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上
偏远破旧的小屋子里，一满身鞭痕的男孩晕倒在地上，待他慢慢转醒，轻轻看了下四周，便欲慢慢的爬起来，却不小心扯到了挨打时的伤口，他小心翼翼地尝试将已经和血肉粘在一起的衣服撕下来，疼的泪水翻涌而出，一滴一滴落在手背上，小小的身影缩在角落里一颤一颤，男孩擦掉眼里的泪，干脆不再管那伤口，看着从门缝斜进来的月光，心里稍松了一口气，已经晚上了，估计他们应该也不会过来了
脚步声突从远处传来，伴随着女人叽叽喳喳的声音，实在是嘈杂的狠，男孩无奈低头，自己还是小瞧了那女人，她又怎么会放过任何一个能把自己和母亲赶出去的机会
“老爷！这孩子可是出息的狠呐，偷了钱库钥匙拿了钱还嘴硬，白日里我只是轻微的教训了他一下，他竟然当众顶撞我，现在就不将我这主母放在眼里，以后岂不是还要翻了天了！”
“行了行了，吵吵闹闹的像什么样子”
男人不耐烦的挥挥手，这些家长里短的事真是搞得他一个头两个大，推开面前破旧的屋门，一股子酸臭味道扑鼻而来，男人皱着眉，伸手挥散鼻前的臭味，抬头便看见男孩缩在角落里，衣衫如叫花子般破烂，浑身伤痕，一双大眼明晃晃的望着自己
“你又惹出了什么破事”男人皱眉吼道
“娘病了，需要药”男孩转过头，看着他这个所谓名义上的父亲
“需要药你就给管家说，胆敢偷钱库，若是让外人知道了，家里的脸面岂不是会被你丢尽！”男人气道
“我给大夫人说了，她不给，我没办法，只能去偷”对于父亲的质问，男孩并不急，冷静的说出事出缘由，散发出根本不属于这个年龄的镇定
男人听言，扭头看向身边的女人：“到底怎么回事？”
女人突然低下声，不复初来时的嚣张，手轻轻挽上男人的胳膊，泪眼朦胧的望着男人：“老爷，这孩子确是来问过我药的事，妹妹生病是大事，我作为主母自是要尽心的，但府中琐事繁多，一时忙急就给忘了，也是我急了，看他去偷钱库声怕影响到了府内的名誉，辱了老爷名声，一时气极，他又顶撞，这才对他下了狠手，老爷，此事却是我不对”
男人叹口气，无奈的抚了抚了女人的手，冲男孩冷声道：“此事夫人做的却是欠妥，但你也不能因此去偷钱库的钥匙，就罚你在这里反省一晚，明日一早我会吩咐下人把你娘和你需要用的药送过去”
“……”男孩低头不语
“怎么？这你还不满足吗？”男人见男孩不理会自己，语调瞬间上升
“没”男孩微颤，从嘴中吐出这个字
“行了行了，今日我也倦了，都下去休息吧”男人挥挥手，转身离去，女人不屑的看了眼角落里伤痕累累的男孩，扭头跟了上去
门重新被缓缓关上，光亮随着木门的合毕渐渐微弱，最终只剩下从门缝中透出的那一抹月光，一切似乎都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多了男孩的啜泣声
“娘，我好没用，是我保护不了娘，我好笨”
“你这样哭下去，她们只会更加变本加厉”
清冷的女声突然传来，男孩啜泣声猛地一顿，惊恐的看向四周：“谁？谁在说话”
“不用找了，你看不见我的”
“你，你是鬼吗？”屋子很小，一眼就能收入眼底，而他很确定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
“呵…”听到他的话，女子突然轻笑
“你，你笑什么！”男孩干脆放弃寻找，比鬼可怕的人他都见过，即是鬼又何妨
“没有想到你会信有鬼”女子如实回答
“你不就是鬼吗？”男孩对这女鬼的话感到有点摸不着头脑
“……”女子不语
“你，你是来这里要我命的吗？能，能不能晚一段时间，我娘的病还没好，我…”
“我不是来要你命的”女子打断男孩的话“我来寻人”
“寻人？”男孩更加不解了“这里只有我一人，你寻什么人？”
女子并没有回答男孩的问题，而是问道：“平日里她们也经常这样欺辱你吗？”
“...娘是个乡下人，父…那个人路过时受伤，是娘救了他，那个人养伤时和娘相爱，后来便有了我，那人将娘带回府內，却遭受大夫人的嫉妒，大夫人在中作梗，娘很快便不受宠了，娘历尽万苦才将我保了下来，大夫人一直视我和我娘为眼中钉，想要将我们赶出府內”
“你不该隐忍”女子安静的听他讲完，却并没有出言安慰
“我知道”男孩握紧拳头，又很快松开“但我不能把娘置于危险之中”
“她死了”
“！！”男孩猛地一愣“你，你刚刚说什么…”
“你娘她，已经死了，她听闻你被打，急火攻心，白日里便死了”
