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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苏莱曼急忙问好。他欲伸出手去和艾赛提老人握手,可他的一只手上夹着一支烟!眼前这位大舅子比他大十几岁,几十年来他们相互尊敬,已经跟亲兄弟一样了。出于礼节苏莱曼从未在他面前抽过烟,此时如果被他看见了,是一件非常尴尬的事情。他飞快地把拿着烟的手背到身后,使劲地向后扔了过去,烟头落在了刚刚从里屋出来的阿斯娅的脚背上。她迅速拣起烟头,顺手扔进了门旁的一个空花盆里。

这时来客已经被苏莱曼请到了客厅的沙发上。他坐下后将双手举至胸前,低头默颂《古兰经》,在场的所有人也都同时将手举至胸前,跟着他默颂《古兰经》。大约二十秒钟的样子,艾赛提老人双手抚脸,大家也一起双手抚脸,这时大家才相互问好。艾赛提老人从沙发上起身与大家问好后,才又重新坐下。

艾赛提老人十分留意地看了一眼阿斯娅,对于这个代替了自己妹妹位置的女人此刻他没有什么恶意,当然也不可能有太多的好感。

阿斯娅了解苏莱曼和这位老人的关系,知道他在苏莱曼心中的位置。因此她早有了要好好表现的心理准备。她不奢望这位老人会喜欢她,但希望至少不要引起他的反感。

她快步走进厨房叫出米娜,米娜礼貌地与这位舅舅问了个好就又回厨房了。

这时,卓娅从她的房间出来。她只说了一句“艾赛提舅舅”然后就泣不成声了。是啊,舅舅是母亲的哥哥,在他的身上有母亲的影子。见到舅舅,对母亲的思念之情犹如潮水一般涌上她的心头,她本来应该再说几句问候的话,可是她什么都说不出来,她情不自禁地扑向舅舅,失声地痛哭起来。艾赛提老人也不禁老泪纵横。

站在一旁的阿斯娅有些尴尬。她对旁边的苏莱曼说:“我去沏茶,马上就好!”然后就进了厨房。

阿斯娅烧好水,拿出专门待客的玫瑰香茶正准备往茶壶里放,卓娅进来了说:“阿斯娅姨,舅舅说茯茶就可以了,其他的茶他都喝不惯。”

“说的也是。如今许多的人还是觉得茯茶解渴,但就是因为它粗糙一些,价格也便宜,所以不好意思用它来招待客人。”阿斯娅笑着将玫瑰茶放回原处,又拿出半块砖头大小的茯茶。

她来到客厅,见卓娅端着一个托盘从餐厅的方向出来,托盘上是三个馕饼、各种甜点和干果。阿斯娅发现茶几上没有铺桌布,便对正要把各种食物摆到茶几上的卓娅说:

“您是不是忘了铺桌布了?”

“哎呀,您不提醒我还真忘了呢。”卓娅一拍脑门笑了一下。“我去拿桌布。”阿斯娅三步并作两步地进了餐厅。“不要紧的,不必麻烦了。”艾赛提老人客气地说。艾赛提老人的话音未落,阿斯娅已经拿出一块桌布铺上,卓娅将托盘里的食物全部摆到了茶几上。阿斯娅从厨房里把茶壶端来,卓娅从她手中接过壶对她说:“阿斯娅姨,您也坐吧,我来倒茶。”阿斯娅也是个善良的女人。卓娅当着这位特殊客人的面对自己如此客气,她感到心里暖暖的。她坐在了苏莱曼的旁边,但有意地与苏莱曼留出了一段距离。

“你也来坐吧,喝点茶。”阿斯娅对刚给大家倒完茶的卓娅说。

“不了,我去把肉从冰箱里取出来。不知舅舅爱吃什么饭,我先准备。”卓娅先是对阿斯娅然后转问舅舅说。

“不了孩子,喝点茶就行了。你看这桌子上应有尽有,不用做饭了。”艾赛提老人喝了一口茶,然后继续说:

