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请记住你只是医生
阿黛的阑尾终于由母亲做主被割离出她的身体。她躺在苍白的床单上,苍白地望着天空掠过的一群飞鸟。
豁达已经过去了,阿黛何尝不知道。她想到这里,下意识地摸着自己的腹部,那短短的尚未痊愈的伤口,从今以后,将取代阑尾以更深刻的形态存在。阿黛不知道,那里面是否仍旧住着一个豁达,会住到几时。
锦生总是频繁地到病房来,说些零碎的无关紧要的话。阿黛渐渐回想起自己昏迷的那晚,她问妈妈是谁送她来医院的,妈妈说是小周。
“小周是谁?”阿黛脱口而出。
妈妈拧着眉:“丫头,你烧糊涂了呢,小周不就是姑妈托人给你介绍的对象吗?”
阿黛尴尬地笑,心想差点就露了馅。正巧锦生进来,妈妈站起身,说:“小周你要照顾好我家妮妮。”阿黛愣愣的,看锦生夹着记录册一脸讨好又颇为尴尬的表情,阿黛的神色渐渐冷下来。
阿黛终于知道,自己其实一直被蒙在鼓里。与她相亲的人其实就是锦生,根本不是她看见的那个胖男人,胖男人是锦生的堂哥。那天锦生因为临时有病人需要立即做手术,脱不开身,才托堂哥代他向阿黛致歉。但堂哥从傍晚等到天黑,没有等到阿黛,只当是对方不愿结这门亲。锦生其实也极不乐意相亲,他跟阿黛一样,于是都瞒着各自的母亲,只说走下去试试看。
而彼时锦生只知道他有个病人叫林美黛,他对她有着莫名的关心。他也只知道与他相亲的女子大家都叫她阿黛,他原本没能将这两个名字联想起来。直到他阴差阳错地请林美黛冒充阿黛,回到家看见妈妈七弯八拐地终于问到了阿黛妈妈的电话,手指按一个键,锦生的心便扑通跳一下,料想必定要穿帮了,谁知,竟是歪打正着。
阿黛也终于明白,相亲那天她买回大堆的垃圾食品,妈妈没吭声,原来是早就知道锦生的职业,才没有多加过问的。阿黛很后悔,后悔她连妈妈口里的小周具体的名姓都懒得弄清楚。闹出这么一场笑话来。
出院那天,阿黛坚持不让锦生送她,她的话说得有些决绝:“阑尾没了,我们之间也到此为止。请记住你只是我的医生。”
锦生很委屈,阿黛钻进出租车的一刻,他站在十二楼的窗户边上喊:“你不觉得,封闭自己,对别人也是一种伤害吗?”
5.记得一个切掉阑尾的人
年初,阿黛找了新工作,她每天早上七点起床,和很多人挤地铁上班。遇到节假日,便约上三五个女同事背着硕大的旅行包和城里的驴族一起徒步野营。
阿黛的阑尾没了,腹部的伤口也已经结痂,棉花跳舞的感觉离她远去,疼痛不复存在。她偶尔仍会梦见豁达,但梦境就和她的心一样。缓缓趋于平静,醒来时窗外有暖融融的阳光,而她的眼角已没有泪痕。也许忘记一个人真的需要一辈子的时间,但一段感情却像人的阑尾一样,坏了就要切除,否则误己伤身。那过程即使万般疼痛,也总会渐渐痊愈。
如今阿黛一看见腹部的疤痕,却总要想起周锦生,心中多少是感激的。她一直记得他最后的那句话,封闭自己,对别人也是一种伤害。这句话不痛不痒,却让阿黛开始重新审视自己。想起来,锦生的某些言行或许曾令自己不悦,但终归是好意,只可惜是遇上了自己最暴躁的时候,才成了鸡蛋碰石头。
锦生也没有再主动联络阿黛,但阿黛会记得他,一个切掉她阑尾的男人,他的手指白皙而纤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