“你，你骗人”男孩两眼无神“那个人才说要给药的，给药，就证明娘还没死，你少胡说，我告诉你，你是鬼我也不怕你，你少胡说八道！！”
男孩突然激动了起来，满身的伤痕似没了感觉，冲着空气挥舞着双拳
“喂！你在哪！你出来啊！你说话！”
无论男孩再怎么呼喊，却始终听不到女子的回答声，他无力的瘫在墙角，嘴里轻声呢喃“你骗人…你骗人…娘才不会死，才不会…”
夜俞加深了，呢喃声渐渐消失，只剩下男孩睡着后疲倦的呼吸声，黑暗中，男孩的衣领突然被凭空往上拉了拉，空气中传出若有若无的叹气声
“天快亮了”
清晨，下人打着哈欠去开木屋的锁，刚一打开，便见男孩迅速的冲出屋内，直奔院子去，下人皱着眉头嘟囔：“大清早的就这么有活力，怎么也不像挨了打的样子”
屋内，一面色苍白的女人静静的躺在床上，身上盖着破碎的棉絮，嘴唇泛着乌黑，手脚僵直
男孩靠在床边，一动不动
“他们已经发现了，很快便会将你娘埋葬”
男孩听见熟悉的女声，嘴唇微微颤动，却依旧闭口不言
“他们会将你娘随意的埋葬草草了事，即使这样你也可以吗？”
“那我还能怎么样”男孩终于张嘴说话，声音已经沙哑的不成样子“跪着求他们好生埋葬我娘吗，可谁又会听”
“我有一个故事，你要不要听？”
女子也不理会男孩是否同意，自顾自的讲起来：“我认识一个人，他和你经历相同，小时也受尽折磨，唯一疼爱自己的娘也因为生病离开了自己”
“后来呢？”男孩似是被这故事吸引了去，竟主动开口问故事的结果
“后来，后来啊，他选择了振作起来，他千方百计的使自己变得强大起来，只有自己好好活着，才不会辜负他母亲的死”
“他…”男孩犹豫道“他就是你要寻的人吗？”
“很多人在等他回家”女子又是无厘头的突然一句，顿了一会，女子接着道“只有你自己足够强大，才能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而此刻，让你娘入土为安就是你要做的事”
“我要怎么做？”男孩听了这番话，似是坚定了决心，终于从床边站了起来
主屋里，大夫人带着满头的翠钗，轻轻的摇晃着手里的茶杯，十根指甲被凤仙花染着鲜烈的红色，刺的人眼睛生疼，她居高临下的望着下面站着的男孩，眼里充满嘲讽
“一个连妾都算不上的卑贱女人，死了就死了，老爷都没说什么，我又凭什么听你的，将她好生埋葬？”
“前几日大哥去了花楼，喝多了与人闹事，是夫人您亲自将他带回来的”
摇晃茶杯的手猛地一顿，大夫人有些微愣的望着男孩
“夫人您将大哥关在房里好几日，可大哥前日里却还是耐不住寂寞，偷偷溜了出去，翻墙出去时，被树枝勾到了衣服，衣角处被勾了下来，正好被我捡到”
“父亲平日事务繁多，您将大哥闹事的事压下来不让父亲知道，我自是懂得您的良苦用心，只是大哥依旧如此我行我素，怕会是是辱了府里名誉，若是我将此事告知父亲，恐怕大哥和您都会受到处罚”
“当然，您若是杀了我，我自是告不了秘，可是，您敢吗？”男孩直勾勾的盯着明显已经慌了神的大夫人
这一连串的话激的一旁下人目瞪口呆，小少爷打出生起都极为听话，平日里受尽欺负也是一言不发，像今日这般咄咄逼人，直逼得大夫人脸色铁青，声声说不出一句话来这般却是前所未见
“大夫人答应会厚葬娘了”
男孩回到屋，无力的瘫在椅子上，他其实并不确定大夫人是否会被他逼迫成功，他在赌，但还好，他赌赢了
“你还在吗？你看到我刚才的样子了吗？我真的把那个女人堵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看到了”
听到女子的回答，也不知道怎么了，眼泪突然就控制不住的往下流，男孩不断的去拿手背抹掉眼泪：“喂，谢谢你，要是没有你，我恐怕真的会就这么下去，很快便去找娘了，但娘一定希望我好好活着的”
“是你自己做到的，不必谢我”
“你会离开我吗？”男孩突然小心翼翼道
那边却没了声响
“哦对，你在寻人，若是你寻到人了，恐怕便就要离开了吧”男孩感到一丝委屈
空了半天，那边才回答“至少现在我会陪着你的”
母亲下葬时，男孩独自跪在着墓前，双眼眺望着远方“只剩我自己了”
“会有人来陪你的”女子这话说的异常坚定
回去时，男孩拐弯去了集市，集市里人声鼎沸，叫卖的吆喝声此起彼伏，他突然止住脚步，双眼直盯着一家卖糖葫芦的摊子
“想吃？”
“娘在时，曾给我买过一回，印象里记得那东西很酸，但好像又很甜”
“他不太喜欢吃这个”女子突然道“但他很喜欢买，总是见到就要买，被酸的挤眉弄眼却还是要吃”
提起这个人，女子口气总是藏不住的嫌弃，但男孩却能想象的到，提及这人时女子眉眼间的温柔，虽然他并不知道女子长何模样
