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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女娲转世

青龙怒吼声中,翻腾飞转,碧光爆涨,陡然变回俊秀少年,背负着水龙琳,飘然跃落在平丘左峰上,右手天元逆刃银光翻转,迎风斜举,龙吟铿然不绝。正是拓拔野。

那朱卷神蛇当空咆哮盘旋,迤俪飞舞,绵延了数百丈长,黑红色的鳞甲光芒闪耀,紫火吞吐,身形竟比拓拔野所化的青龙兽身还要大上三倍。巨角尖锐,蓝睛凶光毕射,口涎如雨,接连不断地滴落极渊,涟漪密集荡漾。

群鸟惊啼盘旋,万蛇齐鸣,极渊四周的万千蛇裔蛮人更是纵声欢呼,纷纷拜倒在地,有人太过激动,头额叩得鲜血长流,仍不察觉。

朱卷玄蛇是蛇族三大神兽之一,相传乃太古三大神蟒“玄天神蟒”之后,凶暴难驯,却又极富灵性。

大荒中流传着一种说法,只要太古三蟒一齐出现,蛇族必将复兴。因此当年无晵蛇姥重建蛇国之时,便以它为旗,引得四海蛇裔纷纷响应。

“哗哗”连声,极渊碧浪冲舞,青帝骑扛着蛇姥高高跃出,玄蛇低头怪吼,陡然猛冲而下,稳稳当当地将二人接住,巨口中长舌跳跃,温柔地舔舐着蛇姥,喉中呜呜作响,甚为亲昵。

众蛮人登时又是一阵震天价的狂吼欢呼。

无晵蛇姥小脸晕红,喜悦不禁,抚摩着那湿漉漉的的红信,格格笑道:“拓拔小子,枉你还敢自称龙神太子,堂堂青龙之身,连我的小黑子也比斗不过,羞也不羞?”

原来适才拓拔野将他们引入极渊之后,立即化为青龙兽身,全力反攻。陆地之上,青帝的真气虽远胜于他,但一到水中,威力登时大打折扣。正自斗得难解难分,朱卷神蛇突然从渊底冲出,两相夹击,拓拔野自然再难抵挡。

水龙琳惊魂未定,紧紧地抱着他,颤声道:“多谢拓拔太子!”

拓拔野凝神探扫,见她毫发无伤,松了口气,心中惊骇却更甚了:这妖蛇被黑帝的“血钉封印”镇伏在极渊深处,必须以黑帝亲人的鲜血为引,才能解印释放,既然水龙琳安然无恙,又怎会突然解印杀出?

心中一动,猛地转头朝波母望去,见她神色古怪地凝视着空中的玄蛇,嘴角冷笑,更觉得其中必有蹊跷。当今之世,与黑帝有血缘关系的,只有她与水龙琳了。以波母的真气、念力,要想以自己的鲜血解开玄蛇,实是易如反掌。

但转念又想,波母与水圣女即便要解开玄蛇的封印,也理应在蛇姥吐露了鲲鱼的解印法诀之后。适才自己半道杀出,将她们的计划尽数打乱,现在玄蛇又解印而出,她们还剩什么可与蛇姥交换?以二女之狡狯,又怎会做这等赔本的买卖?

正自迷惑不解,朱卷玄蛇突然收缩,纵声狂吼,疯魔似的当空团团飞转,巨尾横扫,轰然撞击在平丘右峰上,登时迸出十几条长缝来。青帝、蛇姥立在蛇背上,东倒西歪,也险些给它掀了下来。

众人大骇,纷纷飞跃避退。

蛇姥叫道:“小黑子!小黑子!”玄蛇听若罔闻,依旧发狂似的腾挪甩舞,嘶声咆哮,显是痛楚已极。

忽听一人失声惊叫道:“你们瞧那玄蛇的肚子!”只见玄蛇肚腹吹了气似的急剧鼓起,圆如巨球,雪白的腹皮隐隐闪耀着一重红光,瞧来颇为诡异。

众蛮人惊呼四起,纷纷起身仰望。乌丝兰玛笑道:“恭喜蛇姥,你的小黑子要生蛇蛋了。”

