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浩丕得到文湄首肯，将他送到八竿子打不着的乂筱镇，因为他知道，文湄和他一样，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牧桦然的儿子。
这就是我从文湄的梦话中窥得的天机。十年如一日的梦，她或许已经悔了，所以才会离不开佛堂。可是，该来的，总是躲不掉。
牧九阳，时隔数年之后，终于出现了。
其实我对九阳的印象不算太坏，他不爱说话，但是愿意把他的东西与我分享。他没有玩具，只有几本书。他说他有个哥哥，比父亲还惦记他，会给他寄书。
九阳被送走之后那几本书就留在我身边，直到遇见他。
人的感觉是很奇怪的东西，冥冥之中仿佛有种引力在指引我。牧一帛。这个桀骜又颓然的男人。我有需要他的时候。我是这么想的，事实证明我的感觉是正确的。
文湄会请牧一帛到家里来做客，我一点也不奇怪。女人的第六感比男人敏锐得多，她在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或许就有感觉。所以当一帛拿着九阳的书问我那些问题时，我巧妙地避开了话题，理所当然，我需要撒谎。
他当然不会全信我说的话，那双犀利的眼睛洞穿一切。我看着他悲切，看着他愤怒，看着他失望，可我只能抱憾地笑，因为心里有数。九阳的书，扉页上都写着一样的话，署名是——牧一帛。
看，时候终于到了，牧九阳，就像隐匿的定时炸弹，终有一天会现身。
车窗外的风景频频向后滑去，冯海问我：“为什么要开车去？坐飞机不是很快吗？”
“就是因为太快了，所以不喜欢。我现在有足够的时间思考问题。”我偏头看他，“你来我家有好些年了吧？”
“少爷小学五年级作弊的作文都是我帮你抄的，忘了？”
“当然没忘。”我哈哈笑着拍他的后座靠背，“你还记得？”他不吭声，这个人就是这点好，话少，不啰唆。“这说明你来我家时间相当久了。唉！”我把车窗关上放倒座椅睡去，“我怀念那个时候，小时候大家都是白纸，不会像现在这样争来斗去……”
我想起第一次见丁岚，那时她张扬漂亮，吸引了不少异性眼球。当时她穿着什么衣服化了什么妆我已经不记得，只记得她耳朵上的洞，我还数了五秒钟。她站在龙柏树下拍我的脑门子：“数什么？问我不就告诉你了吗？”然后我背着她出了咖啡厅，她嘻嘻哈哈地嚷嚷：“树转起来了，我飞起来了……”初识的兴奋因为一切都新鲜。我在林荫道上飞转，她张开手臂飞翔，直到她喊：“晕了晕了。”我偏不停下。她当机立断咬了我的耳朵，那时我就决定，追她。
泡小妞我有一套，没有女生不喜欢LANCOME，更不会拒绝夏奈尔，我买了限量版的DIOR香水送她，她欣喜若狂，虽然按捺着，可眼睛不会骗人。我知道，她上钩了。
便宜的东西，总不会上心。太容易到手的，也不懂珍惜。我是个不在乎的人，对什么都无所谓。原本我以为她和我是一类的人，好聚好散，缘分尽了就拜拜。没想到，她会那么较真，较真到要从图书馆顶楼跳下去。
我讨厌这种威胁。不喜欢了就是不喜欢，威胁也没用。
我喜欢卡门那种女子，生亦自由，死亦自由，热情、狂放，身体里流淌着自由的血，爱人时抛弃一切远走天涯，不爱时决绝放手。拖泥带水的感情太累人，何况我还没到认真的时候。
丁岚不明白，她在我这儿已经过了保鲜期。
后来我在大学园的鹅卵石小道上看见另一个女生，确切点说是小女孩，因为瘦小，个头也不高，起初我以为她是混进来当游学生的中学生。她和她们不一样，学校里也有乡下妞进城，头一年土，第二年土洋结合，第三年也和城市女孩差不多一模样。
唯她，像朵孱弱的雏菊，很干净，未染纤尘。
我跟在后面走，盯着她的脚踝，她的脚很秀气，洁白如藕，有种捧上手心的冲动。我很想捉弄她一下，拽一拽她脑勺后面的马尾辫，就像我小时候欺负小学同桌一样。文湄常说真正的美人要有一头柔顺光亮的青丝，她就是如此，乌发如缎，光泽如玉，顺垂在肩上。我大步上前与她擦肩而过，终是没有牵她的头发。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不想破坏那份恬静。
这世界很小，那个让我怦然心动的女孩儿，是一帛捡回来的小哑巴。他好像挺紧张她，只是他不自觉。这让我有使坏的冲动，我这人就这样，没人跟我抢就没劲，有人跟我争反而其乐无穷。说不好听点就像狗抢骨头，单吃没那么香。
小哑巴有点意思，因为在此之前我还从没遇见过这种清亮得像水一样的女子。你若说她聪明，她对这世界一窍不通，像个隔菌罩下长大的透明体；你若说她傻，她又蕙质兰心什么都明白，心里敞亮，像个睿智的读心术士。
有时我被迷惑了，不知这小丫头哪点好，可就是那么真实存在的一点点，吸引着我，无法自拔。这样的女子，我不会想占据她，只是远观，赏心悦目。怎么说呢！像炎热夏季里捧在手上的一杯冰茶，沁心凉。这不是雪碧广告，我说了，是茶，让人耳目一新觉得爽，还有品头。
可牧一帛，到我家来是什么意思呢？
我想过这个问题，应该不是单纯的。他在找什么东西，像个偷窥者，午夜趴在窗上的蜘蛛，窥视着大屋里的一切动静。
我防着他们，也不把他们赶出去，不然这游戏就不好玩了。
游戏，我始终认为，人生就是场游戏，有人不断地踏进来，有人不断被淘汰出局。日升月沉，草木荣枯，尘世喧嚣，有人皆大欢喜，有人结局悲凉。哪一种我都不想做，我想做那个操控的人，如果游戏是个滚滚前进的碾子的话，谁掉下去，由我说了算。
假期没结束我就搬回学校去住，因为家里女人多了。丁岚搬去我家住，是文湄女士同意的，这点有些意外。听说我喝醉那晚丁岚同学去找文湄谈话，不知谈了什么，文湄欣然同意她搬去住，还叮嘱管家好好伺候着。想不通的问题不去想，我在学校里继续打篮球、泡小妞。
那天我在小球场练远投，一个人表演缺乏观众，上帝给我派来一个，不过他太小，不晓得看得懂看不懂。
“喂！”我叫他，“把那个球捡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