“还是你要找的那个他吗”
“嗯”
“他去了哪里，为什么离开？”
“他只是迷路了，我会找到他的”女子语气坚定
“好羡慕他，如果也有人这么在意我就好了”
“会有的”
两人沉默了半晌，男孩摸索出口袋里仅余的钱两，走向路边的泼皮
“陈大哥”男孩冲那泼皮喊道“多谢你前几日给我我大哥的消息”
“哎呦，是小兄弟啊，不必客气不必客气”
“只是凑巧，陈大哥不必言谢，这些钱陈大哥您收着，这次来也是希望陈大哥能多帮我留意一些可以挣钱的活”
“挣钱？哎呦小兄弟，你这一小公子，怎么能在我这找些粗活干呢”
“我娘不在了，什么公子也只是虚名，实际和下人差不多，与其在府里空有个公子之名受尽欺辱，倒不如跟着陈大哥一起赚钱，能养活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这些泼皮表面看上去只是一些普通的叫花子，实际上却掌握着这座城里最为流通的消息，他们的群体分布各个角落，男孩认为，自己想挣银两，在他们这里反倒会来的更快
泼皮有些惊讶的望着男孩，男孩年龄不大，当初下河救了他弟兄，他只当孩子家家水性好，便给了他大哥的消息当做回报，今日这番话倒真是让他有些刮目相看，看来这男孩还真不是普通的世家小公子
见泼皮应允了自己，男孩道谢后转身离去
“陈千”女子道
“你认识他？”男孩有些惊讶
“地方泼皮之首，没想到你已经结识了他”
“不，他不是泼皮之首”男孩虽讶异她的话，却并无细想，接着道“陈大哥只是这一片的泼皮头子，真正的泼皮之首我还没见过，不过我觉得，以陈大哥的本事，当地的泼皮之首早晚是他的”
“你是如何结识他的？”
“给娘买药的时候，刚巧碰见陈大哥兄弟落水，脚被水中石缝间的水草缠住了，我水性好，就下去帮忙把水草解开”
“你大哥的事也是他告诉你的吧”
“嗯”男孩点头“其实并没有什么所谓衣角，那都是我编出来骗大夫人的，但还好她信了”
“你倒是胆大，就不怕失败了？”
“不怕，就像你说的，我已经没什么牵挂得了，所以为了活下来，我什么都能干”
男孩听到了女子的轻笑声，突然腼腆一笑：
“再说，有你在我身边陪我，我就什么都不怕”
女子不再言语，男孩便动身回了府
男孩前脚刚踏入院内，就被突如其来的拳头打翻在地，男孩捂着疼痛的肚子，抬起头看，正是那大夫人的儿子，自己所谓的大哥，身强体壮的少年摆弄着拳头，冲地上的男孩啐了一口口水
“死野种，胆敢威胁我娘，还骗我娘说你有我衣裳的衣角，看我不打死你！！”
疾风忽面而来，男孩顺势闪躲，一个侧身躲过了拳头
“你竟然还敢躲？！废物！！”
少年被男孩这一躲彻底激怒，上前揪起比自己瘦小一圈的男孩，一拳一拳捶在他的脸上，见他毫无反击能力后，把他扔回地上，正要上前去踹，一旁的下人颤抖着上前劝道：
“大公子，闹出人命可就不得了，他好歹也是老爷的儿子，被老爷发现就不得了了”
“哼！野种也配称作是父亲的儿子”少年嘴上骂着，却也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转身离去
“你没事吧”女子的声音带着隐忍的颤抖
“我没事”男孩听出来了女子声音的抖动，忍着疼痛翻了个身，笑着道“习惯了”
“对不起”女子似乎有些绷不住“对不起，我没办法帮你”
“有什么好对不起的”男孩第一次听见女子失控的声音，身上的伤口好像也没那么痛了“你晚上现身去吓吓他就当替我报仇了”
“有药吗？”女子没有回应男孩那一点也不好笑的笑话
“有，那人送来的药还有余下的”
“回屋，现在听我的，一步步做，去包扎”
“嗯”男孩听话的点点头，颤抖着站起，一歪一扭的回到里屋
男孩按着女子的指示一步步包扎好
“你也受过很重的伤吗”男孩听着女子的包扎方法，开口问道
“有糖吗？”
“糖？”男孩一愣“没有，我没有糖”
“我受重伤时，他告诉我，吃糖就不疼了”
“他...经常受伤吗？”
“嗯，他小时候经常受伤，没有人陪他，他就会给自己买糖吃，他说糖是甜的，嘴里甜甜的，会缓解身上的伤痛”
“那我比他幸运”男孩突然扯嘴笑“我还有你陪我，你就是我的糖”
话音落下许久，女子都没再开口说话，男孩疑惑的问道：“你还在吗？怎么不说话？”
“没事，只是想起了些往事”女子缓缓开口
“话说你还没告诉过我你生前是什么人呢，你是怎么死的啊，他又是谁？”
“我们初见时是在一个赌馆，刚进赌馆没一会儿便见一姑娘被父亲逼着卖身换赌债，我本欲掏钱替那姑娘赎身，他却突然出现阻止了我...”
