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勋看了看桌上墨绿的液体,仔细思考了一下,决定先倒一点到杯子里。
墨绿的骷髅标准缓缓飘了上来。
天勋沉默,他在某一刻幻听到了“加一点毒蘑菇,再加一个旧鞋跟”的奇怪女声。
当然,他不认为别人教自己魔魂是为了让自己试毒,但同样,他也没有勇气去尝上一口。
更何况除了宁静草,自己根本猜不出药剂的成分。
天勋不知道的是,其实这药剂本应是青色的,浮现点点异芒,散发淡淡气流略带青色,有清香——至少书上是这么描述的。
但是出于某些不可言明的原由,这药剂也就成了这样。
终于,天勋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在向财富女神祈祷之后,端起杯子企图一饮而尽。
他差点当场去往神国。
一股直冲脑门的冲击就那样炸裂,涌向四肢百骸,涌向每一条神经,这种感觉无法言喻,在某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突破了所谓的感官,感受到了另一个世界,他似乎看到了无数金币,看到了堆成山的宝石,甚至看到了财富女神在向自己微笑。
结果,他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然而墨颜并不知道自己的药剂有如此神奇的功效,此时他正带着承烨很随意的漫步着。
顺便和脸色惨白的赵乾宇打了个招呼。
“你知道吗?这里曾经名为冬泉谷,是我最喜欢的地方。”“墨颜随口发问。
如果赵乾宇在想必会惊叹不已,虽然如今已经不再有冬泉谷这个名号,只是一处无人所知的山脉,但毕竟是拥有自己历史的存在正矗立在那里——可惜承烨只能心说一句我到哪里知道去。
幸好,墨颜似乎并没有期待他的回答。
“这里冬天风大雪大,可是泉水不冻,雪莲也好,故人也在。”
“抱歉,人年纪大了就是容易感慨。”承烨看看相貌不过三十的墨颜,有些发愣,“我想问问你,什么是罪?”
承烨强忍住想直接说出的答案,仔细思考后回答说,“不公正,不正直,还有,呃,违背法律吧?”
墨颜笑笑,“答得很好,但在我看来,所谓罪恶,是指违反道德规范的行为或者实施了这种行为的状态,去损害他人的利益。”
“这世上有七种原罪,暴怒正是其中之一,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暴怒就是某种不应该存在的行为,事实上,愤怒正是人类生存的必备要素之一。
人在愤怒的时候,全身肌肉紧绷,准备进入战斗状态,当然,战斗力也会有所提升。这样一来,当人和野兽搏斗的时候,和敌人厮杀的时候,愤怒也就有了其存在的意义。
更何况,对不义者的忍让是一种纵容,这个时候,就应该愤怒,应该给他一些教训。“
承烨张张嘴,但是却什么都没有说。
“而傲慢,则来源于等级——就好比御魔者对普通人总是有那么些傲慢,官老爷对平民总是有那么些高高在上。
在最初的时候,每个人都是平等的,但慢慢的,人被分为三六九等,于是站在高处的人习惯俯视下方,并把下方的存在视为低他一等的可笑而卑贱的东西。
然而,适当的傲慢却是自信,是勇攀高峰所必须的自我认同。“
承烨在思考,他很严肃的在思考,这样想来,某种意义上,妒忌和傲慢则是相反的概念,傲慢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的俯视和蔑视,而妒忌则是下位者对成为上位者的渴望,只要这世界上还存在阶级和个体的差异,妒忌恐怕就是不可避免的,至少,那种被同类超越过去后的“不甘心”是每个人都有的。
对才能,地位,名誉,学识,财富,处境等比自己好的人心怀怨恨乃至做出恶行的人或许是少数,但看在走在自己前面的人,恐怕没有人不想试着去超越吧?
就算是自己,这些天也想超过赵乾宇或者寒凌不是么?
蠢货只会无视对方的天赋和为了达成目标作出的牺牲和努力,将妒忌化作诋毁攻击对方的烈焰。而保持住这强烈的“不甘心”的聪明人,则将妒忌化作了鞭笞自己的皮鞭的同时。却还能够分析对方的长处和优势,想方设法的模仿、学习,并补充自己的不足。
墨颜看看沉思的承烨,补充道,“七原罪分别是傲慢、嫉妒、暴怒、懒惰、贪婪、贪食、色欲,每一种都有其正面与负面的双重意义。”
承烨突然一声叹息,深鞠一躬,却忽然想起昨晚王天雨的话,恭敬问道:“那些教会的人说没有信仰是有罪的,这……”
墨颜没有等承烨把话说完,不屑的轻啐一口,“那些牧师以为人如果没有信仰对自己行为的约束,却从来没想过,人的信仰未必要是神明。”
承烨表情震惊的看着墨颜,没有说话,只是听着墨颜自顾自的继续道:““总有人说天罗帝国的人没有信仰,所以行事肆无忌惮无所顾忌,但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这种‘无信即是罪孽’最大的问题就在于,它在使用‘信仰’这个词的时候用的是广义上的信仰,包括社会道德、祖先寄托、甚至还有实用主义,而在判断‘有没有’的时候使用的却是狭义的“宗教信仰”,偏偏大多数平民没有读书也不善思考,所以才会上它偷换概念的这个当。”
承烨沉默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思考中隐隐仿佛抓到什么却又无法确定,最后只能在心中默默感慨墨颜大概就是天罗帝国的贵族出身吧。
如果说罪孽拥有正面和负面双重作用,那么光明同样也应该伴随着黑暗才对。鸴鈅坐在床上,两条腿胡乱的踢着,右手食指尖绽放着光芒,她看着这缕缕光明。
“御魔是感知然后操控天地间自己的魂,神术便是感知并操控神辉,所谓神辉,你自生时便见过,清晨醒来,暮时闭门,夏日炎炎冬雪皑皑,无时无刻不曾见过。”
“所谓神辉,即是阳光。”
这是华洛老爷子给自己的第一课。
所谓神辉,即是阳光。
光的精灵在鸴鈅身边起舞。
说鸴鈅没有生王天雨和华洛的气是骗人,在鸴鈅看来二人隐瞒了自己很重要的事——见鬼,自己又不是小孩子——但从某种意义上讲,这恐怕也是很危险的事,王天雨和华洛只是为了保护自己不要受到伤害,所以她没有办法向哥哥发脾气。
这也是为什么鸴鈅独自一个人坐在屋子里,没有继续黏着王天雨——虽然她对外一直说只是自己要看着这个笨蛋老哥。
但天知道这个“笨蛋老哥”给了自己多少安全感。
鸴鈅看着手中的圣光,又把手中的圣光散去。
昨晚的梦。
赵乾宇的言语。
墨颜的问题。
以及多年前白痴老哥和老爷子的夜谈。
单单是一件事可能不会让鸴鈅感到异常,或者说,感到有些不对劲却无法言明,可是当这么多的问题同时出现,鸴鈅突然有些不安。
她想起了墨颜的那句“我不敢看”,不是不能也不是没有看法,而是不敢。
墨颜是什么实力自己不清楚,但似乎并不比老爷子差,老爷子知道的,恐怕墨颜也能知道个七八分。但是他不敢看。
难道圣光之神……
鸴鈅不敢再想下去,也不能再想下去,她是圣光之神的牧师,她不应当有渎神的想法。
可是……
鸴鈅胡思乱想着,光的精灵依然在翩翩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