“我昨天上的路,那时候身体不舒服。所以我昨天今天两天没有封斋了。真主保佑,我明儿起还是要封斋。”

苏莱曼和阿斯娅二人有点不好意思地对看了一下,那意思是说——你看,我们竟然忘了现在是斋月。

“对对,明儿让阿斯娅和卓娅起个大早,给您做斋月早饭。”

苏莱曼殷勤地说。

“还做什么饭呢,怪麻烦的。有一盘菜和馕饼就可以了。”艾赛提老人说着又喝了一口茶。

“米娜呢?怎么不见她人?”苏莱曼突然问阿斯娅。“她上班去了。”阿斯娅回答,同时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艾赛提。

“这样吧,你去炖点肉,然后用肉汤做点切面汤饭,我记得大哥就喜欢吃这个饭。”苏莱曼对阿斯娅说。

“好,我这就去做。”阿斯娅又看了一眼艾赛提老人。“也行。那就有劳这位妹妹了。”艾赛提老汉客气地说。“哪里,不麻烦的。”阿斯娅也客气地回了一句就转身进了厨房。卓娅随后也进去帮忙。

傍晚时分,客人被请到了餐厅里。一大盘手抓羊肉端了上来。阿斯娅是个心灵手巧的女人,她做什么事儿都是精工细做。一般女人做手抓肉,等肉熟了再往锅里放些土豆、胡萝卜,等它们熟了捞上来撒点盐就端上来了。她可不,她总是要把一个洋葱切成极薄的片,用滚烫的肉汤在洋葱片上浇一下,再把这些洋葱撒到肉上,然后,还要把几根菠菜洗净在开水里滚一下,捞出来整齐地摆到肉上。

把肉端到桌子上时,白色的土豆和洋葱、黄色的胡萝卜、绿色的菠菜相互映衬,非常好看,既能增加人的食欲还营养丰富。

艾赛提老人吃着羊肉,心中暗自评价阿斯娅:“是个不错的女人。”可他却不打算忙着把这句话说出口。

羊肉吃到一半时,古丽娅打电话过来说,家里来了客人,她也来不了了。

苏莱曼接完电话回到餐桌旁坐下,不禁感叹道:“如今的孩子真是太忙了。”

“咦,我今天怎么没有见夏丽潘呢?”艾赛提老人说。“她不知道您今天就到,要知道了,这阵早就跑来了。”卓娅赶紧说。

“要不,我给她打电话?”卓娅想起父亲曾经责怪过她。

“行,你打吧,让她来,我也想看看她。在几个孩子中她是长得最像你妈妈的。”艾赛提老人有些迫不及待。

“不,不急,你明天再打也不迟。”苏莱曼见卓娅起身往电话机方向去,忙叫住她。卓娅转回来重新坐下,艾赛提老人也未再坚持。

阿斯娅发现艾赛提老人挺随和,并没有因为她的特殊身份就冷落她。她精心做出的羊肉他也吃得津津有味,她很高兴。人敬一尺、我敬一丈是她一贯的处世哲学,她决心好好地款待这位特殊的客人。

按照苏莱曼的吩咐,她要用肉汤做汤饭了。用来切面条的面团在饨肉时她就已经和好了。面和得非常硬,她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它擀开。她在擀开的薄薄的面上撒上一点面粉,就开始准备汤饭的佐料。她先是将拳头大小的一块羊肉切成肉丁,又切了一些洋葱,将两个西红柿剁碎,然后把一个苹果大小的恰玛古切成丁,又切了几根芹菜,最后把它们全部放进一个小盆里,撒上盐、孜然粉和胡椒粉拌匀。锅开了有一阵子以后,她把它们全部倒进肉汤里。

