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空去看了一下还在医院里的老上司,刑警大队队长韩奎。韩奎是个资格的老刑警,在这一道上已经干了近三十年,到了快退休的年龄。穆承业刚进局里时,就是韩奎带的,韩奎和穆承业父亲有些交情,再加上穆承业确实在探案上有过人之处,韩奎便刻意对其可以栽培。
正是如此穆承业在几年里才功力大涨,职位也不断升迁。从见习刑警一直爬到了刑警大队副队长的位置上。穆承业是个重情义的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自己能有今天,虽是通过不断破大案要案来的,但没有人在上边瞧着你提着你,玩命也是白搭。
没有水乳交融的感情,劳燕可以分飞,手足可以相残,别说师徒之间了。
穆承业和韩奎还是有矛盾的,局里大多数人都知道。这种矛盾就是少壮派和守旧派的争锋,在哪里都看得见。穆承业就案论案,在他心中,法律的公正性和社会的公道才是首位的。韩奎则是老成持重,注意连根错节的关系,案子办干净不重要,最重要是各方各面的人物都高兴。为此两人经常发生争执,激烈时,对峙在局里,谁瞧谁都不顺眼。有几次局长还出面做了和事老,对穆承业说要尊敬老同志,对韩奎说要爱护小同志,和谐社会,哪能没事就吵呢?
不过二人的矛盾主要是对公的,与私人恩怨无关。穆承业把韩奎当做半个父亲,韩奎把穆承业当做半个儿子,两人这点还是心知肚明的。
自从当了副队长后,穆承业风头正劲,把韩奎完全给遮掩住。副职压住正职,换做其他人,再就反击了。韩奎却看的很开,他这把年纪,都快退休了,没有什么好奢望的。现在是干部年轻化,官员关系化。若没有过硬的后台,但人年轻又有本事,终究会闪耀出来的,组织重点培养,前程似锦就在前头。若人不年轻,硬本事没什么,但有足够硬的后台,还是能挺起来。韩奎则两样都没有,谁还培养半截棺材入土的枯木,谁提拔上边没人的小草?韩奎就夹在这种上上不去,下下不来的狭窄空间里,除了看到自己,什么也看不到。
几十年的刑警风雨路,走起来不轻松,把身子给拖垮了。自满五十之后,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成了医院的常客,韩奎终于知道知天命是啥意思了。
知天命乃经验所致,没有深厚的社会经验,即使天命摆在面前,也不会知晓。韩奎觉得自己真的老了,他没事便望着病房窗外的天空,眼里不是雾沉沉的天色和云朵,而是自己这几十年来的查案经历。他已经记不起来,自己到底看过多少夫妻反目、手足相残、同袍相害,也记不起来到底接触过的那些形形色色的人,总之有凶徒,有惯犯,也白领,有领导,有名人,还有普通百姓,这些人的名字他一个也记不起了,只隐隐约约记得他们模糊的脸和飘忽的表情。这些案子,这些人,让韩奎从一个十多岁少不更事的小伙子,成长为一个远近闻名的神探,是这些案子这些人成就了他,也是这些案子这些人毁了他,一个人如果老是面对血淋漓的凶案现场,老是要深深的触碰人性的丑陋面,便会聚集大量的负面能量,任是时光冲刷,也难于冲刷干净,韩奎总是不开心,这也是他老的更快的原因。
哎,老了就老了,都到了知天命的年龄,该抛开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活出自己的命来,事业也罢,名声也罢,前途也罢,不能强求了,都让给后辈们吧。
韩奎养病时,思索着自己的这大半生,心情好了,身体也跟着好了,这世间之事便看人如何想,如何应对。
穆承业来探望的时候,韩奎穿着病服,正躺在床上看书,优哉游哉的,和外面的忙碌纷乱世界如天渊之别。也许是修养得当的原因,韩奎面色红润,神态怡然,相反健康的穆承业却因为长期劳累,气色不佳,形容枯槁,两人完全反了过来。
聊了几句,穆承业说到案子的事。
韩奎也知道那个案子,他斜靠着,“这个案子不简单!”不简单三个字咬得异常重。
穆承业对这么明显的示意,当然听得出来。
韩奎说道:“别看我三天两头的躺在医院里,信息灵通着呢。承业啊,这次你得听我的,要难得糊涂,不要事事较真。”
穆承业没完全搞懂,还是点了点头。
韩奎望着窗外,长声说道:“要换届选举了。”
穆承业不明白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暗示自己在这段时间不能出乱子,还是什么?
穆承业看了看表,道了别,往外走去。
“承业!”韩奎忽然叫住他。
“什么事?师傅?”
“没,没什么,自己小心点。”
韩奎闭上眼,小睡起来。
穆承业在路上一直思量着师傅的叮嘱,“自己小心点”,什么意思,难道这个案子水很深,还有其他玄机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