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庄丁头目迎了上来，把曹操引进堂屋，交给一个管家模样的老头。管家让座，亲自献茶。曹操的确也有点口渴了，一边端起茶杯准备喝茶，一边抬头打量着房屋。无意中他眼角的余光看见，一个俊俏的小丫头远远站在另一个门口，向他这边张望。
曹操环顾四周，开口问道：“你家主人呢？”
管家躬身回答：“主人带着夫人和孩子，以及七八个下人，今天一早去汝南亲戚家祝寿去了。”
曹操掩饰不住满脸的失望，懒洋洋问道：“这么说，现在家里由你作主了？”
“小事小人作主，大事还得请示大小姐。”
曹操一时错愕：“你不是说主人都出门去了么？”
“大小姐因身体不适，留在家里。”
曹操喜出望外，放下已经举到嘴边的茶杯说道：“能否请你家小姐出来见见面？”
也许察觉到了自己这句话有些唐突，曹操补充解释道：“司隶校尉段大人明令：挨家挨户搜查，并且挨家挨户将政令向户主传达到位。既然小姐在家，还是向小姐传达更妥。”
管家老头顿了一下，抬头向那个远远张望的丫头喊道：“碧莞姑娘，官府大人请小姐见面，有重要政令需要传达，请你通报小姐。”
曹操本来是装腔作势，被老头这么大声喊叫说出来，他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连忙端起茶杯喝茶，作为掩饰。
那个名叫碧莞的小丫头转身消失了，很快又出来走到两人面前，怯生生地看了曹操一眼，蹲身施礼说道：“小姐卧病在床，无法行动，请大人见谅。”
“你家小姐所患何病？”
“据郎中说，是伤寒。”
“哦……”曹操沉吟了一下，眼珠一转，“本官奉命搜查逃犯，来到贵庄，如果主人在家而不见面，恐怕不好交差。这样吧，你带本官到小姐闺房门口，待本官与小姐传达几句就告辞。请你问问小姐意下如何？”
碧莞进去了，很快回来说道：“启禀大人，小姐有请。”
曹操跟随碧莞来到后院，转过几道回廊，在一间幽静的厢房门前停下。碧莞推开房门，两人进入外间。曹操打量房间陈设，古雅精致，气息清香。
旁边有小门，曹操猜想那是丫头仆妇们的房间。两三个中年仆妇，正在那里打扫或熬药。
从外间走过去，才是小姐闺房的门口。碧莞在虚掩着的房门上轻轻敲了两下，轻声说道：“小姐，官府大人到了。”
一个如莺声燕语般动听的女孩声音说道：“开门吧。”
碧莞打开房门，曹操两道目光直射进去，一眼看见红绡帐中，一个十四五岁的美丽姑娘斜躺在床上，见客人来到，连忙欠身坐了起来。
曹操深吸了一口气，向姑娘略一拱手，朗声说道：“议郎曹操，奉命追查逃犯，惊扰姑娘，还望见谅。”
“小女子抱病在身，多有失礼，请大人不要见怪。碧莞，看座，奉茶。”
碧莞答应一声，一一照办，干净利索。小姐又命她挂起蚊帐，曹操一边假装喝茶，一边偷眼一瞧，不禁暗吃一惊：这姑娘和十五年前那位新娘，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不，应该说比十五年前的新娘更漂亮。而且，她还在病中……
曹操正在走神，杜小姐开口了：“大人，您刚才提到您的名讳……”
“在下姓曹名操，字孟德，沛国谯郡人氏。”
“久仰大名，如雷贯耳啊！”
“姑娘见笑了。曹某受宠若惊。”
“小女子并非客套。数年前，人人都在议论，说是洛阳北部尉曹操曹大人，刚正不阿，不畏强豪，把小黄门蹇硕的叔父给活活打死了。”
看来病中的她不能一口气说得太多，杜小姐停顿了一下，方才接着往下说道：“蹇硕是皇上面前的红人，他的叔父正是倚仗他的权势到处为非作歹，欺压百姓，人人敢怒不敢言。他被打死后，普通百姓无不拍手称快，到处称颂曹大人的功德。不知大人与那位曹大人，可是同一个人？”
“惭愧惭愧，正是在下。请问姑娘，你的父母……”
“父亲和继母带着幼弟，去亲戚家了。”
“继母？！”曹操一惊，手中的茶杯差点滑落。
“小女子生母，五年前去世了。”杜小姐低声回答，垂下了眼睑。
“哦，是这样……”曹操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很抱歉，提到了姑娘的伤心事。”
短暂的沉默之后，曹操眼珠一转，接着慢条斯理地没话找话说道：“不过说起来，曹某当年打死蹇硕的叔父，其实和你家也有一些关系。”