女子声音飘忽愈远，男孩随着她的声音慢慢安静，似是陷进了女子诉说的回忆中，身上的伤口也没了感觉
“喂喂！姑娘，这赌馆里欠债的人可多了去了，你总不能一个个都帮忙还完吧，再者我们赌馆是不接受拿人还赌债的，只要钱”
男子一袭蓝衫，眼角透出轻佻的笑意，冲女子轻笑
“所以我给你钱”女子面无表情的望着满脸狡猾笑容的男子
“你这突的出现把别人赌债给还了，其它欠债的人又怎么会觉得公平呢？”
“世界上本就没有绝对的公平，今日只是我凑巧碰到这件事，又凑巧生出想帮忙的想法，所以我会选择帮忙，这是他们幸运，其余欠债的人不幸运，我又耐如何？”
“哈哈哈，好一伶牙俐齿的姑娘”男子笑道“那这样吧，只要你赢了我，不用掏钱，这姑娘父亲的赌债便不用再还了”
“不感兴趣”女子拒绝
“别介啊姑娘，你该不会是不敢吧？”男子挑着眉，一脸笑意的望着她
“姑娘不要和他赌，这人是个骗子，在这一片出了名的骗赌，您帮我们还赌债，我们自是大恩不言谢，姑娘可别被他骗了！”那姑娘的父亲见到男子出现似是有些激动，慌忙劝阻女子
“激将法”女子勾勾嘴角，没有理会姑娘父亲的劝阻“凑巧了，我很吃这套，赌就赌”
“好！姑娘豪迈”男子转身到赌桌前“就比最简单的，比大小如何？”
“好”
见女子答应，男子顺手拿起桌上的骰壶，手臂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骰壶中的骰子乒乓乱撞，“嘭”的一声，男子将骰壶置在了桌子上
“姑娘请”
“不必了”女子突然拒绝
“哦？”男子依旧满脸笑意
“我输了”
男子突然笑的开怀，不似之前只有表面上的笑，此时笑意已深达眼底
一旁的人打开骰壶，三个骰子统统赫然立在“六”的那面，周围围着的人群瞬间一片哗然
“不，不可能”那欠了赌债的人有些绝望的挣扎道“你一定是用了别的骗术，姑，姑娘，你救救我，阿兰，你去，去跪下求这个姑娘！”
女子不着痕迹的往后轻退，避开了阿兰的扑抱：“愿赌服输，你们现在由他处置”
男子笑着冲离去的女子挥手：“姑娘下次还来玩”
思绪飘回，男孩似是被这故事完全吸引了去，一脸意犹未尽的问道“后来呢后来呢”
“后来，他就成了我的手下”
“手下？？”男孩被这突然的反转感到摸不着头脑
“你该休息了”
“别啊”男孩嘟着嘴“不想说就算了，你就再回答我一个问题，那父女俩是不是个骗子”
“是”
“哈哈！”男孩得到肯定的回答，瞬间兴奋了起来“我就知道，怎么会那么凑巧，你刚进去就遇到了卖女的戏份，那女的父亲对那个男的好像很了解，说明经常在这个赌场，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个赌场是不接受拿人抵债呢？”
“你说的对”回忆的美好，女子声音中也带了丝轻松“当那女孩父亲阻止我去赌时，我便起了怀疑，他既帮我，我便干脆顺着他给的台阶下”
“哇！他太帅了！以后我也要做他那样的人！”
“......”
“怎么了？你怎么不说话了？”
“没出息”
“我怎么没出息了，能活着才是最好的，这是你教我的，不过你还是没告诉我你是谁啊，你是怎么死的？”
“吵死了”
时光荏苒，转眼两年时间就过去了，男孩个头窜的很快，棱角也越发分明，成了少年模样，这两年间他不断在外帮陈千那帮泼皮做事干活挣钱，陈千也凭借本事很快当上了泼皮之首
“我有时会怀疑你是不是会预知某些事情”少年笑着开口
“为什么会这么说？”
“第一次见陈大哥时，你说他是泼皮之首，而正如你所说，陈大哥确实当上了”
“可我却没有料想到，你一孩子，仅凭两年就成了他的左膀右臂”
少年听出了女子语气中的调笑意味，他有些不满的拍了拍胸口：“什么孩子，我早就已经长大了”
“嗯，长大了”女子突然陷入沉思，过了很久才喃喃自言道“快了，很快了”
“什么快了？”少年不解
女子不回答，少年也习以为常，接着道：“对了，昨日你去哪了，怎么喊你你都不在，我在赌馆碰到了和你说的卖女赎身骗人一样的事，你说巧不巧，被骗的刚好也是个女人，声音有点沙哑，估计是不舒服，而且长的…咦，长什么来着？我记得她的眼睛好像很好看，怎么就突然想不起来了？”少年奇怪的拍拍脑袋，脑海里与自己对赌的女人面貌模糊不已，明明自己印象很是深刻
“…想不起来就别想了”
“这太奇怪了，明明这件事太过凑巧，和你讲过的故事简直一模一样，我记忆应该很深的”
远处传来一声呦呵，打断了少年的胡思乱想，是陈千：
“喂！臭小子，又一个人在那里疯言疯语的，快过来，我有事给你说”
“来了”少年直起身，放弃了胡想，小跑跑到陈千面前“什么事陈大哥”
“自从一年前把赌馆交给你小子打理，你可就没再回过家啊”
“陈大哥您在哪我家就在哪”
“你小子油嘴滑舌的功夫是越来越强了”陈千嘴上嫌弃，脸上却是藏不住的笑意“你啊，就是天生做生意的料，把赌馆交给你我再放心不过了”
少年笑得明朗：“那陈大哥你找我到底什么事？”
“你年龄还小，怎么说又是个世家公子，整日里在赌馆里露头不好看”
“陈大哥，我不在乎这些”少年收敛了笑意“身份什么的，于我来说，它并没有给我带来什么利益，我对于他们来说也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庶子，所以我们之间除了血缘，便没有任何能连得上的关系了”
“臭小子”陈千有些无奈的摇摇头“聪明是聪明，就是张口利益闭口利益的”
“陈大哥您就不爱利益吗”少年笑
陈千倒是无话可说，不爱利益自己怎又会坐上这个位置，不过市侩圆滑的日子过惯了，看到有自己少时模样的少年，总是不忍让他走自己的路，现如今战事繁多，若是天下太平，谁又愿做这泼皮头子，找个老婆过日子才是最舒服的事
“你小子嘴皮子溜，我不和你扯”陈千摆摆手“底下有人传消息，说边区战事吃急，人手不够，过两天官府就会派人在咱这征兵了”
