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姨生就一副苦命相,结婚二十年没生育,但我大姨夫对她很好的,夫妻俩无儿无女地过了二十年,我外婆老唠叨:少来无子甜如蜜,老来无子苦黄连。
我大姨夫妻二人合计良久抱养了一个六岁的小女孩,这女孩子很奇怪,家里摆的零食一大堆,叫她哄她怎么样都不吃,但是一转身就和小伙伴们跑到别人家里偷东西吃;冰箱里的苹果都放蔫了,她看都不看,却跑到街上的水果摊旁捡烂苹果吃;还有喜欢捡破烂回家的毛病,大姨和大姨夫两人多少年清静干净惯了,冷不丁不是抬脚踢翻脏兮兮的饮料盒,就是踩到锈迹斑斑的破铜烂铁,大姨这边刚扔掉垃圾跟她苦口婆心地说好别捡破烂回家,她头点得像捣臼,转过身另一堆新捡的破烂又堆在家里的某一角了。我大姨气得不行,细细打听,原来这小女孩的父母因为太穷生的孩子太多,没有买过水果给孩子们吃,夫妻俩又很节约,有在路上顺手捡破烂回来堆集然后卖钱和捡烂水果吃的习惯,我大姨听了心酸,下死心要把这可怜孩子的毛病给改过来,可是养了近半年,不但毫无起色,这孩子小小年纪就得了忧郁症,一天到晚脸苦得像用黄连泡过一样——因为不让她去偷吃人家的东西不让她捡烂水果不让她收集破烂她就连饭也吃不香觉也睡不好,最后大姨没法子,把她又送回生母家了。
讲了一大段题外话其实就是说明一个惰性和惯性问题,没和林剑郁说五百万的事的时候,我心里还暗藏侥幸,或许万一不行的话,就当没有跟自己打这个赌,按照以前的惯性和思维过稍微有些改变的日子,只模模糊糊地有一个目标,但没有实质性的计划。现在话一说出来,真的是骑虎难下了,任何万一的可能性都没有,坐上邓家庆的车后我有些心烦气躁起来,刚才硬撑的坚强现在也如渐渐融化的冰,闭着眼睛我开始盘算我的家底:书店按这样的正常经营下一年能为我纯赚十几万,三年半时间撑到死也不到六七十万,还是在不出任何意外的情况下,张福荣除了帮我交房租外,没给过我钱用,邓家庆的钱袋深不可测,可是没有办法掏出来。
有什么办法弄到其他四百万呢?打劫?好像没有机会也不可能;贩毒?没办法进入那样的团伙;跟男人睡觉?一个十个还是一百个?买彩票?有人统计过那中奖的机会就跟你走在路上被雷劈中的机会是一样的,我好像还没有那么好彩过。
车行在半路上邓家庆问我:那是你以前的男朋友吧?
我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尘尘,有一句话想跟你讲好久了,其实人要善于放弃过去和把握现在,虽然你表面上跟以前没有多大分别,总是一副淡然若水的样子,你的眼神却跟以前完全不一样,偶尔我看到你的眼神时我都会感到害怕,你这么小,有什么想不开的呢?人生的路那么长,机会多得很,不像我们,该经历的都经历了,就算怎么样都不会有遗憾了。”邓家庆慢慢地说。
“你——什么意思?”我望着他。
“也没有什么意思,我只是觉得你心里放了不该放的东西,你应该好好享受你这个年纪应该享受的东西,比如说一颗种子,它有发芽破土的美,也有成长开花的美,更应该有结果实的美,甚至死亡,那种消逝也是一种美,错过任何一个季节它都是一种遗憾。”他淡淡地。
我认真的听了,好半天没有说话,然后我问他:我想问你,你说真话吧,你对我是一种什么感情?
他说:尘尘,我不想骗你,我不爱你,但挺喜欢你的,你知道喜欢对于我这个年纪的人来说都是很奢侈的了,我还不想否认我喜欢你就是因为你年轻漂亮,至于你喜不喜欢我倒无所谓,我现在一个人过,下半辈子就想找一个我喜欢的人轻轻松松地过日子,而且我有那个自信,我的生活方式和给予你的一切足以让你舍不得离开我。
我寒了一下,这个男人坦率得有些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