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天光乍破昏暗的夜色,看样子将近拂晓之时。
层层云雾之中,月华淡淡隐去,稀疏光芒落在矮矮的山麓下。
李长亭走在前头,张衡和玉儿在他身后紧紧跟着,不远之外,立了一块石碑,上书大大方方的三个字“庇福镇”,便是玉儿的家乡。
三人走到石碑旁,张衡抹去了石碑左下角的一层积灰,只见那上面另有八个小字“福荫庇佑,消灾免难”。
张衡看在眼里,不禁摇了摇头。
“福荫庇佑,消灾免难。”一旁的李长亭读完这行小字,叹了口气,轻声道:“这可真是讽刺,信了邪魔外道的鬼话。”
说话间,手上揉着适才从蛛妖身上掉落下来的那颗丹丸。
张衡看了一眼喃喃自语的李长亭,这时,一旁的玉儿兀自感伤,坐到十余步外的一棵树下,不停地搓着手指,一时无话。
张衡沉吟了一会儿,余光看到李长亭手上的丹丸,忽道:“前辈,这颗丸子是什么?”
李长亭看向张衡,摊开手掌,淡笑一声,道:“这丸子叫百鬼丹,那溶洞里的蛛妖应是受人控制,这丹丸造价不菲,丫头说的方士恐怕不简单呢。”
这时,张衡看清了被称作百鬼丹的药丸的模样,遍体深褐色,看模样与寻常的泥丸并无二异,倒是看不出其中造价不菲,更别提如李长亭所说的惊人的效用了。
如此看不真切,张衡便要上手触摸,不料被李长亭伸手一打,张衡一脸诧异地望了过去,见他笑意盈盈,道:“这东西你可摸不得,小心丧命。”
张衡习惯性往回缩手,惊道:“什么?”
李长亭收起百鬼丹,缓声道:“你修为不够,就算有白玉珠随身,也容易被邪气侵扰。”
张衡听他说到白玉珠,更是不解,抓了抓后脑勺,诧异道:“前辈,什么......白玉珠?晚辈不懂。”
“就是你随身携带的一颗白色的圆珠,这么熟悉的灵气,想不认出都难。”说完,李长亭转而又道:“难道掌门师兄没和你说么?”
“啊!我知道了。”张衡惊喜一声,从怀里拿出一颗细小的圆珠,忽地讶道:“咦......那前辈您便是柯亭庄上的那位长老吧?”
“什么长老,听着就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李长亭说着又瞧了一眼张衡的模样,心道:“师兄又在盘算什么?”
他沉吟片刻,又道:“师兄是怎么与你说的?”
张衡想了一会儿,便将自己如何进庄,梁复又是怎么与自己说的,一并告诉了李长亭。
李长亭沉吟道:“奇怪了,这倒不像师兄的风格。”
张衡见他喃喃自语着什么,奇道:“怎么了?前辈。”
“没什么。”李长亭摇了摇头,又道:“我原以为师兄送你白玉珠,你也应是受他重用的,那......”
李长亭说着,双眼便看向张衡手上的“天河”,又一顿足,道:“罢了,既然师兄都这般了......走吧、走吧。”说话间,李长亭忽地摆了摆手,绕过石碑往前去了。
饶是李长亭再怎么机智,却也想不到梁复在这一颗小小的白玉珠中又加了些小玩意儿,否则张衡张衡身上的秘密非要让外人瞧了去不可。
李长亭说的这番有头无尾的话语,在张衡听来却是一头雾水,他怔怔愣在原地。
片刻之后,张衡回过神来,忙向四下看去,只见玉儿坐在一株树下看了过来,他几步走了过去,道:“玉儿,你怎么了?”
“我、我走不动了。”玉儿怯声道,两眼仍是通红,脏成花猫似的脸颊上泛着红晕。
张衡看她偷偷地揉着脚踝,微笑道:“上来吧。”说着又转过身子,蹲了下来。
玉儿悄声笑了,衬着月光树影,藏起几分悲伤,笑靥灿烂,只是张衡背过身去,却是不得见了。
三人前后而行,走过石碑后大约又过了半刻,终于走到了庇福镇,镇子相较福江镇却是小了些。
这时天色微亮,三人从镇外望去,镇上人家灯火未明,四周设立着一列路障,远远看去十分冷清,确是不像一个镇子的模样。
街道两旁也不见小贩的板车,便是连摊位也寥寥无几,自镇口位置,几乎一眼就能望到底,更别提什么叫卖声、吆喝声的。
李长亭走过镇口的一家客栈门前,回头低声道:“张衡,护好这丫头。”
“好。”张衡爽快答应一声,侧首向背上的玉儿,问道:“玉儿,你家在哪一户?”
“恩公哥哥,我不想回去。”说着,玉儿摇了摇头,良久之后,道:“爹娘刚被带走那一天,大伯一家人就来住了,叫我不要出门,就是他们骗我的,是他们害死我爹娘的!”
玉儿说到后面近乎于扯着嗓子凄声诉说,张衡多少能明白她的心情,心中不忍,道:“玉儿,前辈会帮我们的,不要怕,累了就在哥哥背上睡一会儿。”
话音刚落,玉儿双眼忽闪几下,然后,闭上了,均匀的呼吸声缓缓地在张衡的耳畔散开。
张衡这一路背着这个丫头,不知何时她衣衫上被沾湿的部分都已经干了。
这时张衡忽然想起玉儿一直称自己为“恩公哥哥”,这倒是个有趣的称呼,想到这不禁笑了一会儿。
“吱呀——”
张衡身前不远处的一间屋子亮起灯火,然后,那扇门扉被轻轻拉开,门口站着一个中年妇女,农家打扮,身材臃肿。
张衡和李长亭站的近,一齐望了过去,恰好与那妇女的目光相接。
刹那间,那妇女怔怔楞了一息,然后忽然“砰”的一声便把门关上了。
便在这一瞬之间,张衡与李长亭连打声招呼的机会也没有。
那妇女关门之后,灯火同时熄灭,这倒是个怪事,张衡走到李长亭身旁,看了他一眼,道:“前辈,您怎么看?”
李长亭摇了摇头,道:“我们换个人家问问。”说着李长亭继续往镇里走去,张衡紧紧地跟上脚步,不时地看向肩头熟睡的玉儿。
庇福镇的街道整体成十字交叉型,交叉之处便是镇中心。
这时,张衡跟着李长亭走了没多远,只见眼前竖立着一块告示牌,周围空无一物,所以极是醒目,而告示牌牌上仅张贴着一封带有字迹的白纸,在晨风中轻轻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