蛇姥呸了一声,怒道:“臭丫头,小黑子是雄蛇,生你个大头蛋……”

忽然想起蛇族的一个传说,周身陡然僵住,失声道:“是了!‘蛇公产子,女娲转世’!女娲大神果真……果真要转世了!难怪小黑子适才竟能自行破除封印!”惊喜激动,竟连声音也颤抖起来。

众人大哗,各族蛮人欢呼如沸。

“蛇公产子,女娲转世”这八字原是一千三百年前黑帝镇压北海蛇裔时所说,原意是指想要女娲转世,除非日出西方,雄蛇产卵。

不想这讥嘲话语一传十,十传百,竟渐渐演变成了蛇族复兴的谶语,信者越来越众,令黑帝始料未及。

拓拔野心下大奇,火目凝神探扫,蛇腹鼓起处藏了一个丝茧似的圆物,再往里看,隐隐约约地瞧见其中蜷着一个周身赤裸的女子,白发如雪,容颜清秀绝俗,明澈妙目恰好正对着自己,冷得就象是极渊的水。

他心中一凛,觉得这张脸容似曾相识,定睛再看,发觉她的手腕、脚踝上各串了九只银环,陡然一震,突然想起她是谁了!

这女子赫然竟是当日在日华城驿站之中,与自己交过手的黄河水伯冰夷!

四个月前汤谷岛上,蚩尤与他饮酒倾谈之时,曾满脸通红地悄悄告诉他那日邪魂附体、强暴冰夷之事,极是羞惭愧疚。自那时起,拓拔野便已知道那神秘莫测的“阴阳人”乃是女子。

瑰璃山一战之后,冰夷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为何今日竟会出现在平丘、出现在玄蛇的腹中?瞧她的神情,丝毫不象是被玄蛇吞噬入肚内……拓拔野瞥见乌丝兰玛笑吟吟成竹在胸的神色,灵光一闪:“是了,女娲转世!蛇姥野心勃勃,毒辣狡狯,世间唯一能令她俯首帖耳的,只怕只有伏羲、女娲了。只要能令她相信冰夷便是女娲转世,别说骗出鲲鱼封印,就算是让她率领整个蛇族为之死战,又有何难!”

霎时间疑窦尽消,冰夷必是趁着方才他与蛇姥、青帝周旋之际,悄悄潜入极渊。以波母的鲜血解开玄蛇的封印之后,又以北海冰蚕丝茧包缚住自己,进入玄蛇腹中。

这“借尸还魂”之计可谓高妙之极,伏羲石谶已闹得沸沸扬扬,天下尽知,一旦冰夷是女娲转世的消息传遍天下,四海蛇裔必然纷纷揭竿而起,唯她马首是瞻。

倘若拓拔野今日未曾亲历这种种情形,多半也会为己方平添强盟而欢欣鼓舞。但此时此刻,心中不但没有半点喜悦,反倒充满了阴霾似的焦虑与不安。

自己究竟是该袖手旁观,伺机而动呢,还是该全力阻止,防范未然?

朱卷玄蛇狂吼飞转,腹部圆球光芒闪耀,一点点地往尾部移去,众人欢呼之声排山倒海,都在喊着“女娲转世”。

蛇姥喜悦已极,骑在青帝颈上格格大笑,一时间再也顾不得拓拔野与水龙琳,就连盘古九碑也暂且抛到脑后了。

当是时,人群中突然响起一声凄厉的号角,破云回荡,将遍岛喧哗之声尽数压过。

众鸟轰然惊飞,蛇群乱舞,发疯似的从众人脚下游过,人群登时大乱,惊呼迭起,不少蛮人不小心踏中毒蛇,登时被反噬咬中,嘶声惨叫。

流沙仙子!

