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庭洛还想再说点什么,可似乎非常虚弱,张了张口,却没发出声音,他皱起眉头,紧闭双眼。
林煜和叶蓁蓁都焦急的看着,隔了好一会,才见他缓缓睁开眼睛。
原来他刚才见自己是在难以幸免,索性震碎丹元,希望能拼了性命不要冲出去将司空震的阴谋公之于天下。
他一招伤了司空震和神秘人后,跳进那个坍塌的洞中,洞下是一条地下河。
他潜入水中后,看见下游现出点点亮光,似乎出口就在不远处,可他却舍了出口,转而向上游去。
果然,那神秘人追来后,便直接追向下游,结果自然是无功而返。
而他自己后来也因疲惫不堪,被水流顺着冲出了那条地下河。
当时他身中剧毒,神秘人料定他再活不过一盏茶时分。
可偏偏阴差阳错,陈庭洛震碎丹元后,五脏六腑也随之被震碎,生体中的毒无法再顺着筋络入侵脏腑,所以反倒延了他这半日性命。
但他受伤实在太重,眼下已经是回光返照了。
陈庭洛睁开眼,看了看林煜道:“少侠,你救我性命,我已经是无以为报,本不应再劳烦少侠,但老夫实在是有个不情之请,希望少侠能够应允。”
叶蓁蓁道:“你该不会想要让他去帮你揭穿司空震的阴谋吧。”
陈庭洛一滞,道:“你如何得知他们的阴谋?”
叶蓁蓁道:“昨天你中那司空震奸计之时,我们也在洞中。”
陈庭洛瞪大了眼睛,又望向林煜,林煜点了点头。
过了片刻,陈庭洛才缓缓点头道:“是了,姑娘心思聪颖,知道密道所在也是再正常不过了。”语气中说不出的落寞。
碧落剑宗自家宝阁,本是门中禁地,就连本门之中,只有长老可以进入,最亲信的弟子也不行,如今却被外人随意进出。
他想到此处,颇觉愧对先师,没能看护好山门。
叶蓁蓁见他性命只在旦夕之间,心中也有些不忍。
林煜见陈庭洛神情委顿,忙道:“前辈,你有什么想说的,就快说吧。”
陈庭洛道:“多谢少侠成全,在下有个不情之请,请二位将昨日所见之事,转告给点星阁极上院首座苏右,请他助碧落剑宗一臂之力”。
林煜道:“前辈高义,晚辈自然愿意帮忙,只是不知点星阁在什么地方。”
陈庭洛道:“点星阁据此万里,少侠不用亲自前去。此次天降异象,苏右已经带领弟子到了招摇山,我日前已经与他见过面,他为人耿直侠义,加之碧落剑宗与点星阁也颇有渊源,他定能出手相助。”
林煜道:“前辈所托,晚辈定当尽力而为,只是怎么才能让苏右相信我呢!”
