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曼又约卓娅吃饭了，阿曼发现卓娅开始注重穿着了。向来穿着素雅的她今天穿了一件红色的羽绒服，围了一条雪白的长围巾，再配上黑的灯芯绒裤，使她显得活泼大方又不失雅致。阿曼很喜欢她的这种装束。
“噢！我以为是谁呢？”阿曼见了向自己走来的卓娅笑着说。卓娅只是优雅地笑了笑，就过来坐在了对面。
“哎，带来了吧？”阿曼问。“什么？”卓娅故意不懂。
“照片呀！要是难看的，我可不要啊！”卓娅从包里取出一张自己的全身照递给阿曼。阿曼接过来，仔细看了一阵以后笑着说：
“这照片上的卓娅太漂亮了，我妈妈看了一定喜欢，问题是她见了本人以后失望了怎么办？”
“我本人就那么难看吗？”
“当然，丑极了，我都看不下去了。”
卓娅笑了起来，她的声音像银铃一样十分好听，阿曼很喜欢。他想夸她几句，但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却说：
“你的性格像谁，像你妈妈还是爸爸？”阿曼见卓娅不说话，不明白是为什么，他继续说：“你能不能给我说说你妈妈？”
提起妈妈，卓娅的眼圈立刻红了。阿曼觉得自己让卓娅伤心了，心里很过意不去，他连忙说：
“对不起，我不应该提起你妈妈。其实，我是看到你刚才笑得很开心，我很喜欢，我希望你永远是这样笑着的，所以才要问问。”
“你不用说对不起。其实，根本不用谁提起，只要我的脑子闲下来不考虑其他问题，我的脑子里尽是妈妈。”
说到这里，卓娅的眼眶里满是泪水。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妈妈走得太突然了，她断气的时候她的身边没有一个亲人。作为女儿，在妈妈临终的时候没有能够在她的身边，是我一生的遗憾。我想在那个时刻我妈妈一定想到了我们，她一定想对我们说些什么。可是，我们却让她一个人孤寂地上路，没有和她说一句再见……”
卓娅说着已泣不成声，阿曼赶紧拿出纸巾给她。她接过来，擦了擦眼泪，瘦小的手一直在轻轻地颤抖。
“卓娅，你不要总是这样，作为妈妈，她是不愿意看到女儿伤心的样子的，你要快快乐乐的，她才安宁。你不是还有爸爸吗？你要老是这个样子他会难过的。”说着，他又给了卓娅一张纸巾，说：
“给，再好好擦擦，我可不愿意和一个丑姑娘坐在一起。”卓娅从他手中接过纸，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齿，由于刚刚哭过，眼眶中剩余的泪水衬得她的眼睛更加明亮、水灵。“你的继母怎么样？和你父亲还合得来吧？”阿曼忍不住又问。
“她，人还不错，照顾我爸爸的生活很精心，可是……”“可是怎么了？是不是还有不满意的地方？”
“反正给你说了，你也不明白，这种事儿，只有自己亲身经历了才会知道是怎么回事儿。”说到这里时，她看到阿曼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知道他是在认真地听自己说。她把一直捏在手里的纸巾扔进了旁边的纸篓里，继续说：
“妈妈去世一年后，我父亲决定再娶。我们当着父亲的面儿没有说什么，但背着父亲我们三个子女抱头痛哭，好像我妈妈又死了一次一样。”
“你父亲再娶，可以有一个伴，你们可以不为父亲的生活操心，这是好事儿啊。”阿曼不痛不痒地说。
“所以我说，没有经历过的人都不会理解，他们都会这么说。在父亲再娶的问题上，挨别人骂的总是儿女们，我觉得很不公平。”卓娅停了一下，又说：
“你想想，妈妈去世，子女的眼泪还没有干，家里突然要来一个陌生的女人代替妈妈的位置。每当我们走进父亲家门的时候，出来迎候的是一个我们根本不了解的女人，我们心里能好受吗？告诉你吧，心胸再宽广的、再有教养的子女都不会心甘情愿地接受这种现实的。聪明的子女为了不难为父亲，嘴上什么都不会说，想哭了，找一个角落流流眼泪。不聪明的，就明着和父亲吵，和那个女人吵，结果他就是人们眼中最坏的孩子。人们真是奇怪，他们只是同情失去老伴的父亲，却从不去想想失去母亲的子女们的心情，他们失去的是母亲，可母亲只能有一个。”
“对，我理解，我觉得你们当时没有和父亲吵做得是对的。父亲也不容易，人老了最怕孤独，他如果说没有忘了你母亲，那是真的，你们要相信他。咱们换一个角度想想，父亲为了子女操劳一生，该尽的义务他都尽了。做子女的心中痛苦，这种痛苦和父亲一生为子女所付出的心血相比，算得了什么？子女忍受这样的痛苦，把它埋在心里，微笑着和父亲相处，这不是做到做不到的问题，而是必须做到的。就像我们开着车急驰在马路上，可是红灯亮了，不管我们再怎么生气想闯过去也不行啊，红灯亮了，你就得停下来，不愿意也得停下来。因为这是义务，我知道……”阿曼居然越说越激动，可他突然发现卓娅是用一种疑惑的眼神在看着自己，他停下来，压低声音问：
“我是不是说的太多了？你是不是有什么要说的？”未等卓娅回答，餐厅服务员拿着一个菜单递给阿曼，说：
“你们二位想吃什么？”阿曼接过菜单看了卓娅一眼，两人会心地笑了。
“我早就想说，我的肚子饿极了。”卓娅故意做出很生气的样子说。
“对不起了，我只顾说话，忘了肚子的问题。”阿曼开玩笑地说。他看了看菜单又把它递给卓娅说：
“你来点吧，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卓娅一边接过菜单，一边笑着说：
“哎呀，那么顺从我？我听说，表面顺从的男人是最可怕的男人。他们背地里可能什么都能干出来呀。”
“我是从内心里顺从你的，我不会那样的，你放心。”阿曼做出一副严肃的样子，他想逗卓娅发笑，可是卓娅突然两手抱头，痛苦地闭上眼睛，身子向一边倾斜好像马上要倒地。阿曼跑过来从身后抱住了她：
“卓娅，卓娅，你是怎么了？”大概过了有一分钟的样子，卓娅慢慢地睁开眼睛，说：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我老是这样，突然就感觉头沉沉的，还晕得厉害。”
阿曼有些内疚地说：
“不是我刚才的话有点过了，让你感到不舒服吧？”
“好了，你坐回自己的座位吧，我没事儿。”卓娅说着，轻轻推开阿曼的双手。阿曼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卓娅用手捋了捋披肩长发，让它变得整齐一些，然后拿起自己刚才扔在桌子上的菜单，看了看，说：
“阿曼，你好像经历了很多事啊？你刚才说的那一套话，就像一个饱经风霜的人说的，你们家亲戚中是不是有人有过和我们家相似的情况？”
“没有，我给你说实说吧，我刚才给你讲的那些话是我从一本书上看到的。”
卓娅好像并没有准备听他的回答，她全神贯注地看着菜单，轻轻拍了一下桌子对阿曼说：
“咱们俩就要一份中盘鸡吃吧？”阿曼点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