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深渊之所以得名“死亡”,不只是因为至今没有人知道它究竟有多深,更是因为这里是一片被神明遗弃之地。
百年前,圣光教会曾试图向死亡深渊投下光芒,结果则是,连放射光明所用的至宝,传说之中圣光之神的圣物,净魂之铃,都被黑暗吞噬。
也正因此,传奇小说中最常见的题材,除开屠龙灭魔,就是嗜血之都的冒险,绝望山脉和死亡深渊的探索,以及风暴海的航行之旅。
那么,当王天雨在跳崖时,他在想什么呢?
答案是,他什么都没想。
没有那些所谓无助绝望的情绪,他从来没有绝望过——既然还活着,当然不需要绝望,而如果死了,那也就不需要什么绝望了。
他试着呼唤圣光,然而圣光没有回应他的召唤。
然后他举起战锤,在空中用尽全力砸向崖壁,试图砸出一个坑来使自己挂在崖上,然而,就在他出锤的那一刻,一股深深的寒意把他笼罩。
伴随着寒意而来的是各种强烈的幻觉,他感觉手中的漩涡战锤都成为了虚无缥缈的存在,而原本坚硬无比的崖壁则变成了一滩烂泥。
如果有光线的话,或许可以看到王天雨的双腿,以及他的双臂正在穿过一层最纯粹的黑暗,但现在暗无天光,所以……王天雨什么都不知道。
在他失去意识前,他最后一个想法是:
不知道妹妹她,现在怎么样了?
大废墟已经沉寂很久了。
一个人,不,确切地说,一个人形生物抬起了头颅,用他空洞而干瘪的眼眶看向大废墟西南的一角,挤出了无法言明的表情,或许是激动,或许是渴望,然后他用全力踉跄着干枯的双腿,向那一角走去。
那是新鲜灵魂的味道!新鲜的灵魂!天可怜见,他太久太久没有品尝到新鲜的灵魂,而像他这样渴望灵魂的家伙实在太多了,想要一块灵魂,哪怕只是并不新鲜的一小块,都实在是太难太难了。
他能够感觉到,无论那个灵魂属于谁,它都非常强大,简直就像天空中的太阳般耀眼,也因此,毫无疑问,它会非常美味。
所以他不顾疲惫继续前行,向着那道灵魂的光芒前进,他知道很多人也在向这里赶来,但是,他,要拔得头筹。
一个同样干枯的生命几乎碰到那个灵魂的肉体,他发出一声愤怒的嘶吼,从腰间拔出破碎的断刃刺进那个家伙的后腰,等到那个可怜虫倒下后,毫不留情的坐到他的身上,然后又在那个家伙的脖颈戳下去,直到这个倒霉的家伙停止挣扎一动不动才住手。
他喘着粗气,看着面前那个闪耀着银色光芒的灵魂,莫名的想笑,却发现自己已经不会做出这个表情了。
不过,只要有灵魂,就好。
他颤巍巍地伸出手,然后,他枯枝般的手臂,被握住了。
王天雨已经醒来,他对自己依然活着这件事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但是他也不需要知道活下来的原因,不论如何,能活下来便好。
王天雨先尝试动一下,发现身体行动没有阻碍,当然,如果有暗伤那自己也没法判断,既然无法判断,索性直接用圣光治愈一下好了。
然而圣光没有呼应他的呼唤。
王天雨微微一愣,随即伸手握住身旁的战锤。
拾起战锤,他才发现原本蓝白相间的战锤现在已是通体银色,他看看自己的手臂,好吧,他的盔甲本就是银灰色的,但是至少,他的双手还是肉色。
随后,王天雨看到一个如枯柴搭叠而成的人向自己靠过来,圣光之神在上,他比最贫困的饥民还有瘦削,肢干简直就是山里最细最细的枯木。
那个看起来极可怜的家伙仿佛受到了攻击,直直向前倒下,另一个看起来比他稍微好一些的家伙坐在他的身上,拿着某种似乎折断了的武器,一下一下刺着他。
上面的家伙刺着,每一次断刃进入下面的家伙的身体,下面的家伙就会发出一声凄厉如野兽般的嚎叫。
这一幕看上去很可怜,也很可笑。
直到下面的家伙一动不动很久之后,上面的人才停手,用他深深凹陷的干枯眼眶看着王天雨,颤颤巍巍的伸出了自己的手臂,王天雨微微皱眉,抓住了他的手腕。
王天雨不知道眼前的东西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但眼前这正是一个获取信息的好机会,于是他准备开口询问。
然后,那个人形生物咆哮起来,举起断刃刺向王天雨的眼窝。
嘭!毫无悬念,枯骨般瘦弱的家伙根本不可能是王天雨的对手,不论是速度还是力量,他较王天雨都要差上四五个档次,而且,他甚至可能只比健壮些的普通人要强一点。
于是毫无悬念,他被一锤砸翻在地。
他没有再发出嘶吼,因为在他刚刚抬头的那一刻,闪亮的银色战锤自空中高高落下。
他的头颅就这样碎裂开来。
王天雨有些头疼,这并非是坠落深崖的暗伤,而是因为自己一时手快把人杀了,还是爆头这种血腥残暴的方式,爆头也就爆头了,现在这里连个活着的生物都没有,自己找谁套信息去?