陈庭洛道:“是了,请少侠摸一摸我袖口内袋,那里有一枚印信,这是我碧落剑宗掌门信物,他见此信物,就知道你所言非虚。你从此处向北,他们便在离此不远的堂庭山歇脚。”
陈庭洛此时经脉尽断,林煜查看他的袖口,果然在内袋中找到了印信,忙贴身收好。
陈庭洛道:“我知此事不易,少侠本与我碧落剑宗无任何瓜葛,更无须为我冒险,但恩师心血,宗门安危,全系与此。少侠的此番恩德,我陈庭洛也只有来世再报。”
他言辞恳切,话刚说完,双目便留下泪来。
见此情景,林煜二人都觉得颇为沉痛。
林煜安慰道:“前辈,你无需担心,在下一定将口信带到,你先好好休养,等养好了伤,再亲自手刃司空震。”
陈庭洛缓缓摇头,道:“我身中剧毒,又自爆丹元,全身经脉脏腑已经没有一块好的了,恐怕也活不过一时三刻了。”
林煜亲眼见他被害,此时已经是弥留之际,也不知道该怎样安慰。
陈庭洛又道:“我死之后,少侠无需安葬,只需将我的尸身拋入谭中即可。”
林煜忙道:“不,前辈,我……”,话到嘴边,却如鲠在喉,他本想说,我一定好好安葬你,但此刻,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陈庭洛道:“我自幼年跟随师父修行,拜入碧落剑宗,已有二百余年,师父仙逝之后,我未能将门派发扬光大,现下,我也要去见他老人家了,但是余愿未了。只希望我能化身为这潭中小鱼,永远守候着招摇山碧落剑宗。”
说完这番话,陈庭洛缓缓的出了一口气,似乎终于为一件事情画上了一个句号。
忽然起了微风,吹拂着草木沙沙作响,吹拂着潭水波光粼粼,吹拂着万物摇摆,似在诉说离别。
他歇息了一会,缓缓坐起,林煜见他行动艰难,便要搀扶。
陈庭洛摆摆手,道:“不用啦,是在下考虑不周,一会儿我死了,岂不是要劳烦少侠白日抛尸,太不吉利了。”说完哈哈一笑,语气竟颇为轻松,说着,便向着水潭慢慢挪过去。
其实,陈庭洛是怕林煜不忍自己葬身鱼腹,要将自己入土为安,但这样一来实则陷自己于危险之中。司空震和那个神秘人刚才没有找到自己,必定会派人来找。
若见到自己被好生安葬了,那他们必然知道自己这边还有帮手,为了阴谋不被败露,他们必然派人追杀林煜二人。虽然司空震并不知道林煜的存在,但自己也不愿意陷他二人于险境。
看着陈庭洛缓缓前行的背影,林煜鼻子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林煜与陈庭洛只能算是初识,但却被他的气结所打动,见他此刻性命只在须臾之间,心中说不出的难受。
他步入水潭,水潭中的涟漪缓缓铺开,铺向潭中央、远方。
他似乎化作一道倪虹,环绕着招摇山,不愿离去。
涟漪的尽头,师傅坐在那里,一改往日的严肃,微笑的看着他,他觉得此刻全身被微暖包围,说不出的舒服安心,终于,又回家了。
慢慢的,陈庭洛整个身体都浸入了水潭中,随着水流向下游飘去。
林煜此刻再也忍耐不住,泪水夺眶而出,他用手去擦拭,泪水却涌出来更多。
他向着远去的陈庭洛鞠了一躬,道:“前辈,我一定不负所托!”说罢,转身向北而去。
此时正是辰时,旭日东升,阳光正暖。
林,叶二人一脚深一脚浅的走在路上,却没感受到半点暖意,林煜想到此刻陈庭洛多半已经不在了,心中又是一阵难过。
叶蓁蓁刚才见他难过,一直不敢来打扰他,此时,两人已经在山中走了一会,便道:“你这样子走下去,今天晚上也到不了堂庭山。”
林煜一直沉浸在悲痛中,只顾自己埋头走路,并未曾考虑到这一节,此时经叶蓁蓁提醒,方才幡然醒悟。
他看看前路,林深树密,这样走,不知道要走到什么时候了。
他回头对叶蓁蓁道:“那,那还得麻烦你带我过去了。”
叶蓁蓁道:“你这都麻烦我一路了,光用嘴说可不行,怎么的也得好好答谢一番。”她见林煜一直不说话,怕他因陈庭洛悲伤太过悲伤,所以故意找个由头和他说话。