杜小姐顿时睁大了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曹操说道：“愿闻其详。”
“洛阳北部尉是我的第一个官职。和很多人一样，我也希望自己能够干出一点成绩来，让那些瞧不起我的人刮目相看。当时洛阳由于豪强横行，无人敢管，治安非常混乱。于是我决定从这里入手。”
“我搞来了几十根大木棒，漆上黑、白、红、蓝、紫五种顔色，悬挂在城门两旁，规定：凡是违反夜行禁令的，不管何人，抓住就用五色棒当场打死。蹇硕的叔父仗着权势，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依然半夜三更进出城门如入无人之境。一天晚上，我亲自守候了大半夜，终于把他抓住了。”
“打，肯定是要打的，否则我就没法再干了。但是一开始就要把他打死，说实话我还真没有那么想。因为他侄儿毕竟是皇上跟前的红人，报复起来我肯定是吃不了兜着走。一边打我一边在想，这事究竟如何收场。”
“衙役们也不敢用力打，打了很多棒其实就像挠痒痒。谁知这傢伙别看平时不可一世，其实胆小如鼠，被我真的这么一打就吓住了，当我问他曾经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勾当时，他一五一十全招了，几乎都是不为人知的罪行。”
“其中他说若干年前，曾经伙同几个狐朋狗友假扮成强盗，在城外杜家庄里抢劫新娘子，只是由于准备不充分，最终功亏一篑没有得逞。”
“我一听顿时怒火中烧：强抢民女，简直无法无天，这还了得！据我所知，城郊只有你家这一个杜家庄，按年龄推算，他所说的新娘子应该就是你的母亲。”
“当时我本想找来你的父母，看看能否认出此人，如果能够作证，就能将他定罪法办。”
“可是我转念一想，过去这么多年了，你的父母也许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愿也不敢作证。到时那人倒打我一耙，说我屈打成招，我就麻烦了。何况即便你父母愿意指证他，也会让他记恨你父母，将来伺机报复，反而不好。”
“我左思右想，最后把心一横：不如趁此机会将他杖毙，万事皆休。这样作恶多端的人，留在世上终究是个祸害。于是我走下堂来，亲自操起木棒，狠狠地打，很快他就一命呜呼了。没想到的是，这样一来，我居然浪得虚名，真是惭愧啊……”
杜小姐听了，沉思着回忆说道：“先母在时，小女子也曾听她说过，确实有过这回事。她自从那次受到惊吓之后，好几年精神都处在惶恐不安之中，经常从噩梦里惊醒过来。”
“先母说她永远记得那个小贼的模样：姿貌短小，身手灵活，一双色迷迷的小眼睛始终骨碌碌转动着......总而言之，和一只又瘦又坏的猴子差不多。”
曹操顿时感觉脸上有些发热，不由自主地伸手抚摸了一下脸颊，同时慌乱地连连点头说道：“对、对对！蹇硕的叔父正是这么一副......呃，丑态。”
他咽下一口唾液，定定神继续说道：“这种丑八怪去干坏事，难怪很多人会做噩梦。现在好了，我早已将他杖毙了，你们一家和其他老百姓，从此可以安心睡觉了。”
杜小姐听了连声道谢。
曹操谦虚地摆摆手：“为民除害，正是官员份内之事。如果他冒犯的是别人，曹某也会这么做！”
曹操正说得慷慨激昂，一名士兵进来报告，说庄园外面已经搜查完毕，现在开始搜查庄园里面了。
杜小姐说道：“小女子这个房间，也请大人和各位军爷仔细搜查一下。”
曹操连忙摆摆手：“我已经看过了，不必了。”回头对士兵说道，“你们去别处看看吧，然后咱们早点上路。看来可疑人已经逃向别处，我们还得往前追赶。”
士兵答应一声，几个人在其余各个房间匆匆转了一圈，搜查行动就结束了。曹操起身向杜小姐告辞。杜小姐命碧莞将他送到前面客厅，再由管家送出庄园大门之外。
到了庄园门口，曹操似乎无意地问道：“你家小姐芳名叫什么？呃，我这里要登记一下，刚才忘记问了。”
管家躬身回答：“回大人，小姐名叫杜鹃。”
曹操微笑着点点头，在庄园门外上了马，带领士兵继续前进。刚走出几步，他又回头看了杜家庄一眼，嘴里还在喃喃自语：“太像了，太像了……哦，应该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