“征兵？”
“对，像你这样年纪轻轻的小伙子，全都要去”
“没事”少年无所谓的摆手“到时候我躲起来就好了，反正我已经好久没回去过了，那群人也不知道我在哪”
“不”陈千道“这个征兵，我要你去”
“？？”少年不可思议的望着陈千“为什么？”
“你不能总这样一直跟着我”
“我说了我不在乎这些”少年有些急切，声音也不自主的提高“陈大哥，我跟了你这么久，你还不相信我吗？”
“臭小子你给我冷静点”陈千冲四周看过来的人挥手“去去去，看什么看，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我给你说，这次征兵你必须参加，到时候我找几个人帮你打点一下，不让你上战场，在后勤随便干点什么都行，听说带队的将军是先前镇国大将军的独女，在战场上骁勇善战，无一败绩，你跟着她，到时候打完胜仗回来，光荣的很”陈千越想越激动，就像是自己打了胜仗
“陈大哥”少年面无表情“我不需要荣誉，我只想要两样东西，一个是钱，一个是命”
“我不是在和你商量”陈千也沉下脸“你要是不去，也别在这儿待了，爱去哪去哪”
少年看着甩袖离去的陈千，握紧双拳，转身向反方向离去
“你去哪？”女子声音突起
“随便走走”
“当真不愿去军营？”
“不愿”少年停下脚本，看向空中，沉默半晌接着道“我不想死”
“你不会死”
女子从不干涉自己做的任何决定，哪怕是跟着陈千做个小泼皮不再回府，混迹赌馆，整日流浪于街头，她都从不会去过问，但是今日…
“去吧”女子声音中似乎带了一丝恳求“去看看”
“你？你是在求我吗？”少年感到不可思议
“对”女子大方的承认“我希望你去”
“我可以去”少年坚定了语气“陈大哥是因为从我身上看到了当初的他，所以他希望我不要走他的路，但你呢，我希望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希望我去？”
在底层角落混久了，见识了形形色色的人，少年早已经学会察言观色，隐藏情绪于心，做事老成熟练，唯一能让他露出少年心性的只有女子，像今日这般如此严肃的询问女子问题，他从来没做过
“你总是将我看成个小孩子”见女子又没了声响，少年突然委屈“可是我早就已经长大了”
不再理会女子是否回答，少年自顾自的说着
“仗着我看不见你，总是时而出现时而消失，认识这么长时间了，我连你叫什么都不知道，你就像是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从我身边刮走”
“我没将你看作孩子”
“这不是重点！”少年哭笑不得“看，你还是在逃避我的问题，也罢，即是你想让我去，那小爷我就去闯闯”
“我等了很久了”女子突然缓缓道
“什么等了很久？”少年疑惑，却又似想到什么，犹豫许久，方才小心翼翼问道：“你让我去那里，是因为你要找的人，他在那里，对吗？”
“还记得你问过我我是不是受过重伤的事吗？”
“嗯..”少年被她这突然的话题转移有些愣“记，记得”
“我当时没有回答，但现在我告诉你，我受过重伤，并且是经常的事”
“经常？你经常受伤吗？”少年一惊
女子许久没了声响，少年知道她还在，却并没有出声打扰，只是安静的等待女子说话
女子微微低头，眼神空洞的望着前方，似是陷入了回忆中...
“你是疯了吗？？！！”男子望着躺在床上面色苍白，肩膀处的剑伤还在溢血，却还依旧强撑着冲他笑的女子，怒火中烧“你是不是说过会好好的给我回来？这就是你的承诺？”
“你吼什么吼，战场上哪有不受伤的？”女子略委屈的看他一眼“不就是剑伤吗？再说我又没事，这不好好的躺在你面前吗？”
“那剑再偏一点就刺到心脏了，你这叫好好的？！”男子见女子无所谓的态度更加生气，又想到自己赶来时见她昏迷不醒，嘴唇发白，肩膀处的衣衫被血染红一片，声音不禁微颤“你是笨蛋吗，明知道有诈，非要往前闯，你要是死了怎么办？？”
女子听到他略带哽咽的声音，知自己这次确实吓到他了，声音也轻了下来
“好了好了，这次是我不对，但是那人如若这次不杀必会引起后患，但我保证，下次绝对不会了”
女子乖乖的伸出手指发誓，却见男子依旧不理会自己，只好尝试开玩笑缓解气氛：
“你这么紧张我死啊，那我要是死了，你会不会跟我一起死啊？”
“和你一起死？”男子背着身，不屑道“你要是死了，我也会活得好好的，别的不说，小爷我最稀的就是这条命，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抢着去送命啊”
“混蛋！”女子气的作势便要起身打他，却不小心扯到了伤口，顿时疼的倒吸一口气
“喂！”男子听到声音急忙扭过来扶着女子“说你笨蛋你还真就这么笨啊，自己的伤口自己不知道轻重吗，疼不疼？”
男子嘴上不饶人，却还是放轻手上的动作
见女子堵气不理自己，男子无奈的叹口气，从口袋中拿出包装完好的糖，递给女子
女子见到糖，不禁感到好笑：“喂，你都多大了，怎么还随身带糖”
“小时候受伤，我便自己去买糖吃，糖在嘴里甜甜的，身上的伤就没那么痛了”
“你还没和我讲过你小时候的事，为什么会经常受伤”
“被人打的了呗，都是些陈年往事，没什么好提的”男子剥了块糖扔进嘴里“嗯，很甜，你快尝尝”
女子接过糖放进嘴里，甜蜜瞬间在嘴间扩散开来，肩上好像确实没那么痛了“嗯，真的很甜”
男子认真的望着女子吃糖的笑脸道：“喂，你可不准给我死啊，你要是死了，我就去混迹各种花楼酒楼，带各种姑娘去你坟前喝酒”
“呵呵”女子冷笑“坟外面坐着多冷啊，我带你俩进来喝”
“还想当鬼呢？这个世界上才没鬼呢，我最不信的，就是这种神鬼论”
“你就盼着我死吧”女子一把掐在男子的腰间，疼的男子哇哇大叫
......