林煜道:“除了以身相许,其他的,你尽管提出来。”
叶蓁蓁啐了他一声,道:“你想的倒美。”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话间心情便不似刚才那样沉重了。
叶蓁蓁看了看周围的环境,道:“这里离关着那个胖自己的地方不远了,我们先过去,然后再去找点星阁报信。”
林煜点头答应,叶蓁蓁携着林煜,二人御风而行。
二人行了约一刻,到了一处山坳,叶蓁蓁便停了来下。
这里大树参天,草木丰厚,树木的枝丫上垂下来一道道藤蔓,空中还漂浮的淡淡的薄雾。
此时太阳已至东天,可由于这里林深树密,阳光也只能零零星星的洒进来。
叶蓁蓁道:“好了,就是这里了。”
林煜道:“这地方莫说是把人藏起来,就算随便仍在这里,也很难找到”。
说话间,鼻子里闻到初晨的草木清香,说不出来的惬意舒服。
林煜一辈子没来过这样的地方,前几天自己一个人,只觉得这荒山野林,处处都是危险。此时有叶蓁蓁陪伴,才有心情来欣赏风景。
叶蓁蓁道:“此处距堂庭山已经不远了,再御风向北大约一个时辰就到了。”
林煜道:“好,那我们先去放了那个胖子。”
叶蓁蓁道:“不着急,我还要找个东西。”说完,她便向四处树干藤蔓上仔细查看。
林煜不知道她要找什么,问她,她也只是笑而不答。
不消一会,就听叶蓁蓁道:“就是它”。
林煜忙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不看还好,一看之下,吓得他连退两步,只见在一条粗大的藤蔓上,密密麻麻的趴着好几只昆虫,虫子身体为褐色,约有拇指甲盖那么大。
这种虫子以人血为食,不过食量极小,所以危害不大,但是一旦碰到,或者是它爬过的地方,必定恶臭无比,难以忍受。在林煜的家乡,把这种虫子叫臭仙姑。
林煜道:“你找这些臭仙姑干甚么”。
叶蓁蓁笑道:“你们管它叫臭仙姑吗?倒也形象的很。不过,我娘告诉我,这个叫壁虱。”
林煜道:“别管它叫什么了,你快过来点,一会飞到你身上,我可不和你一起走了。”
叶蓁蓁道:“那你走远点,一会沾到你身上,可别指望我带你了。”说罢,从地上拾起一块黄泥。
她将黄泥置于中指和食指指尖,眼睛盯着藤蔓上的一只臭仙姑,手腕微抖,轻轻用力,黄泥应势飞出,刚好将一只臭仙姑钉在藤蔓上,其余的受了惊吓,四散飞走。
叶蓁蓁忙向后跃了几步,显然也是害怕的很。
她待那些臭仙姑都飞走了,她又走上前去,将黄泥和臭仙姑一起取下,顺势用黄泥把臭仙姑裹了个严实,然后搓成一个泥丸。好在,这个过程没有一点臭气漏出来。
林煜见她一番动作,又看了看她手上的泥丸,似乎已经明白了她要干甚么,上前说道:“你这样,会不会太坏了”。
叶蓁蓁抿嘴一笑,道:“你倒是聪明,等会只管看好戏”。
林,叶二人又行了几步,叶蓁蓁带着林煜绕过一棵大树,树干粗大,藤蔓为帘,其后便是一个山洞,只是这里树木茂盛,即使站在山洞旁边,也很难发现这里还别有天地。
林煜好奇这样隐蔽的地方,叶蓁蓁是怎么找到的,不过,他心知永正就在里面,现在也不方便多问。
林煜跟着叶蓁蓁走进山洞,虽然是一个山洞,但是洞中倒也不是漆黑一片。
洞顶岩石却裂了一道手臂粗的缝隙,阳光能透过缝隙洒进来,在这密林之中,也算是一处别致的所在。
林煜进到洞中,便看到一个人躺在角落,这人手脚都被绑着,就连嘴上也被布条捆着,以防他叫出声来,但即使是这样难受的姿势,这人似乎仍然睡着了,对林,叶二人的到来丝毫没有察觉。
叶蓁蓁道:“死胖子,起来了。”
那人本还在梦中,突然被叶蓁蓁惊醒,吓了一跳,他醒来后看到叶蓁蓁,忙一个翻身跪下,脑袋如捣蒜般的磕头,口中呜呜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