头像样,可不,这就证明我这眼光不一般了……这样,你就留在中心学校……你在师范校这能回来,太难得了,看你的档案了,太优秀了,你就留在我身边,做教研员吧,今年回来的,我可都没留啊,这位置就给你留着呢。不管怎么说,咱乡里还有大大小小三所中学,九所小学呢,离不开教研活动,你是个多面手,就留下来帮我吧,毕竟乡里比村里条件好些……”
“不啦,唐老师,呵呵,唐校长,谢谢你,就让我回大桥沟小学吧,那里三个班,怎么也得需要两个老师吧,吕老师岁数也大了,我过去帮她吧……”
“爸,你怎么还……”一个高高大大的男生闯进校长室,“天哪……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