拓拔野陡然大震,这号角妖诡阴寒,当是玉兕号无疑!洛姬雅既然在此,雨师妾呢?是不是也同她在一起?心中惊喜欲爆,霍然四转,在混乱的人潮中搜索探察。

乌丝兰玛、九凤仙子等人陡然变色。

波母更是如遭电击,花容惨白,双眸直欲喷出火来,蓦地抄足冲天飞起,凝神俯瞰,厉喝道:“小贱人,给我滚出来!”愤怒之下,声音变调发颤,双肩亦止不住微微颤抖。

玉兕号声越攀越高,汹汹阴寒,众人听得毛骨悚然。

万千鸟禽尖啼狂叫,忽然急冲而下,如滚滚乌云,将朱卷神蛇里三重、外三重地团团包住。

漫山遍野的翼蛇亦振翅狂鸣,朝那层叠翻飞的鸟群冲去,就连那些无翼的毒蛇也象是离弦之箭,纷纷破空冲起,加入其中。

刹那之间,朱卷玄蛇便已被数以万计的鸟蛇重重包围,仿佛一个巨大的黑球当空飞转,越滚越大,漫天羽毛簌簌纷扬。

四周鸟蛇不断地冲卷而入,又不断地飞甩而出,或是摔撞在石壁上,血肉模糊;或是抛落入极渊,惨啼冻毙,局面混乱已极。

拓拔野循声搜索片刻,终于瞧见一个番族打扮的少女俏生生地站在人潮之中,细辫飞扬,顾盼生辉,笑靥天真甜美,而又带着一丝阴冷悲怒,正嘟着嘴吹奏着一个细长弯曲的浅绿色玉石号角,果然是流沙仙子。只是七日不见,眼角、唇边竟似多了些许皱纹,瞧来犹觉憔悴可怜。

但她四周都是惊呼狂奔的蛮人,哪有又有雨师妾?正自失望,忽听波母厉叱道:“小贱人,拿命来!”

黑衣鼓舞,闪电似的急冲而下,红光爆涨,当空冲化为一道六丈来长的青紫火刀,狂飚似的朝着流沙仙子当头劈去。

洛姬雅早有所备,飘然冲飞,堪堪擦着“地火刀”的外沿避过。“轰”地一声巨响,紫光冲天窜舞,周围登时化作一片熊熊火海,十几个蛮人避之不及,浑身着火,惨叫着胡乱扑打,满地打滚,顷刻间便被烧成了焦骨。

波母此生最恨之人,一个是公孙长安,另一个便是流沙仙子。

这父女二人,一个害死了她的丈夫,另一个掳走了她的幼子,令她家破人亡,痛不欲生。虽然听水圣女公孙青阳尚在人世,但积压了近二十年的怨毒一经爆发,仍如地火天雷,难以遏止。

而流沙仙子对她的仇恨亦可谓铭心刻骨,此番相见,亦是痛下杀手,毫不留情。一边凝神吹奏玉兕号,驱使凶禽毒蛇发狂也似的围攻波母,一边凌空飞舞,闪避那炽烈狂猛的地火刀。

但她毕竟重伤初愈,真气不济,闪躲起来颇为吃力;而波母的蛊毒之术又出神入化,加之那些毒蛇妖鸟原本就是被她以“蛛蚕蛊”从各地召来的,即便没被“地火刀”轰成焦骨,也被她以意念遥控,纷纷掉头发狂反击,逼得洛姬雅更加险象环生。

拓拔野大凛,急忙将水龙琳放下,沉声道:“姑娘小心,我去去就来。”踏空急冲,喝道:“老妖女,我和你儿子的账还没算呢,有种便和我来比画比画……”

话音未落,右侧真气狂涌,只听乌丝兰玛笑道:“这是人家的私人恩怨,拓拔太子又何必插手?”丝带飞扬,犹如黑色天幕陡然向他笼罩而下。

几在同时,“哧哧”激响,护体气罩陡然收缩,寒毛直乍,左侧、后方气浪狂卷,汹汹扑面,强良的赤练双蛇矛、九凤仙子的九凤神轮双双攻到。

霎时间,他已陷入水族当世三大绝顶高手的合围之中!