“他是个很贪生怕死的人，最珍惜的就是自己的命，和你一样”
少年听到女子又提起那人，心里感到不自在，面上却又不表露出来，别扭的道：
“我才不和他一样，这么贪生怕死你还把他当手下啊”
“没办法”女子声音似乎有些无奈“他脑子里总是会有些歪七八扭的想法，对我来说很有用，那时虽然讨厌他，但还是把他留在身边做了参谋”
“真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少年摇头“有时候会突然觉的你很熟悉，这感觉太奇怪了，明明连你长什么样我都不知道”
见女子不回答，少年接着道：“说了这么多，其实你就是要走了是吗？”
“收拾一下行囊吧，这几日我可能不在，等你到军营安顿好，我会去找你的”
身边再无任何声响，少年知道女子已经走了，他突然泄了气，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轻声道：“算了，一个女鬼而已，走了也好，早找到人早投胎，省的再在人间烦小爷我”
话音落下，他猛的吸了一口气，望向空中强扯出笑容
这几日正如女子所言，一直到少年离别陈千，陈千头一回不像个大老爷们，一边哭一边拍着少年的肩头让他保重之时，她都没再出现说过话
“已经安顿好了啊”
听到耳边传来她的声音，少年头也没抬的继续收拾被褥，见他还在堵气，女子不禁感到一丝好笑，生出一丝逗弄他的想法
“既然你不理我，那我就走了啊”
“你又去哪里？！”
果不其然，少年听到她要走的消息急的慌忙吼出声，又见四周一片安静，少年这才反应过来，他睡的是大通铺，抬头便见一脸惊恐疑惑瞧着他的其余人
“你，你在和谁说话？”住在自己身旁的人小心翼翼的问道
少年正在气头上，没好气的回道：“和鬼说话呢，看不出来啊”
“鬼？你能看到鬼吗？”一旁的人听到这番回答非但没感到少年有病反而两眼冒光兴奋了起来
“喂...你那什么眼神，别这样看我”少年见面前之人的眼神似乎要把自己吃下去，不禁浑身一颤
“我叫陈处默”陈处默兴奋道“我小时候见过鬼，但别人都不信我，你刚才是在和鬼说话吗？”
“我没有，你听错了”少年一脸嫌弃的拍开陈处默扒着自己的手
“怎么可能，我又不聋，你就给我说说嘛，别这么见外，以后咱就是战友了，况且咱俩还住一起，可是要互帮互助的，要不然我先给你说说我见鬼的事...”
陈处默喋喋不休的说个不停，丝毫没有看到少年强忍着踹他的神情
女子在一旁默默的看着这一幕，嘴角隐约有一丝笑意
“你有朋友了”
这天的训练一结束，陈处默就迫不及待的扑在了床上
“累死我了，来当兵时说要把我分配到前线，我都做好了上战场的准备了结果分配到后勤，用了好一段时间接受我是后勤的人了，又开始成天练练练，也不知道练什么练”陈处默看着一旁翘着二郎腿，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睡觉的少年，气顿时不打一出来“你小子装病还没装够是不是，成天舒服不死你”
“有本事你学我装病啊”少年无所谓的晃着脚
“你...”陈处默语塞，他确实没有这小子把队长骗的团团转的本领
“反正队长说了，后天你就是爬也要给他爬过来，听说是将军要来视察”
“将军？什么将军？”
“你傻啊，当然是咱们军队的言将军了，就那个女魔头，上了战场杀人不眨眼那个，她父亲不是咱镇国大将军言成天吗，将军就她一个女儿，从小当男孩子养，将军去世后，她就继承了父亲衣钵，传闻有一次她逼的敌军首领当场自尽，厉害的很”
“废话真多”女子突然出声道
“嗯？”少年听到她的声音瞬间兴奋了起来“原来你在啊，我还以为你又抛下我去找那人了”
“刚来没多久”女子淡淡道“就听到他满嘴废话”
“喂...喂，是不是那女鬼来了”陈处默一脸激动的朝空中四处乱看，但却又不敢靠近“她，她说些什么？”
“她说你废话真多”少年没好气的白他一眼
“嘿嘿”陈处默傻笑“我这人没啥优点，就是话多”
“谁夸你了！！”少年一脚踹向陈处默
后日很快就到了，为了让将军看到训练成果，队长命他们去练军枪，少年无力的甩枪动作与一旁做的规矩有力的陈处默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传闻中的女将军就站在城墙上往下观赏
“她，将军，将军长得也太好了吧”陈处默一边耍枪一边悄悄的向城墙上看去“根本就不像传闻中说的一样五大三粗，什么狗屁传闻，老子以后再也不信了”
这样说着，手上的动作不自主的慢了起来，身旁的其他人似乎也是如此，只顾着看向城墙上的人，都顾不得动作了
“什么啊，什么东西啊”少年急切的向城墙探望，却怎么也看不清女子容貌“我怎么看不见啊，陈处默，你给我让开！！”
话音落下，四周似乎都静了一遭，少年暗道不妙，果然，就见自己队长一脸冒火的望着自己，那将军听了他的声音，似乎也没有想下来的意思，只在城墙上道：
“很想看我张什么样子吗？”
这个声音！！少年一惊，和她的声音好像
“张平”
她在喊队长的名字
“属下在，将军有什么吩咐”
“他平日里训练也是如此浑水摸鱼吗？”
