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年立春节后,张衡就被刘梅禁了足,除了东始山和小河村外,再也不许去任何地方,张衡心里也明白母亲的担忧,自是遵守。
每一日,张衡除了研习学塾的功课之外,便是上山砍柴,同时又能偷偷地修行功法,一举两得。
转眼间又过去了三年。
这三年来,张衡从白贺那儿听说了不少外面世道的模样,又因时常砍柴的缘故,无论是思维,还是体能,多多少少都有了长进,至于神行书册,他也早早地烂熟于心,为避免遗失,一年前便将它烧毁了。
而白贺自三年前回村后也鲜有出门,索性告病在家,躲避风头。
眨眼间立春将近,这一年却与前几年大不相同——福江镇停办了物资交流会。
福江镇往东出行十里远,有一处石窟,往年是用于往官家或是声名显赫的宗门供给铁矿的。
而去年年末,不知从哪儿传出消息,说石窟里住了个妖孽,占地为巢,采矿的民工大多有去无回,哪怕是回来的也似疯癫模样,不像常人。
这数月无论是官兵,或是江湖上的一些游方道人,都往石窟里探过究竟,却是尽数未归,好在附近村镇暂时还未受其害,因此衙门也仅是告诫居民切勿接近石窟,并贴出告示,以三十两白银寻求高人驱魔降妖。
后来这消息传的沸沸扬扬,有传言这怪物是多头多足的喷火巨兽,也有说是善于魅惑人心的貌美女妖,诸多有志之士刚到福江镇,听闻这些传言,胆气顿时被削了七八分,哪还敢再觊觎这三十两。
再说这物资交流会虽然停了一年,但是各村之间的交易却更加频繁,也不枉前几年的商业铺垫。
这一日天色阴沉,小河村上空乌云翻涌,遮蔽了阳光,一切都显得灰蒙蒙的,仿佛空气都凝固了一般,却迟迟不见有雨滴落下。
时辰已过了晌午,东始山的一颗粗树下,张衡凝神正坐,闭目研习心法,他的身旁是一捆分拣好的木柴。
这三年来,他勤修苦学,性子也静下不少,功法虽没有很大的进展,但好在每天都有做些苦累活,身子也更结实了些,至少久坐不疲,定力更甚。
这时,阴云密布,阴风席卷残云,又迎面而来,却有些闷。
“哎哟——”
张衡站起身来,用力地伸了个懒腰,口中打了个哈欠,浑身筋骨也随着他的动作“咯嘣”响了几声。
自打修行以来,张衡虽不能御空而行,但是五感更为敏感,而最为明显的便是浑身劲力大为见涨,现如今砍下一颗齐腰粗的黑檀,也不需太久,若换做以前,怕是耗下半天也无济于事。
而木质较好的黑檀木往往都生长在东始山的深处,因此近一年来,张衡在东始山中也越走越深,如今便是到了小河的源头。
这养育上百人的山泉便是从张衡身后怪石间的一处缝隙中涌出的。
“呜......呜呜——”
张衡伸了个懒腰后正准备下山,身后突然传出一阵低吟之声,不似人声,更不像鸟兽嘶鸣。
张衡忙转过身去,只见身后没有异样,那怪声似是从河水源头与怪石的空洞中传出,低沉且悠扬,但是看不真切。
他一时好奇,往前走了几步,忽地这洞中如有怪力一般,周圈生起滚滚阴风,顿时成草木摧折之势,张衡力道不足,眼前一黑,便被吸入其中。
片刻之间,这一方洞口周围的风声忽止,竟又恢复寻常模样,无声无息,流水潺潺。
......
“叮咚......叮咚......”
一处黑暗的潮湿岩壁之下,布满青苔奇石,岩壁上斜斜地生长出几株绿植,盎然生姿,顺着岩壁流淌的清水挂满叶尖,又落到一个面貌白净的少年脸上和周围冰凉的奇石上。
少年眼皮动了一下,缓缓睁开眼睛,远远的,有一点亮光,落在他清澈的眼眸上,他伸手触摸却是不及,然后,慢慢地坐起身子。
在这微不足道的光亮下,少年的面容微微清晰了几分,便是张衡。
张衡的思绪清醒过来,忙摸了一遍浑身上下,却是一点伤势也没有,他心中讶异,又站了起来,看向周围,只见四下几乎是漆黑一片,若不是修行有加,视感大增,他是决然不会看到身前十余丈之外的一点亮光的。
张衡又抬头看了看上方的景象,方才生起阴风的那处洞口渗进一束微弱的光芒,但距他足有数十丈高,这周围又没有托身的事物,无论如何,也不该是毫发无损,张衡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这时,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从怀中取出玄阳花,只见宝物遍体透着微光,并无异样。
‘难道是修行了心法的缘故?’
张衡这般想着,收回宝物,目光又望向上空极高的洞口,再想从岩壁上去是断不可能的,便也不再驻足,起步往远处那点亮光走去。
路途虽不甚远,但张衡脚下的五彩奇石遍布青苔,光滑无比,他几乎走上几步就要摔倒。
张衡尽力贴着一旁的岩壁,一边又用脚尖打量着身前一步是否安全,如此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去。
不多时,光晕越来越近,有些刺眼,张衡重重地咽下一口唾沫,双眼微微眯了起来,望了过去,心中也更加警惕起来。
如此又向前走了十余步,张衡终于重见了光明。
只见眼前是一座草屋,草屋周圈围着篱笆,院中摆着一张石桌,石桌两端各放着一杯竹罐,竹罐两端坐着两个相貌俊秀的青年,看模样应是正在下棋,神情肃然。
张衡的目光又望向草屋的院门之外,良田、家禽、美竹、瀑布......由近及远,但再无其他人影,眼前的一切,却是显得那么的不真实。
“汪汪汪......”突然,一声狗吠响起。
张衡被惊了一下,忙看了过去,只见一只毛色洁白,相貌可爱的小狗正朝他跑来,边跑边吠,乌黑的眼眸滴溜溜地转着,短短的尾巴不停地左右摇摆,毛茸茸的,喜人极了。
待它靠近了几分,张衡便要弯下腰去摸摸小脑袋,但小狗又一溜烟似地返身跑回草屋了,吠声由近及远,终于消失在草屋中。
而自始至终,院中下棋的人充耳不闻,仿若四下无声一般,一直在探讨棋术,忽而高叹,忽而低吟,他们的双眼也始终盯着眼前的石桌,从未看向冒昧来访的张衡。
想了一会儿,张衡往前走了几步,也看得清楚几分,但见两位青年的相貌较自己大约年长几岁,便站在院门外拱手恭声道:“二位兄长,请问......”
不料张衡话未说完,那二人之中面朝张衡之人举起右手摆了一摆,漫不经心道:“阁下请稍作歇息,待我二人分出胜负。”说话间,眼神也不曾看向一旁。
话音刚落,屋内的白狗仿佛通了人性,从里屋又跑到张衡身前,死死咬住他的衣衫下摆,往院中石凳方向拖拽,口中不时地传出稚嫩的叫声。
张衡摆脱不掉,虽一头雾水,也只好照做了。
待张衡坐下之后,只见这只小狗又急匆匆地独自跑回屋内,眨眼间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