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怪转头说:“你何时醒的?”
天宝双手一摊,说:“若那怪手臂也绑有衣襟,恐怕我已信它。幸好姐姐喜欢踹我胸口,话说姐姐这力道真是……好极了。”
幻象消失,天宝与杨姝站在山崖边,见崖下云遮雾绕,深不见底,暗自咂舌。
“这背阴山真是壮丽多姿,又恐怖如斯啊。”天宝正感叹时,杨姝到花丛中拔了一些根茎,与他分食。
天宝怕味道不好,放了一根在口中轻轻嚼了,苦味顿时塞满整个嘴巴。
“姐姐,这玩意儿是人吃的吗,怎么如此苦?”
“饿了吗?”
“饿!”
“想死吗?”
“不想!”
天宝不再多话,把一堆根茎拼命塞到嘴里,囫囵吞了。
吃得多了,苦味渐淡而甘甜滋生,天宝大喜,顿觉美味无穷。
问:“此为何物?”
杨姝说:“此为梦兰草之根,聚腐肉阴灵而生。”
天宝又要再采,却被杨姝阻止,说:“活人少吃,否则寒邪入体,命不长久。”
二人休息片刻,向西而行。不知行了多久,来到一坡。
天宝登高远眺,见对面山势巍峨,虎踞龙盘,惊叹不已。
说:“姐姐你看,此山虽雄壮,却十分诡异。山为地精,却无木无土,怪石嶙峋;水定阴阳,但左右不逢,直来直去,正是卦象之地。”
杨姝瞳孔微缩,沉声道:“你在此等我。”说罢,快步而去。
天宝愣在原地,见杨姝身形渐远,心中很不是滋味。
纠结许久,哀叹一声,也朝虐鬼洞府走去。
一路翻山渡河,眼见越走越荒。直走得腿脚酸软、精疲力竭,方才来到山涧。
一看,水边寸草不生,如遭刀砍斧剁的青石杂乱堆在两旁。
抬眼望,远处山腰有一洞窟,宽十丈、高三十丈,正是虐鬼洞,遂小心翼翼沿溪而上。
刚来到山脚,却见天地骤然变色!
“怎么有风?”天宝鬓角飞扬,惊诧万分。
自打他来到背阴山便从未遇过风,此刻怎能不奇。
眨眼间风势转急,刹那便如罡风砭骨,刮得衣衫猎猎作响,皮肉生疼。
远方,又有数个旋风裹挟天地而来,聚于山前,声势之大仿若巨龙吟唱。
天宝看得心惊,情知必是杨姝惊动虐鬼,却望着上方十几丈高的山崖峭壁,无可奈何。
正焦急时,一人从山腰激射而出,又速速坠地。
那人不是杨姝又能是谁!天宝正要过去营救,却听上方传来一声怒吼。
抬头看去,发现一怪,身高三丈,人身鱼首,正是虐鬼。
此鬼手握钢叉,仰天长啸。
当啸声渐高,几不可闻时,天宝只觉头晕目眩,耳膜刺痛,伸手一摸发现血流不止。
他来不及反应,却见虐鬼止了啸叫,钢叉凌空一挥,疾风似刀,势如奔雷,向杨姝劈去。但见那刀锋过处,顷刻间山崩水断,飞沙走石,一片狼藉。
天宝栗栗危惧,见一块两丈高的青石后有身影晃动,正稍感安慰,那虐鬼又再次舞动钢叉,一道道刀气遮天盖地呼啸而去,撞山山覆,碰水水灭,将万物俱作尘土。
神威如斯,天宝如何能救。
他焦急万分,顾不得许多,捡起一块石头向上扔出,但未及山腰便力竭而落。
不死心,又捡起一块石头扔出,还不如上一块飞得高。
他又破口大骂虐鬼,可值此天地惊悸时,其声仿佛落叶坠地,嫩芽破土。
忽然耳边传来声音:“蚍蜉撼树,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天宝回头一看,见是杨姝,狂喜。
杨姝拉着天宝,沿着山脚急走,不一会儿便远离风暴中心。
两人躲在一块巨石之下,天宝急问:“魂魄找回了没?”
杨姝摇了摇头:“虐鬼十分警觉,若不骗其出洞,万难成功。”
天宝见远处虐鬼仍狂躁挥叉,沉默半晌,忽然笑着说:“做个买卖如何?”
