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彻骨的冷!
好似要把血液都冻结一样。
夜辉眼珠通红的望着众人,视线却没什么焦距。
失魂落魄,灵魂都好似被抽干了一样。
父亲,大夫人,同父异母的哥哥,族老....他们可以说是夜辉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亲人。
厅堂里的气氛有些凝重,众人望着跪伏的两人,神色各异。
厅堂首座上,父亲夜痕沉着脸,那张充满威严的脸上,凝着化不开的疲惫与倦意。
嫡子夜军,三天前喝花酒,跟人争风吃醋,大打出手,结果出人命了。
如果是普通人,凭借夜家权势,死了也就死了。可对方是牛家的小儿子,跟夜家差不多的富贵之家,无法善了。
走关系,散家财。
夜痕这几天几乎跑断了腿,就是为了保下自己的大儿子。
可对方态度很坚决,加上那牛家小儿子刚有了官神,事情就更复杂了。
紧紧拧着眉梢,夜痕轻叹一声,悄然给枕边人递了个眼色。
大夫人心领神会,脸现悲苦,吐出来的却是仿若毒汁一样的事实:“辉儿,你也是家族一员,这次你哥哥闹出这种事情...”
夜辉跪在原地怔怔出神,伴随着大夫人出声,视线慢慢汇聚在了她那殷红似血的唇瓣上。
大夫人年纪不小了,但每天依然妆容不减,乍一看跟三十几许的妇人般。
保养好,吃的好,没有任何劳作,每日小憩,滋补品不断。
这些东西,夜辉的母亲一点也没享受到。
他的母亲只是一名被酒后乱性的婢女,地位低微,没什么依仗。
后院出现这种情况,当初可是搅起了不小的风波。
父亲夜痕当时没有庇护母亲,所以怀孕的母亲依然劳作不休,没有休息,没有滋补品,甚至比起以往更加沉重的工作。
结果就是,母亲难产而死,他也因为先天不良,长大后病怏怏的。
可能是不够狠毒,也可能是父亲夜痕挤出了一点良心,让夜辉勉强活了下来。
夜辉地位,跟仆人一样,没人正眼瞧他。
按理说,这样境遇的私生子,最后不是病死,就是被赶出家门。
夜辉有自知之明,平日里也是谨小慎微,活的战战兢兢的。
他以为自己会被大夫人寻个由头,赶出家里,可现实给了他当头一棒。
直到跪在厅堂里,夜辉脑袋依然嗡嗡作响。
“所以说,按照律法,你大哥需要抵命,可如果你去抵罪,以你的年龄来说,是不会判死刑的。”
大夫人满脸悲切,细腻的容妆伴随着脸肌扭动,隐隐透着一丝轻松。
轻松?是啊,确实应该轻松。
家里人愁白头的问题,只要交出一个病怏怏的废物就能解决,能不轻松吗?
大夫人一直视自己为肉中刺,眼中钉。没动自己,不是因为她心善,而是需要顾及名声。
母亲的死,多少有些闲言碎语传出来,再把自己弄死,她岂不是成了书本上的‘毒妇’?
夜辉垂下头,双手无力的撑着身体,他太虚弱了。
病痛长期折磨着他,营养没有,医药没有,连点虚情假意都没有。
身子虚弱,可夜辉的脑子很清醒。
他明白所谓的‘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即使因律法逃过一死,可接下来的刑罚,正常人都不一定能挨下来,自己一个病秧子,岂不是必死无疑?
这是把他往死路上逼啊!
嘴里干苦,舌头舔尝着绝望,夜辉猛得抬头,圆睁的双眸在每一名亲族脸上掠过。
父亲的愧疚,大夫人的轻松,族老的冷漠...
还有旁边跟自己一起跪着,低头不语的哥哥。
夜军杀了人,再没了往昔的风流倜傥,再没了往昔的趾高气昂。
他就像一颗缩了水的桔子,皱巴巴的团成了一个球儿,恨不得找个地缝躲起来。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百岁老人尚不能渡,更何况这位享尽了荣华富贵的公子哥?
他就那么无声的跪在原地,火烛的阴影笼罩着他,垂低的面容只能隐隐看到一抹轮廓。
也许有些愧疚,也许有些不忍。
可当他听闻那个连正眼都没瞧过的弟弟要替他抵罪时,内心就像落下了一块巨石,整个人都松了一大口气。
他不敢看那双泛红的眼睛,甚至连额角的汗珠都没有擦拭,只是静静的,把自己尽量缩成了一块石头。
夜辉默默的收回视线,干裂的嘴唇吐出了三个斩钉截铁的字:“我拒绝。”
厅堂一静,旋即就像煮沸的开水一样滚烫起来。
“不当人子,此时正是家族用人之时,你岂可因...”
“家族知晓你的难处,只要你肯抵罪,家里肯定会尽快把你捞出来的。”
“一点皮肉之苦,何来拒绝?你还是夜家子弟吗?”
大夫人,族老们,亲戚们..他们就像炸毛的母鸡,叽叽喳喳的评判着夜辉,试图矫正这位夜家子弟的自私行为。
自私?夜辉只是想活下去,哪怕清贫,哪怕疾病,他不想死。
这些平日里高高在上,整天装模作样,恨不得把‘良善’二字贴在脑门上的人渣,总是严格律人,宽容殆己。
有事了,躲得比谁都快。可要是闻到肉味儿了,一个个跟鬣狗一样,恨不得把对方肠子都掏出来。
面对一个无权无势,没几天活头的病秧子,还需要什么遮掩吗?
沸水渐渐平息,脸红脖子粗的几名族老端坐在椅子上,喝茶歇气,催促的视线齐齐落在了家主夜痕身上。
夜痕面无表情,眉梢用力皱着。
家族不需要一个懦弱的家主,更不需要一个优柔寡断的父亲。
弃车保帅,是早已定下的章程,即使内心深处,夜痕非常痛苦,可他还是沉声说道:“辉儿,此事无需辩驳,为了家族,为了你哥的性命,你必须认罪。”
夜辉挣扎着站起来,虚弱的身体让他一阵摇晃,可他还是大声说道:“我拒绝,我没有杀人,为什么让我去抵罪?”
夜痕不再解释,无力的挥了挥手:“把夜辉关进拆房,三天后送押。”
夜辉哭喊着被拉了下去,关进潮湿窄小的拆房中,两名家丁日夜守在门口,防止夜辉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