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蜀鹤鸣山。
这里层峦叠嶂,古木参天,常年溪流潺潺,云遮雾罩,是天下难得的隐居修炼之地。
峰回路转之间,三五道观错落其中,在树木云雾掩映下若隐若现,远看宛如仙境。
在鹤鸣山最高峰下面,有一座气势恢宏、楼宇密布的大道观,那便是在道家中地位至高无上的金垒观。
金垒观大殿高达十丈,门楣上方镶着一块巨匾,上面“道法自然”四个篆体大字金光闪耀。在四周静谧祥和氛围的衬托下,更加显得神秘肃穆。
在金垒观后面一间秘室内,南华道长刚从梦中惊醒过来,盘腿静坐在石榻上,神情还有一些恍惚。
梦境里奇怪的一幕还在他脑海里盘旋,但是究竟预示着什么,以他高深的道行,也一时难以理解明白。
他长脸突额,须发如雪,两道同样雪白的长眉下垂,如同两道细长的瀑布那样,遮住了两边的眼角。双目细长,似睁还闭,看人时却目光澄净,神采奕奕。
在南华道长的面前,一动不动地跪着一位年约五旬的道人,神态极为恭谨。
南华道长看了道人一眼,又抬眼望向远处,既像是对道人说话,又像自言自语似地叹息道:“可恨那孽徒张角,非但不能光大我道,普救世人,反而蒙骗成千上万的老百姓,去为他的野心殉葬。出了这样的孽徒,使我道蒙羞,将来我有何面目去见大道君?!”
下跪道人俯首劝慰道:“师父仁爱之心,贯于天地,人神共鉴;只要我道弟子潜心修炼,归于正道,必能挽回天道人心。师父不必为此太过自责。”
南华道长说道:“为师思来想去,仅仅让青牛去中原清理门户,安抚徒众,还不足以弥补过失。需要另有得力之人下山传道,教人为善,普救世人,为师方可心安。你可愿意担此重任么?”
道人以头触地:“弟子谨遵师命。”
这道人姓张名衡,是道家鹤鸣山第五代掌门人张道陵的儿子。张道陵去世后,他的师弟南华道长接任掌门,张衡也拜在南华道长门下,成为青牛先生等人的大师兄。
不过他平时并不在鹤鸣山,而是奉南华道长之命在青城山上修建道观,传播教义。听说师父为了张角之事动怒,今天是特意前来看望安慰师父的。
南华道长点点头说道:“我命青牛将《太平经》170卷悉数取回,现在还没有回来。为师这里有《周易参同契》三部,现在正式传授于你,希望你下山之后潜心修炼,普救世人,不负为师所托,为我道争光。”
张衡再次叩头起身,来到南华道长面前,恭恭敬敬地接过厚厚三大本《周易参同契》,高高举过头顶,然后问道:“师父准备派弟子去哪里开始传道?”
“你自己有没有考虑过,什么地方合适呢?”
“弟子以为,中原冀、青、幽、荆、扬等地,经过张角之乱,残破不堪;又因张角歪曲本道教义,民众深受荼毒,一时难以转变。在这些地方传道,很难迅速取得成效。汉中此去不远,战乱未曾波及,本道在那里的基础也不错。弟子打算从那里开始,不知师父意下如何?”
南华道长赞赏地点了点头。
“如此,弟子即日奔赴汉中,传道救人。师父如果没有别的吩咐,弟子就此告辞。”
“凡事小心,不要让为师挂念。去罢。”
张衡离开后,南华道长若有所思,又似乎若有所失,神情有些困倦。他打坐调理了差不多一个时辰,精神渐渐恢复。这时弟子来报:“师父,青牛师兄回来了。”
青牛先生走进屋来,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师父”,南华道长“哦”了一声,指指对面的石凳说道:“先喝一口茶,坐下说吧。”
青牛先生感觉自己离开一段时间后,师父似乎衰老了许多,不由得心里一阵发酸。他喝了一口小师弟端上来的茶,然后从包袱里取出那170卷《太平经》,恭恭敬敬地举过头顶,来到师父面前:“师父,徒儿奉命取回《太平经》,请师父过目。”
站在一旁的道童接过来,放在石案上。南华道长随手翻了翻,点点头,连声说好。他回头看着自己最得意的弟子,慈爱地问道:“青牛啊,此次去中原,观感如何?”
“我鹤鸣山败类张角起兵,主要在冀州、颖川和南阳三地。弟子赶到时,颖川已经败散。弟子到达冀州劝告张角,他却执迷不悟,弟子不得已将他正法,冀州也基本恢复了平静。”
“随后弟子北上,协助刘焉招降了百万黑山军,这样中原大乱就基本结束了。但是经过此劫之后,中原八州原本人烟阜盛之地,已经变得满目疮痍一片狼籍,小股黄巾军依然众多而且活跃,不排除死灰复燃再起大乱的可能。”
南华道长听了,眼里泪光闪烁,良久发出一声叹息:“都怪为师一时失察,致使天下百姓遭此劫难。为师惭愧啊!”