“没...没...他，他平日里不怎么训练的，病多”虽然面前的女子语气中并未责怪的意思，可张平此时还是冒出一身冷汗
“病多？”将军突然轻笑“骗人的本事还是如此娴熟”
“将，将军，您认识他？”
“把他带过来，哦，还有他身边的那个人，枪舞的不错，也一并带来”
“是！”
在陈处默还在兴奋的喋喋不休谈论刚才在军营中将军要把他俩带在身边时，少年跟在他身后一言不发
“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陈处默奇怪道“能被言将军带到身边你还不开心？”
“你说她长得很漂亮是吗？”少年的声音有些低沉
“是啊，尤其是那双眼睛，简直绝了，我都不敢多看一眼”陈处默想想更加兴奋了
“可是...”少年颤抖的抬起头“为什么，不论我怎么去看，都看不清她的脸？”
“什么？”陈处默一愣“可是我总感觉，将军似乎认识你的样子，你怎么会看不见她呢？”
“对啊，怎么会看不见呢，怎么会看不见呢...”少年喃喃道，又突然冲着空中大声嘶吼：“喂！！你出来！！你是不是在我身边！你出来！你说话！”
“喂，喂，你怎么回事”陈处默有些惊慌的去拉面前的少年
少年挣脱他的束缚，头也不回的朝黑暗里林中跑去
少年奔跑的脚步声在林中格外响亮，惊的树上雀鸟扑扇着翅膀四处乱散，脚下突然一空，少年感到身体猛的往下坠落，少年脑中一片空白，只感到身体翻滚时撞击石头的巨痛感
终于停下了...少年只觉的体内一阵热流翻涌，“呕”的一声便突出一大滩鲜血，五脏六腑似乎都要被呕出来，童年时挨打的滋味似乎又在这一刻体现到了，好痛...好痛...少年无力的摊开手臂，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季洛，季洛，你没事吧？！”焦急声在少年耳边响起，愈来愈近
季洛...季洛是谁？是谁在喊？这个声音，好像将军的声音，不，不是，是她...是她的声音，她是谁，她和将军好像...她，她在喊我吗...
少年猛的睁开双眼，便见一红衣女子跪在自己身旁焦急的望着自己，是她，她...长得好好看，她的眼睛好美，眼睛...面前女子的容貌似乎和他在赌馆里遇到的女子相重叠，赌馆里的女子...将军...印象里总是模糊不清的将军容貌似乎也慢慢清晰了起来，三个影像慢慢重叠，最终汇成了眼前红衣女子的样子
是她，从始自终，等待自己的，都是她
“是你...你就是她...”
听到他的声音，女子似乎有些绷不住，但还是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
“季洛，我找到你了”
“季洛...是我吗？”
少年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为什么自己的经历会和她所说的故事一样，为什么会对她有一股特别的熟悉感，少年突然感到一阵眩晕，四周环境刹那消瞬，身旁的女子也化为光点缓缓消失
“阿白！”看着消失的女子身影，少年下意识的扑喊
阿白...阿白是谁？少年一愣，是她的名字吗？为什么自己会知道她的名字？
战马嘶鸣声，战士厮杀声如雷鸣般在少年耳边突兀响起，再次抬头时，四周俨然已经变成了战场，放眼望去遍地尸体，少年惊恐的往后退，却发现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自己的身体也不像自己原本的样子，似乎大了一些，这么胡思乱想着，一人突然冲上前拉住自己的臂膀，将自己拉到安全处，那人满身鲜血，却早已分不清究竟是自己还是敌人的
“季洛，你怎么来了？！你身上有伤，将军不是吩咐过让你好好待在营内吗，你赶紧给我回去！！”
是陈处默！少年一惊，他也变样了！看起来长高了许多
“之前判断的战术有误，恐怕会有诈，要赶紧让阿白撤退为好”少年完全不受控制的讲出这些让他感到莫名其妙的话
“什么？！”陈处默一惊“可是将军已经在最前方与那蛮寇头目厮杀了”
“这蠢女人！”少年一把骑上身旁陈处默的战马“马借我，我先去找阿白，你率领士兵抓紧赶来”
“好！”陈处默点头“你小心点”
马疾速向前奔驰，很快就看到前方熟悉的背影，那人秀发高高束起，一身贴身的淡青色软甲，清秀的脸庞与手中的长剑辉映在一起，看到熟悉的面孔，少年只觉得心口一滞，那蛮寇首领明显已经落下风于女子，躲过呼啸而来的剑风转身逃走，女子纵马便去追
少年只听着这个身体高声大喊：“不要追！！有埋伏！！”
女子听到这个声音明显背后一僵，满脸讶异的看过来，却还是听话的停下马，不再继续追
那蛮寇首领剑见计划被戳破，狠狠的啐道：“可恶！！就差一点，顾不了那么多了，都给我现在上！”
说着冲林中大喝一声，只见本寂静无声的丛林刹那间窜出早已埋伏好的弓箭兵，拉满弓箭向女子射去，铺天盖地的箭雨朝女子袭来，女子抽出佩剑击打飞来的利箭，翻身下马拿过身旁已经倒下士兵的盾牌做防挡
少年背身躲在树后，只觉得头痛欲裂，强忍着痛意向女子那边看去，却正见蛮寇首领趁女子击打前方飞来的弓箭，已悄悄绕至女子身后