拓拔野又惊又怒,想不到身为盟友,这三人竟公然偷袭暗算!气如潮汐冲涌,哈哈大笑:“冰蚕耀光绫当年便是被天元逆刃所破,水圣女又何必再来自取其辱?”五气循环激生,化作白金真气直冲刀刃,一记“天龙裂地诀”轰然怒斩。

冰蚕耀光绫乃八百年前的水族圣女螭羽仙子以三十六种天下至柔至韧的神物交织而成,绫上唯一的一道缺口,便是古元坎以天元逆刃所破。螭羽仙子亦是在那一战之后,对古元坎倾心垂青,再也不能自拔。

神兵犹在,人事全非。拓拔野这一刀劈出,正是对准了冰蚕耀光绫上唯一的缺口,“吃!”黑光鼓荡,冰蚕耀光绫倏然破裂开来,气芒如银电怒舞,直劈水圣女右肩。

乌丝兰玛花容陡变,想不到这神兵锋利一至于斯!才知自己忒也托大,冰蚕耀光绫如流云飞转,陡然将天元逆刃朝外一带,趁势翻身飞旋,冲天直掠,背上惊出一身冷汗。

拓拔野一气呵成,借势回旋飞转,天元逆刃气光滚滚,如银河奔泻,滔滔不绝,轰然连击在九凤神环与赤练双蛇矛上。

光团鼓舞,蓦地冲撞起万千道绚丽如虹的气浪,三人闷哼一声,齐齐翻身飞退。

拓拔野硬生生以一敌三,手臂酥麻,经脉更是火烧火燎似的一阵灼痛,胸口憋闷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了,蓦地强聚真气,纵声长啸,折身急冲而下,天元逆刃大开大合,施展金族的“崩山势”朝着波母纵横猛攻。

波母柳眉一蹙,杀机毕现,喝道:“臭小子找死!”左手黑光闪耀,“轰”地一掌劈出,寒风狂卷;右手“地火刀”紫焰滚滚,呼啸横扫。水火两属气刀竟同时出鞘。

相隔尚有六丈,拓拔野呼吸一窒,右面冰寒刺骨,右臂、肩头“格啦啦”地结了一层寒冰,就连天元逆刃也陡然变成了冰晶棱棍;左面炽热如灼,眉睫、毛发陡然焦卷,大汗淋漓而出,周身直欲从当中剖裂为两半。

惊讶佩服,忍不住喝彩道:“好一个水火神英!”

丹田真气鼓舞,左手一张,忍痛将她攻袭而来的“地火刀”火属气浪导入手少阴心经,再转入足阳明胃经……依照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的顺序,在奇经八脉间循环激生,陡然冲爆为黑水真气,汹汹不绝地冲入天元逆刃。

“嘭!”如春江怒水,破冰席卷,右臂、神兵上的坚冰登时迸炸开来,光芒爆吐,迎面破入波母左臂劈来的“极冰光刀”。

轰隆连声,拓拔野身子一震,纵声大喝,天元逆刃顺势朝左怒斩,登时将两相激爆的水属气浪、寒冰真气尽数轰卷到了旁侧的“地火气刀”上。

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激响,火光摇曳,气浪冲天爆涌。拓拔野翻身飞掠,飘然挡在流沙仙子身前。

波母气血翻涌,右臂如浸寒冰,紫焰气火陡然熄灭,亦身不由己地朝后冲飞跌退,脸色大变。

她自恃水火神英,浸淫阳极地火又已数十载,真气之雄浑猛烈几已近乎神级,不想水火双刀竟被这小子轻而易举地借力破解,就如同……就如同当年与神农的那一战一样!

