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急个什么劲？本来嘛，华师哥就是比你优秀，人家是主席吧，是社长吧？人家气宇轩昂吧？你有什么能跟人家比？”凌冬说着，眼里充满了无限崇拜的神往。
“你……你……你傻了吧唧的，有你哭的时候……你现在是鬼迷心窍……”夏越恨不能几拳把凌冬砸醒。
“本来嘛……人家就是好嘛？还总是帮助俺……”凌冬还想争辩。
“去去……去一边去，给你车票，你就好好崇拜他吧，别搭理我了，我走了，你啊，真是傻了吧唧……跟你没有共同语言……气死我了，惹不起你这个呆子……我走了……”夏越气得语无伦次。
“你走呗，反正俺就是觉得他好，怎么了？”凌冬嘟囔着，也不看夏越，“走了正好，正好俺好清静清静……”
“我……走就走，不知好歹的东西……”夏越一看凌冬完全是铁了心的站在那个姓华的一边，他简直快气死了。
把车票往凌冬怀里一扔，背着自己的军用挎包，就出了客运站候车室的门。
一出门就又后悔了，后悔没领着凌冬吃点饭，后悔没送她上车，后悔自己又怎么扯出来了华希良的什么狗屁话题……可是他又没法回去啊……
他走了一小段，又回来了，他挺后悔，凌冬的脚还不知道能不能拎那么沉的行李上车呢，咳，把她送上车，再急眼也好啊！透过客运站候车室的门玻璃，他往里看看凌冬，人家像没事人似的，竟然拿起从师范校借来的书埋头在那里看上了。
“唉，真是多余啊，离了你不照样很惬意吗？你真的长大了吗？不用我来照顾你了吗？”夏越想着，眼睛里是那样的落寞。
他就这样站在客运站候车室门外，一直看着凌冬检了票，上了车，一直看着去六峰乡的车驶离了静水站。
他却转身进了客运站候车室，到售票窗口那里，问售票员：“同志，直达清江市的车是几点的？来一张……”
下午天都要黑下来了，客车才到六峰乡，一下车，他爹已经在车下边等她了。
“爸，你等了多长时间了啊？”凌冬看见她爸，没有雀跃，没有亲热，有的就是正常的问候，因为她们父女俩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
凌冬的家也一直都是这样的，老幼尊卑清楚明白，每顿饭，她爹不上桌，其他孩子即使坐在那里了，也不许动筷子，饿死也得受着。
倘若谁饿得受不了了，哪怕动筷子夹一下，被她爹发现了，他爹必定“啪”的一声，伸手把筷子打落在地。然后还会“有没有老少？懂不懂规矩？你是爹还是我是爹？你她娘的个腿的，就是个没出息的货……”一顿杂七杂八的连说带骂。
久而久之，孩子们在他跟前都大气不敢出。
倘若家里来了客人，女孩子是不能上桌吃饭的，都得等到客人们吃完了，撤桌了，她们姊妹几个才能围在厨房的灶台边上，捡剩的吃。
有点好吃的，都得先可着他和小弟弟凌军吃，过年过节做点好吃的，得等他和凌冬她弟弟吃够了才会分出来点给她们这些女孩子。
久而久之，家里的女孩子自然逆来顺受惯了，什么都不争不抢。
不叫凌冬上学，叫凌冬去山东，再叫凌冬回来，还叫她考中师，每个月给多少钱，这一切都是凌冬她爹的拍板决定。
四个姐姐都出嫁了，家里的五姐和小弟弟每天都得面对他这个“大家长”，凌冬印象里，他们经常拌嘴吵架，但凌冬从来不跟他吵，她一看老爹神色不对，她就不出声了。凡事顺着来，让她爹想吵也吵不起来。
“爸，俺娘还好吧？”凌冬坐上了她爸赶来的牛车，一步一颠地往家走。
“不好……”她爹半天不说话，只等凌冬又问了一遍，他才回答了两个字。
“怎么了？我走的时候不是好好的吗？你给我写信的时候不是还说挺好的吗？怎么又不好了？”凌冬一连串问题。
“心脏病犯了，尤其这几天，天天晚上上不来气，那个林大夫晚上都住咱家了。就怕你娘过去……”凌冬她爸说得满是心酸。
“什么过去？去哪里？”凌冬一下子没明白她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你妈每天晚上都得抢救一两回，不抢救就能难受死……”凌冬她爸努力找寻恰当的词，说给凌冬听。
“啊，我妈这么严重啊？那怎么还在村里？咱赶紧送她去静水的医院啊？或者去清江也行啊。咱不能在家里靠啊……”凌冬着急了，“咱赶紧回家，收拾收拾明天咱就去静水吧，先去静水，有必要咱马上转院去清江吧……”
“那得多少钱啊？咱在村里打针，省不少呢！”凌冬他爸说道。
“什么？这时候你还怕花钱？”凌冬第一次这么高声音跟她爸说话。
“其实，是你妈她说不去的，她可能也怕这一去回不来……听说城市里都是要火化的……”凌冬他爸哽咽着，说不下去了。说出来的话简直在扎凌冬的心。
“什么呀，怎么可能？我妈才五十多岁，就这样在家里挺着，只能越来越严重……明天咱就去静水。”
山路颠簸，牛车缓慢地行进着，这一路十八里路，凌冬裹在老爹扔在车上的一个破棉被里，随着摇晃的牛车，她的心也上下起伏，不能平静。
山路上，大烟泡席卷天地，凌冬缩在车里瑟瑟发抖，四个多月，家里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这一学期，她只给家里写了一封信，还是她接到了爸的信之后，匆匆写过的一封回信。
连五姐凌云、弟弟凌军也没再给她写封信，原来是妈妈病了，他们没法给她报忧啊。
到家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小小山村里除了星光似乎一点光亮都没有，坑坑洼洼的小巷道，加上她在车上坐得腿都麻了，或者是脚下雪地太滑，下了车她就摔了一跤。
等她从地上爬起来，已经满脸淌泪了。
一进屋，大姐、二姐、三姐、五姐还有弟弟还有大姐家的外甥女，坐了一屋子人，凌冬的妈妈躺在炕上，虚弱得似乎连抬眼皮的劲儿都没有。
凌冬“哇”的一声就哭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