“小心背后！！！”少年撕扯着声音大喊，身体的主控权仿佛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上，少年顾不得其它，飞身扑上前，只听得长刃划破长空穿过血肉的声音，那种撕裂般的痛感又回来了
“季洛！！！”女子见他的身影倒在她的怀里，眼睛发红，嘶吼般喊他的名字
那蛮寇见一击不中，便欲再刺，女子抽起身旁的剑抵挡，兵器相撞发出刺耳的叮鸣声，女子一脚踹向蛮寇的腹间，蛮寇吃惊的望着女子，这女人，怎么突然力气大的惊人，远处传来轰鸣的马蹄声和吼声，蛮寇见败局已定，不再恋战，转身逃走
女子并没有去追，扔掉剑扑到他的身边将他扶起靠在她怀里，少年伤口处不断淌血，女子伸手去摸，沾了满手他的血，女子颤抖着哽咽：
“季洛，季洛你醒醒，你没事吧，季洛，你不能死，你要是敢死，我连坟都不会给你挖，让你暴尸荒野”
“喂，你太狠了吧”少年无力道
“对，我就是狠，所以你不能死！”
“那蛮寇呢？你可不能让他跑了，那我这伤受的也太亏了”
“援军已经到了，有陈处默在，你就别操心了，坚持住，一会我们就回家”
“回家...”少年面色苍白，喃喃的重复这句话，扯出一丝笑容“原来你一直都在我身边”
“什么？什么我在你身边？”女子不解，却见少年欲昏睡，急忙道“喂，季洛，你别睡，你不准睡，季洛！”
“对，我不能睡...”少年无力的笑“我该醒了”
“你到底在胡说八道什么，季洛，你给我醒醒！！”女子压抑着哭声，泪水顺着脸颊缓缓流下
少年伸出手帮她擦掉眼泪，缓缓笑道：
“阿白，我们回家了”
话音落下，本抱着他痛哭的女子刹那消失，整个世界剧烈的晃动起来，少年身下的土地裂成了两片，身体瞬间坠落掉入缝隙，恍惚间，他看到那个世界正急剧崩塌
......
季洛睁开眼时，陈处默的大脸正往上凑，两人大眼对小眼，都是一愣，又同时大叫起来
“陈处默你他娘的有病啊，离我这么近想死吗？！”
陈处默倒是没理会他的痛骂，反而激动的大笑：“你小子可算是醒了，你这昏迷半个多月，咱将军可是寸步不离的守着你，也不知道你臭小子哪来的福气”
“我的福气你可是享受不到了，找你小时候见过的鬼去吧”
“你，你怎么知道我小时候讲过鬼？！”陈处默一惊，这件事他可不记得和季洛说过
“阿白呢？”季洛懒得理会他的问题，看四周没有她的身影，问道
“你急什么急，你小子自从那战受伤后一直昏迷不醒，也不知道将军哪里来的偏方，说用延梦花捣磨成泥与熏香混在一起点燃，可以进到你的梦中，我当然不信，可将军执意一试，将军入梦没几日，你果然就醒了！”
“那她现在人呢？！”
“找我吗？”清冷的女声突从门外响起
陈处默见两人对视不言，识趣的转身出去顺带关上了门
季洛笑着望着站在远处的她：“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你与我很相熟吗？”
季洛见她赌气的样子，像极了街上与父母赌气的小孩，不由得笑出声
“笑什么笑！”他竟然还在笑，更生气了
“陪我长大的女鬼，我怎么会不熟悉”
“你才是女鬼”女子走上前，低下头凑向季洛，两人之间离的很近，呼吸声都能听到“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季洛微笑“你是言月白，是英姿飒爽的女将军，是镇国将军的女儿，是众将士心中的女魔头”
言月白皮笑肉不笑的望着他，一拳锤向他，却被他猛的拽住手腕
“你这女人还是这么暴躁，我还没说完呢”季洛埋怨似的看了她眼
“是在梦中一直陪着我的女鬼，是想带我回家的女鬼，也是我的阿白，我未过门的媳妇儿”
言月白抖了抖身子，撇嘴道：“最后一句就免了吧，我可从来没答应嫁给你，不过你难得这么肉麻，还是恭喜你，成功难受到我了”
“喂喂！！我这么深情你竟然一点也不感动？！”季洛不可思议
“不感动”
“你这女人太无情了吧！！”季洛欲哭无泪“我好不容易这么深情的说出这番话，你竟然这样，你也太...唔...”
唇上传来柔软的触感，季洛的脸颊瞬间通红，睁大双眼望着面前同样脸红彤彤的言月白，感到唇上的触感渐渐消失，季洛直起身一把搂过言月白的脖子，重新附上唇，贪婪的汲取着她的气息，直到两人都喘不过气来，季洛才松开她
两人均面色微红，轻轻喘着气，言月白低头轻声道：
”对不起”
“什么对不起？”季洛疑惑“你知不知道这种时候对我说对不起我会想复杂的”
“你整日都想些什么”言月白娇嗔的瞪了他一眼“我是想说，对不起，那一切都只是个梦，你小时候我并不在你身边，没有人陪你渡过那段黑暗的时光”
“这有什么”季洛听到她竟然是在为这件事感到抱歉，安慰道“都已经过去很久了，但幸亏小时候的我机智，没你在我身边也还是听从了陈大哥的话，这才让我在军营遇到你”
见她依旧不言，季洛无奈的叹口气，轻轻把她揽入怀中，温声道：
“阿白，是你来到我的梦中将我唤醒的，梦中的我也因为有你在，所以很开心很开心，一切都是因为你，所以阿白，幸好有你”
“季洛”
“嗯？”
“我们到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