想到当今之世,竟有人与那老贼一样,五德同体,五行真气随意相化,心底惊怒妒恨,几欲迸爆。

流沙仙子见拓拔野连过当世四大绝顶高手,冒死保护自己周全,心花怒放,格格娇笑道:“老贱人,连我的亲亲小情郎也打不过,还想报什么仇,雪什么恨?实话告诉你吧,你的大儿子公孙马猴早被我的小情郎剥皮抽筋,大卸八块啦!”

波母变色道:“你说什么!”

流沙仙子笑道:“老贱人,你不是喜欢在地底冰河里豢养尸蛊么?我遂你心意,将公孙马猴一寸一寸切成了三百六十份,每份装一个小瓶,再塞入一百只尸蛊,沉入了冰河之底。哪天你回乡省亲,别忘了全捞出来,将每只蛊虫附在一具骷髅上,你就有了三千六百个乖儿子啦……”

波母大怒,喝道:“住口!”虽知她是为了激怒自己,但听她说得如此恶毒,仍是气得浑身发抖。

乌丝兰玛叫道:“汁姐姐别听她胡说八道。阳极真神在地丘之底安然无恙,青阳更是毫发无损,只要大事一了,你们母子三人便能团圆了!”节骨眼上,生怕她再说下去,惹得汁玄青心烦意乱,坏了大事。

强良、九凤等人心领神会,纷纷围冲而上。

拓拔野哈哈笑道:“是不是胡说八道,水圣女心知肚明。你我既是盟友,明明知道公孙马猴被黄帝困在地底,又让我们碎尸万段,还想方设法地不让老贱人知道,莫非是想见风使舵,两面讨好么?”

无暇追问流沙仙子究竟发生了何事,左手断剑,右手天元逆刃,碧光银芒纵横飞舞,气浪滚滚激爆,将飞冲上前的众铁卫劈中膝肘关节,一一震飞开来。虽知乌丝兰玛等人欲置自己于死地,却仍不忍痛下杀手。

流沙仙子格格笑道:“公孙青阳被我宰了十七八年了,水圣女居然还以此为饵相骗,太也缺德。可怜老贱人被她耍得团团转,还当她是好姐妹呢。”

与他背靠着背,银针飞舞,蛊毒四射,极尽狠辣之能事。靠近者无不惨叫飞退,或是周身紫黑肿胀,七窍流血;或是发狂似的朝周围铁卫疯砍乱斫。

波母越听越是心疑,公孙青阳之事她便一直隐隐觉得不妥,只是思子心切,是以宁信其有不信其无;而公孙婴侯生死姑且不论,被困地底却是铁板钉钉,时近七日,乌丝兰玛竟然还是只言不吐,其心可诛。

想到自己为了帮她解开鲲鱼封印,符应所谓的伏羲石谶,竭心尽力,驭蛊调集大荒各地的凶禽毒蛇,甚至不惜献血解开玄蛇封印,末了却被她这般蒙骗耍弄,怒气郁结如块垒,脸容几已扭曲,颤声喝道:“乌丝兰玛,这两个小贼说的是不是真的?”

乌丝兰玛摇头柔声道:“汁姐姐,你我姐妹一场,怎地宁可被这两个小滑头所骗,也不愿听信我的真言?既然不信,我让你看看这个便是。”冰蚕耀光绫如流云飞卷,金光闪耀,悠然抛入波母手中。

汁玄青周身剧震,俏脸惨白如雪,又陡然彤红似火,颤声道:“是他!真的是他!我……我的宝贝孩儿!”泪水如洪水决堤,潸潸淌落,笑靥却如春花怒放,纵声大笑起来。

拓拔野转眸望去,她素手之中捧着一个饕餮黄金锁,金光灿灿,晃得人眼都花了。

流沙仙子“啊”地一声,脸色大变。那饕餮黄金锁她再也熟悉不过,自从少时初见公孙青阳,金锁便一直挂在他的脖子上。无论是帮他喂食、洗澡、摇着他睡觉,甚至是当年带着他逃往天帝山,抛入冰谷……那金锁始终都未曾脱离。