她用心地切着面,切出来的面就像细细的粉丝。她把面下到锅里,滚了两下以后又把切成小丁的青辣椒放进汤里,然后放进了蒜片,一锅切面汤饭就做好了。

她把饭盛到碗里后,在每一碗汤饭上撒了一点切碎的香菜。碧绿的香菜把汤饭点缀得很是好看。

艾赛提老人一碗汤饭下肚出了一身汗,感觉舒服了好多。“我很久没有吃过这样好吃的切面汤饭了。”艾赛提老人禁不住夸了一句。

苏莱曼听了,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晚上,艾赛提老人和孙子被安排在米娜的房间里睡觉,苏莱曼和他们道了晚安后回到自己的卧室里。

可是,他躺下后不久又觉得这不太合适。老伴在世时,家里有亲戚住,男的就由他陪着一间房里住,女的就由老伴陪着。细致入微的苏莱曼夫妇认为,家里有客人住时,作为主人的夫妇俩睡在一张床上而让客人单独住是对客人的不礼貌。

他不想弄醒睡着的阿斯娅,轻手轻脚地下了床,从柜子里拿了一床被褥走进米娜的房间,躺在了客人身边。

这晚上,他和艾塞提老人聊了很久。

第二天早晨3点钟,阿斯娅就起来了。梳洗完了之后就进了厨房。她将前一个晚上切好的洋葱、西红柿、胡萝卜和羊肉放在一起炒了一下,又倒上一定量的水煮了一会儿,然后再将掏干挣的米放到锅里焖上。她看看表,已经3点40分了。她知道,封斋的人每天的第一顿饭必须在5点之前吃完。她刚走出厨房想叫醒苏莱曼然后让他再叫醒艾赛提老人时,就看见艾赛提老人已经走出来了。

“夜里睡得好吗?”阿斯娅只使用一些礼节性的语言。“好,睡得很好。”老人笑答。他显得也很客气。阿斯娅想到老人吃完斋月早饭还要做早祷告,而在这个仪式之前,人必须行泰热提。她赶忙赶在老人之前进了卫生间,从橱柜里拿出一个壶,兑了满满一壶温水放在洗脸池旁边,这才放心地出来了。

艾赛提老人在卫生间做了泰热提之后,出来吃了斋月早饭,又做了早祷告。这时候天还未亮,四周还静悄悄的。

“您就再睡一会儿吧。”阿斯娅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对艾赛提老人说。

老人进屋又躺下了。过了好一会儿,卓娅才出来。她看到自己睡过了,不好意思地对正在洗碗的阿斯娅说:

“我怎么睡得这么沉呢,碗我来洗吧。”说着,她硬是从阿斯娅手中抢过洗碗巾。

6点半时,米娜才起来,这时家里所有的人都起来洗漱完毕了。她匆匆洗了把脸,就拿起扫把要去扫楼道。

“你去把客人的被褥叠了,楼道这个地方我来扫。”阿斯娅说着从她的手中拿过扫把。

米娜走进客人睡觉的房间,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冲进她的鼻孔。她本能地用手捂住鼻子向后退了几步,但犹豫了一会儿后她还是把手放开,开始叠被子。

这时阿斯娅进来了。她也闻到了异味,但她没有那么强烈的反应。

“妈妈,你来干什么?你没觉得这里的味道有多么难闻吗!”

米娜总算有了发泄的机会。

“好像是脚上的味儿。昨天他孙子进来一脱鞋,房子里面空气就不对劲了。”

“这农村人真是的,洗个脚就那么难吗?”米娜尖声尖气地说,她似乎忘了屋外还有人。

“嘘!小声一点。让他们听到了多难为情呀。”阿斯娅不高兴地说。她走过去把窗子打开一扇,一股冷风钻进屋里。

“就开一会儿,换换空气。你快去喝早茶,上班不要迟到了。”

米娜走了出去,艾赛提老人和他的孙子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她有点爱理不理地和他们打了个招呼就进卫生间洗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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