青牛先生连忙安慰说道:“师父毕生致力于天下太平,此心无愧于天地。只是张角见人心归附自己,加上小人从旁怂恿,这才萌发异心,辜负了师父的信任。只要我们今后更加勤勉,必能弥补此次失误,师父不必过分忧心。”
听了青牛先生的话,南华道长内心宽慰了不少,微微点头说道:“为师也是这样想。事情已经发生,我们能做的唯有亡羊补牢。所以我已经派青城山你张衡师兄出蜀,前往汉中传道去了。”
“大师兄宅心仁厚,道行高深,必能不负师父教诲,光大我教宗旨。”
“唉,青牛,为师要告诉你一件奇事。”南华道长忽然两眼发光,显得十分兴奋。他向青牛先生招招手,将他叫到身边坐下,压低声音说道,“为师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似乎是在为我们指点迷津。”
南华道长将梦中情形详细叙述了一遍,青牛先生听了,也感到十分惊喜和激动。
他低头沉思了片刻,目光闪亮地说道:“记得当年师父让弟子背诵《南华大道经》,当时弟子感到有许多深奥难懂的地方,师父说以后自然会明白其中含义。师父的这个梦境,弟子感到和《南华大道经》里那个故事有关。”
“为师也是这么认为。”
“如此说来,是师父致力于天下太平的一片赤诚之心,感动了本道祖师,才会托梦为师父重现当年情形。这个梦境应该是在告诉师父,传国玉玺不仅由和氏璧雕凿而来,更是当年被女娲娘娘囚禁在洛水深处冰窟里、并由洛神宓妃娘娘看管的那块五色石的化身。”
“正是。五色石私自逃出洛水冰窟,幻形进入人世,在暴徒共工的协助下,由和氏璧再变而成传国玉玺。目前来看他们至少有两大目的:一是躲避洛神宓妃对它的追捕,二是和共工相互勾结,企图兴风作浪,在人间制造更大的混乱和灾难,从而达到他们卑劣的目的。”
青牛先生叹息说道:“难怪自从传国玉玺横空出世以来,人间天灾人祸接连不断,争权夺利之心愈演愈烈。看来它就是人间动乱的根源。”
南华道长压低声音说道:“如此一来,想要让世人降低争权夺利之心、减少尔虞我诈之事,从而逐渐实现天下太平,最根本的办法,就是让传国玉玺重回洛水冰窟之中......”
师徒二人正在兴奋地低声议论着,一个道童进来禀报:“银瓶观玉清道长,有事前来求见师父。”
银瓶观离金垒观不远,大约三百步距离,是鹤鸣山上最大的女道观。银瓶观主持玉清道长是南华道长最小的师妹,今年也已经年过七十了。平日里她足不出户,一年也难得来金垒观走一趟。
现在玉清道长突然来访,必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南华道长和青牛先生连忙中断了谈话,快步来到大殿之外迎候。
玉清道长一见南华道长,稽首问候。南华道长回礼。
除了玉清道长之外,一同前来的还有她的两位女弟子和一对中年夫妇。妇女怀里抱着一个孩子,看起来似乎正在熟睡中。
中年夫妇身后,跟随着一男一女两名仆人,看来不是普通人家。见到南华道长和青牛先生等人,那对夫妇也连忙上前施礼。
原来这对夫妇来自洛阳郊外的甄家庄,丈夫名叫甄逸,妻子张氏。夫妇两人的幼女还不到三岁,一年多前突然得了怪病,每隔三五个月就会突然全身冰凉,昏迷不醒。
夫妇二人遍寻名医救治,仍然不见好转。那时“大贤良师”天下闻名,夫妇二人本来一心求他救治。
最后得知“大贤良师”原来就是黄巾军“天公将军”张角,却又根本不知道他身在何方。
后来一路求医问讯到达河北,又听说“大贤良师”已经被皇甫嵩将军杀死了。
在一次路途中,夫妇俩偶遇名医华佗。那华佗最喜欢也最擅长治疗各种奇症怪病,一见这个怪病一下子来了精神,夸下海口能够治好,而且分文不收。
夫妇俩一听就像遇见了救星,千恩万谢。可是折腾了十多天,华佗使出了浑身解数,最终不得不承认自己无能为力。
据华佗说,这孩子身中奇寒之毒,药物几乎没有什么效力,需要至刚至阳的深厚内力才能化解。华佗说,据他所知天下武林中,唯有蜀中鹤鸣山上的道人才有这样的功力。
于是夫妇俩抱着最后的一线希望,跋山涉水来到这里,经人指点找到了银瓶观的玉清道长。
玉清道长诊断后,感觉十分棘手。因为这孩子虽小,但是体内的寒毒却十分强大,以她现有的功力根本无法驱除。况且玉清道长本身的武学修为,就不是以阳刚为主而是以阴柔见长。
于是玉清道长只好带着孩子及其父母,前来向师兄南华道长求助。因为她知道,道家最高武学中有一门“煅石焙丹功”,集天下至刚至阳功法之精华与大成,是道家的看门功法,只传男性掌门人。
因此目前世上掌握“煅石焙丹功”的,只有南华道长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