难道……难道那孩子当真没死么?当真让乌丝兰玛捡着,悄悄地抚养长大?她呆呆地盯着那光芒刺目的金锁,脑中空茫,呼吸窒堵,泪水却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如火似的烧灼着她的脸颊。

当是时,空中突然传来一声轰隆巨响,震耳欲聋,四周惊呼迭起,又迅即被众蛮人的如潮欢呼声淹盖而过。

拓拔野一凛,抬头望去,只见万鸟冲飞,群蛇乱舞,密雨似的四射坠落,那蛇、鸟围拢而成的巨大球体已然烟消云散,重新露出那条巨大的黑红角蟒。

青帝面色苍白,衣襟血迹斑斑,蛇姥依旧骑坐在他的脖子上,笑靥如花,喜悦已极,叫道:“孩儿们,女娲转世,还不跪拜恭迎!”

玄蛇当空飞舞咆哮,盘旋的蛇身中央,赫然悬浮着一个蚕丝圆茧,团团飞转。万千蛮人争相拜倒在地,纵声狂呼。

拓拔野心中一沉,终于还是出来了!

乌丝兰玛与九凤仙子等人相视对望,松了口大气,喜色浮动,纷纷叫道:“恭喜蛇姥!但愿蛇、水两族永结同盟,世代友好!”

蛇姥纵声大笑,畅快已极,紫铜棍凌空飞舞,“吃吃”连声,将丝茧划裂开来,躬身行礼,高声道:“女娲六十八代孙朱卷氏,恭迎娘娘圣驾!”

众蛮人欢呼声中,圆茧轰然炸散,一个女子当空急旋,红发似火,丝茧如飞带环绕,将周身紧紧缠住,玲珑浮凸,只露出大半的脸容。眼如秋波,似悲似喜,容颜莹光胜雪,金红色的夕晖镀照下,散发出柔和而又眩目的光晕。

霎时间万籁无声,众人怔怔仰望,呼吸俱已窒堵,想不到天下竟有如此妖娆美艳、风华绝世的女子!

拓拔野脑中嗡地一响,仿佛有千万个雷霆在耳边爆炸开来,又惊又喜,又疑又奇,想要纵声大笑,又想要放声大哭,看着那张悲喜温柔的淡淡笑靥,酸甜苦辣狂潮似的涌到喉咙,如割如炙,忍不住昂首捶胸,纵声长啸。

乌丝兰玛等人笑容尽数僵住,不可置信地仰望着当空,惊怒骇异,目瞪口呆。

雨师妾!为什么会是雨师妾?她们竭心殚智,辛辛苦苦布下此局,分明是让冰夷藏入蛇腹,“转世”重生,怎会临到关头,突然变成了龙女雨师妾?

只听“嗷——呜”的一声狂吼,玄蛇突然张口飞甩,一道人影从它咽喉中破空冲出,翻身在平丘右峰上立定,“哇”地吐出一大团五彩斑斓之物,在岩壁上攒攒蠕动,无一不是剧毒虫豸。

众人大哗,拓拔野亦是大感惊讶。那人蜷身蹲跪,通体赤裸,清秀俏丽的脸上飞霞流舞,又羞又怒,赫然正是显现为女身的冰夷流沙仙子格格大笑道:“机关算尽太聪明,反作了他人嫁衣!妙极妙极!”

