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幅画送给我吧！
你想得美，这是我目前为止最满意的作品。
我知道强人所难，但我真的想要。
尤优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你知道要一个作画人最满意的作品无异于什么吗？
割肉？
不是，就像是我怀胎十月刚刚生下的孩子，你要生生夺去。
我们争执不下，最后达成协议，尤优准许我随时来观看他的画，但是不允许带走。
星期天如期而至，我带着小哑巴心怀忐忑地赴约。莫冉早就等在地下室外面，看见我们出来伸手拉开了车门。我的白衬衫被小哑巴洗得很白，阳光下都可以映出反光来。小哑巴穿了那身昂贵的连衣裙，柔软的长发垂在腰际，美得像一株沾着清新露水的竹叶。
我听见莫冉隔得老远吹来的口哨声，十分不爽，可还是身不由己上了他的车。他竟然抽风似的拉起小哑巴的手吻了她的手背，一弓腰做了个邀请的姿势：”上车吧妹妹！“
他还明目张胆地看着我七窍生烟的脸，悠哉悠哉地对司机说：”开稳当点，后面的哥们脸色不好，怕是晕车。“
我真想一脚把他踢飞出去，可还是忍了，除了鼻子里呼出的重重的气息，我依然笃若泰山，连动都没动一下。
莫冉家在一个高档小区的联排别墅里面，一进门就是个明光发亮的硕大玻璃缸横在面前，里面的名贵金鱼旁若无人地游来游去。莫冉冲我们大手一挥，请进，家母等候多时了。
靠！装什么大头蒜。我斜着眼睛巨鄙视他，小哑巴无视我们的硝烟弥漫，直接绕过玄关进了客厅。
他家常亮的客厅气派恢弘，阳光从四米高的天窗上一泻而下，地板光可鉴人，踩上去都怕多出个脚印来。莫冉那位尊贵如女皇的母亲正在小心翼翼地伺候那株开得斗艳的兰花，看见我们来了，笑脸如花迎上来：”进来坐吧！等你们半天了，我还担心饭菜都凉了呢！“她请我们上餐桌，那个水晶桌子不仅巨大而且莹亮通透，简直奢靡得夸张，极尽显摆之能事。
小哑巴抬头看悬至餐厅上方的装裱书法，写得是”春山澹冶而如笑，夏山苍翠而欲滴，秋山明净而如妆，冬山惨淡而如睡。“
莫太太笑得很有涵养，用她那与年龄极不相符的甜润声音说：”这是宋朝郭熙的《山川训》，莫冉他爸爸不喜欢这些舞文弄墨的东西，我却喜欢得很。“
莫冉回头张望一圈，问她：”我爸呢？没看见他人呢！“”出去了。“她说，”有几个牌友找他。“”他不在正好，平时总一副傲睨自若的样子，看这个不顺眼那个也不顺眼。他不在我还自在些。“说着他一个劲地往小哑巴碗里夹菜，堆得跟小山似的还在夹，也不顾我愤怒的目光和格格作响的拳头。”吃吧妹妹，这是新鲜海产大龙虾，你平时没吃过这么大个的吧？还有这个……“
莫太太对他儿子视若无睹，却把注意力投放在我身上：”上次我顺道去学校看看莫冉，他说他喜欢那个酒吧，因为有意气相投的朋友。我不反对年轻人交朋友的，现在是开化年代，你们交好我还蛮开心的。“她伸出纤细的手指掂起高脚杯抿了一口红酒继续说，”只是酒吧环境太吵，我想跟牧先生说说话，只能请到家里来了。你不会嫌我唐突吧！“
我对她笑笑，从烟盒里抽支红塔山出来：”不介意吧？“
她做个请的手势。
我听不惯江南吴侬软语的慢条斯理，那些磨磨唧唧的语调让我头皮发麻，鸡皮疙瘩抖了一地。我也不喜欢喝温婉细腻的红酒，所以我问她：”有白酒吗？“
她叫帮佣拿了一瓶二锅头来。
我笑了，这个倒是合我胃口，自斟自饮不管她说些什么。直到我发现她看我看得出神，才恍然：”莫太太请我来，只为了吃饭？“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
我惊讶地发现她眼角竟有星星点点的光出现，那光的来源是她潸然而落的眼泪。我扭头看一眼莫冉，他只顾得盯小哑巴，心思压根不在他妈身上。于是我伸长了脚照他脚踝骨上使劲一踢，他嗷一声蹦起来：”丫有病吧？“
我瞪他一眼，皱眉瞥了下莫太太。
他刚想叫一声妈，谁知他那位老谋深算的妈却请他带小哑巴随处参观去。我满腹狐疑，觉得这是莫冉串通他妈施的伎俩，动机就是为了小哑巴。
我愤愤不平地看着他很”绅士“地移开小哑巴的椅子，虚情假意地邀请她参观书房和收藏室。我想站起来跟他一起上楼，却被莫太太按在了座位上。
她一张口问了我一句意想不到的话：”牧先生可认识牧桦然？“
啊？我瞠目结舌愣在那里，她在说什么？”你……怎么会想到我认识牧桦然？“”因为你曾说过，你的义父是江浙一带的湖丝商人，而你，又是从美国回来的。“”就凭这个？“”不，你的神情，很像他。一个人若和另一个人待久了，是会耳濡目染受到影响的。上次我看见你喝酒的神态，举手投足，都让我想起他。“
牧桦然养我十年，我的许多生活习惯都受他调教。她观察之仔细，不得不让我佩服：”是。牧桦然是我义父。这么说，你认识他？“
她看着我，眼光流转，低头凝思，皱一皱眉，重新整理思绪再抬起头时，说了一番让我意想不到又震惊之极的话。她说：”江浙一带的湖丝商人都知道，当年风流倜傥的牧桦然娶了一个名号响当当的美人，名叫文淇。她，就是我的孪生妹妹。“
世间竟有这等巧的事，偌大个北京城，我居然可以偶遇九阳的亲人？我掩饰着内心的欣喜若狂，不敢吭声，只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