当然怪只能怪这家伙长得太像亡灵军团的骷髅了,王天雨心想,做了个极随意的祈祷,所以自己才一时没收住手,更何况这家伙想杀我来着。
勉强算是祈祷完毕,王天雨开始思考眼前的问题,这诡异的地方似乎有着特殊的规则,自己无法在这里呼唤圣光,无论是最低级的圣光术还是自己掌握的最高级的天国恩赐都不可用,所以现在的自己只能使用最基础的力量。
好在哪怕圣光不在,魔魂却依然可以用来增幅自身。
赞美圣光之神,作为力量系御魔者的自己即使不能使用圣光,力量依然是普通健壮男子的十数倍,而且最重要的是,自己依然可以打开自己用来储存物品的圣十字架,圣十字架里有水囊有干粮,这可比什么都强。
紧握战锤,尽管微弱,但漩涡中的雷电之力似乎还在,这又是一个好消息。
王天雨笑笑,拿起刚才那个家伙的断刃,找到身边稍微平整的一处轻轻一转,在疾速旋转数十周后,断刃指向了一个方向。
王天雨把漩涡扛在肩上,向着断刃指向而去。
在砸翻第二个如同骷髅般的行尸走肉之后,王天雨还按住他并试图与之交流,然而几分钟过去,这具行尸走肉依然只是发出狂暴的嘶吼,出于无奈,王天雨念叨着“圣光之神会保佑你的灵魂”一边锤碎了他的脑袋,在这之后数次遇到这种家伙,先手则完全由王天雨发起,追求的则是一击毙命。
在砸死第六具行尸走肉之后,王天雨终于看到了离开这里的门,大门之上雕刻有美丽的浮雕,然而现在却已经锈蚀得不像样子。
这扇大门极为厚重,甚至需要他几乎用尽全力去推。伴随着“噗啦啦”的积灰碎岩四溅而被打开。
然而推开大门后,眼前的景象有些让他震惊。
一批如骷髅般,如枯柴般干瘦的家伙,正虔诚跪拜着几座木十字架,他们身上披着破旧的,几乎已经成为烂絮的蓝袍,尽管已经如同破烂,却可以看出大概是统一的款式,动作整齐划一,似乎每天都在做着这种事,所以才会这般熟练,这般同步。
而且,他们看上去乌压压一片,就像天边的墨云。
不论是数百还是上千,这数量实在是太多了。
而最重要也最令人心生厌恶的是,这些干尸祭拜的十字架上挂着的,正是穿着同他们一般,瘦弱也如他们一般的同类。
王天雨皱眉,都瘦成这样还不停祈祷甚至用自己的同类作为祭品奉上,眼前的人毫无疑问是一群狂信徒,而狂信徒都是些以为邪神献身为荣的疯子,疯子也就意味着不可能凭借杀死一小部分人来震慑住所有人,并且还有一件很绝望的事——杀人是一件很累的事情,即使不考虑心累的问题,身体终究也是会累的。
如果有圣光倒还好,圣光可以愈伤也可以消除疲劳,王天雨不用担心那微弱的反震力积累会对自己造成的伤害,而且,一发神圣愤怒下去,圣光之神就会祝他们的灵魂安息。
然而现在没有圣光。
王天雨摇摇头,把对圣光的怀念赶出自己的脑海,怀念已不在的事物不会对自己产生任何帮助,他仔细观察片刻惊异的发现,似乎,尽管自己开门的声音很大,但那些狂信徒并没有注意到身后大门打开,也没有注意自己,依然在祈祷不停。
似乎还来得及退回去。
就在这时,一只手轻轻捂住了王天雨的嘴,他听到很轻很轻的很好听的女声,“别出声,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