乌丝兰玛脸色惨白,蓦地转头望来,目中怒火欲喷。知道必是这妖女使了什么古怪。饶是她素来深沉镇定、处变不惊,此刻也遏制不住那汹涌的怒火,恨不能将她撕成万千碎片。

原来那日在大人海市,青帝寄体于甘华老祖肉身之后,虽大发神威,将雨师妾、流沙仙子震晕,却已被流沙仙子下了“血蛊”,每隔两个时辰,体内血液便会升温如沸,破体爆裂一次。

对于青帝虽无大碍,二女却能御使“血魂虫”,根据爆破的血浆一路追踪而来。

青帝昨夜到了平丘之后,径直闯入密洞囚室,一掌将甘柤老祖震死,丢入极渊。而后又以“碧火金光刀”劈断九龙索,抬起万蛇岩,将蛇姥救出,向她索讨重生之药。

蛇姥自炼制、服用神药以来,每六十年必定要重生一次,从白发老妪变回幼齿童子,而后再轮回更替。恰恰今年刚变回童子之身,真元之气骤减,十日之内才能生长恢复为少女形貌,此时纵然能离开平丘,也凶多吉少。

于是她便假意报恩,骗取青帝吞服了“万蛇丹”。万蛇丹以万千毒蛇魂魄所炼,一经吞入,泥丸宫如被万蛇齐噬,痛不欲生。以青帝通天彻地的本事、神鬼不服的脾性,竟也被折磨得死去活来,终于被迫答应当十天的蛇奴。一旦蛇姥长为少女,恢复元气,便帮他解除蛇丹之毒,再助他脱体重生。

青帝虽然对这妖女恨之入骨,但却重诺守信,既已答应,便强忍怒气担当蛇奴,背着朱卷氏潜入极渊,汲取困在冰潭中的童囚精元,加速生长,直至遇见拓拔野,被迫现身。

就在拓拔野将计就计,舌绽莲花,以盘古九碑劝诱蛇姥之时,雨师妾、流沙仙子也已率领肃慎族等蛇裔蛮人一路追踪到了平丘。

见到拓拔野,二女自是大喜,但均觉情势诡异,水圣女别有阴谋,因此强忍着没有贸然相认,始终在一旁提心吊胆地观战,伺机出手相帮。

等到玄蛇大腹发狂,蛇姥认定女娲即将转世时,二女猜透水圣**谋,当下故意由流沙仙子吹奏玉兕号,驾御蛇鸟团团包裹玄蛇。而雨师妾则趁着局势大乱,众人交相激战之机,混入鸟群冲向玄蛇。

而后雨师妾又念法引爆青帝血蛊,引开他与蛇姥注意,闪电似的冲入玄蛇口中,到了腹内,再将蛊针刺入丝茧。冰夷的真气、修为虽然更胜于她,但一则蜷缚茧内,二则毫无防备,登时被蛊毒附体,晕迷不醒。

雨师妾将她拖出,自己钻入茧中,她既号龙女,对于驾御巨龙大蟒尤有心得,当下控制玄蛇将丝茧排出体外,于是便有了适才的一幕。

拓拔野虽然不知其中种种曲折,但也猜到了大概,听着四周排山倒海的震耳欢呼,热血如沸,纵声长啸不止,这半个月以来,从未有如此时这般畅快。

乌丝兰玛惊怒惶乱少逝,又逐渐恢复了镇定,高声笑道:“这不是雨师国主龙女妹子么?当日你为了拓拔太子,不惜叛族离家,想不到今日为了拓拔太子,竟敢冒充女娲转世。可惜蛇姥不是烛龙,以她的英明聪睿,又怎会被你蒙蔽?”

九凤仙子、强良等人纷纷大声呼喝附应。

雨师妾徐徐落在朱卷神蛇的背脊上,双眸始终温柔地凝视着拓拔野,嫣然一笑,道:“这位仙子说得不错,我前世的确是水族龙女,但那日在巨灵岛上,我已被灵威仰所杀。现在的我,早已经不是当日的雨师妾啦。”

肃慎族众人纵声大叫,拓拔野虽听不懂蛮语,也猜到他们在力证其辞。

灵威仰“哼”了一声,虽然丝毫不信,但却懒得开口反驳。蛇姥却以为他予以默认,登时又信了几分。

雨师妾柔声道:“迷迷糊糊中,我脱离肉身,飞到仙界,却听到一个声音问我:‘伏羲尚未回来,女娲又怎能孤身折返天庭?三千年轮回已到,你与伏羲理当重振蛇族,快快下去吧。’我还来不及回答,天旋地转,便已朝下坠落。等到我再度醒来之时,便已在神蛇腹中了……”