杨姝不解。
天宝说:“我助你取回魂魄,条件是我要弄清几件事。”
杨姝略一沉吟,回道:“当说则说。”
天宝盯着杨姝眼睛,问:“是你害死的李桂莲么?”
杨姝摇了摇头。
“是你摄住她魂魄,让她难入地府么?”
杨姝又摇了摇头。
“你也算世外高人了,为何偏要嫁武大哥?”
杨姝一愣,随即掩嘴轻笑:“小贼,我爱武郎,不行么?”
这次换做天宝愣住了,他挠了挠头,说:“什么是爱?”
杨姝温婉一笑,望着天说:“爱,怕是风吹叶落,便随流水一生。”
天宝听得糊涂,心想:“这算哪门子说法?”
却见杨姝神情真挚,不及多想,便点了点头。
杨姝嬉笑,问:“你信我这狐妖之话?”
天宝一摊手,说:“赌一把咯。”遂将计划说出。
杨姝听完,大惊,问:“为何舍命帮我?”
天宝揉了揉鼻子,含糊说:“我舅舅说了,做买卖要讲公道。你坑我几次也救我几回,算来算去我还欠你,不如就此还了,俩清。”
杨姝凝视天宝,起身,恭敬一拜。
天宝摆摆手,说:“臭狐狸,咱可要说清楚,我舅舅和魏胖子的账可还没了,若小爷没死,迟早跟你算清。若爷回不去了,你便把伤过的人饶了,与武大哥好好过吧。”
杨姝再拜。
天宝站起身来,见虐鬼收了神通,立在山腰四下张望,便猫着腰摸了出去。
沿路见气浪斩过之地如洪水冲刷,一道道数丈宽的深辙伸向远方,心惊肉跳。
直至数百丈之外,方才见到气浪尽头。
天宝算定距离,爬上一块大石头,鼓足全力,高声喊道:“虐鬼你个王八蛋,你祖宗是我儿子!”
刚骂完,觉得不对,改口道:“虐鬼你个人鱼杂交的狗杂种,替我跟你爸爸问好,他手艺不错!”
此时天地清静,唯天宝之声回响,虐鬼顿时觉察。
钢叉一舞,劲气破浪而来,天宝吓得魂不附体,后退不及只能祈求上天保佑。
但果如他所想,那劲气临到近前,声势衰减,抵他身时只余烈烈罡风,已无危害。
天宝见状,又破口大骂。
虐鬼忽地向前一纵,竟跃过百丈距离,天宝慌忙向后逃窜。眼见虐鬼又要一叉挥出,死命向旁边扑倒。
只听耳边“轰”的一声巨响,滔天气浪将天宝卷上半空,远远抛到地上。
索性他未被劲气命中,但即便被气浪波及,此刻也摔得七晕八素,五脏移位。
天宝呛出口血,爬起身,双目通红,继续狂奔。
虐鬼又跨过百丈,一叉挥出。
天宝慌不择路,眼见前方赫然出现万丈深渊,来不及想,便纵身一跃。
势如流星,急坠黑暗之中。天宝目不视物,暗暗祈祷:“还有一卦未应,死不了!”
忽觉脚踏实地,丝毫未伤,喜极而泣:“爷果然死不了。”
陡见旁边躺着一人,上前查看,觉得有些面熟,再细看,竟是自己。
顿时悲恸欲绝,说:“你爷爷的,老子还是变鬼了!”
哭了一会儿,无可奈何,四处张望,发现此地乃峡谷之底,不远处有光透入。
过去一看,见一石缝,宽不过两尺,深五丈,天宝侧身而出,来到无名山腰。
抬头望,天色灰蒙,不知时辰,遂胡乱游走,觅到一条石板小路,顿觉稀奇。
沿小路而下,树木苍翠,竟有鸟叫虫鸣,更觉玄妙。
须知背阴山乃死寂之地,而此处生机勃勃,莫非仙境?
但见天空仍旧浓云压顶,又觉仙境不该如此阴暗晦气。
信步走着,细思前事,感慨自己身死,期盼杨姝夺魂,又挂念舅舅与胖子伤势。心中烦闷,却无力回天。自觉生如蝼蚁,步履沉重,长叹一声。
约莫半个时辰,走出山林,地势陡然开阔。
远远眺望,前方有一城,规模庞大。城内隐约可见飞檐翘角、楼宇相连。惊得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