众蛇裔蛮人大多听得懂水族语言,听她娓娓道来,不住地随之高声呐喊。她说的越是荒唐无稽,听在他们耳中便越觉得神奇可信,满脸心醉神迷的表情,就连蛇姥亦不例外。

拓拔野暗觉好笑,雨师妾柔情脉脉地凝视着他,微笑续道:“在神蛇腹中之时,看着下方的你们,我的意识突然变得说不出的清明透彻,所有的前生往事,都一一浮现眼前。我又听见那个声音在我耳边说:‘你瞧见你命中的伏羲了么?你愿意堕入凡尘,和他一生一世,永不分离么?’于是我便瞧见你了,伏羲。我说,我愿意。”

拓拔野心中怦怦狂跳,知道她这番话是故意说与自己听的,喉中若堵,胸膺中充满了甜蜜、喜悦和幸福。

“伏羲!伏羲!伏羲!”

众蛮人狂喜激动更甚,欢呼呐喊之声一浪高过一浪,汹汹如沸,登时将极圣宫众铁卫的怒骂驳斥声尽数盖过了。有些年纪稍大的蛮人太过激动,又喊又跳了一阵,突然口吐白沫,就此晕倒在地。

蛇姥又惊又喜,颤声道:“女娲娘娘,难道伏羲大神转世,现下就在这人群之中么?”

雨师妾等的便是她这句话,笑靥嫣然,柔声道:“不错。他就是伏羲转世!”素手轻轻一指,真气鼓舞,玄光如电横空,淡淡地映照在拓拔野的额头上。

蛮族纵声狂呼,蛇姥陡然一震,失声道:“是他?”脸色剧变,喃喃道:“不错!不错!你是龙女,他是龙神太子,龙蛇原是一物。更何况他又收齐了盘古九碑,练就了‘乾坤神诀’,天下哪有这等巧事?上苍暗示得再也明显不过了!”

心中惊喜、震骇、懊悔、愧疚……如狂潮怒卷,抬起头,朝着拓拔野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颤声道:“朱卷氏有眼不识北海,冒犯了伏羲大神,万请大神恕罪!”

众人哄然,乌丝兰玛、波母等人气得脸色惨白,想不到瞬息之间局势骤转,拓拔野竟摇身变成了伏羲转世,自己辛辛苦苦所布的局、花费的心血,竟全都便宜了这小子了!

拓拔野亦是错愕惊讶,大感滑稽有趣,与雨师妾对望片刻,强忍住纵声大笑的冲动,咳嗽一声,道:“不知者不罪,下不为例便是!”

蛮族众人欢声雷动,一时间,漫山遍野都是“伏羲”、“女娲”之声。

流沙仙子嘴角微笑,眼中却闪过淡淡的黯然之色,膝下一软,盘坐在地,疼得连气也喘不过来了。方才这一场激战,牵动了未愈之伤,督脉火烧火燎,此刻如释重负,再也支撑不住。

当是时,岛外忽然传来一声轰隆巨响,又听一个雄浑的声音高高地叫道:“玄水真神烛龙驾到!平丘七仙速来接驾!”

拓拔野陡然大震,转眸远眺,只见一列飞车从峡谷外急速冲来。

当先一辆八匹龙兽所驾的青铜车上,一个黑纱高冠的瘦小老者端然寂坐,白发如银,脸色枯黄黯淡,八字长眉耷拉着,合着长须一齐飘飘若飞,病恹恹的似睡非睡。一个黑袍男子衣袂猎猎鼓舞,昂然站在他身旁,黑木面具后,一双眸子寒光四射。

赫然正是烛龙与天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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