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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英雄之死

南宋绍兴十一年农历腊月二十九,也就是公元1142年1月28日,我国历史上伟大的民族英雄岳飞,被以赵构为首的卖国贼一伙杀害于杭州的大理寺监狱中,时年39岁。

卖国贼从当年十月十三日把岳飞投入大理寺监狱,到十二月二十九日把他暗害为止,历时两月有余。在此期间,特别是十一月中旬以后,是办案人员最难过的日子。因为上级催办此案,急如星火,办不下来。秦桧派自己的死党万俟卨办理这个案子,事无大小,都要请示,秦桧则要请示赵构,赵构更要请示金国。因为金国的兀术对于此案早就下了死命令“必杀飞,始可和”,办得了也要办,所以办不了也要办。在这段时间里,朝廷内外,有两股力量在较劲。金国的兀术——赵构——秦桧——万俟卨这一股力量非把岳飞处死不可。另一股力量是抗战派人士、正直的官员、广大军民,他们千方百计采取行动想要保住岳飞的生命。正因为有了这股力量,逼得赵构、秦桧等人对这一冤案不敢公开审问、公开处理、明正典刑,只能改为暗害。在岳飞被害之后,民间为他鸣冤的呼声经久不绝,二十年中一直没有中断,逼得宋廷不得不为他平反昭雪,恢复名誉。

岳飞的冤案,八百年来一直为后人所关注。但是这个冤案究竟冤在哪里,汉奸卖国贼集团是如何诬告他、陷害他的,很多人一直没有了解清楚。由于受到一些小说、戏剧的误导,还有人以为岳飞、张宪、岳云三个人是秦桧害的,皇帝(赵构)不过是受了蒙蔽而已。本书如实记载岳飞入狱,受审、遇害的经过,不加任何说明,就足可以看出历史的真相——杀害岳飞一案,赵构才是主凶,秦桧不过是帮凶而已。还有人误以为岳飞之死是在对皇帝尽愚忠,即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其实,岳飞是被骗误入陷阱的猛虎,不是俯首听命的绵羊。他入狱后的两个行动,一是绝食,二是拒不招供,不写一个字的供词,这就说明他在激烈抗议,从来没有屈服过。

岳飞是怎么死的,其说不一。正因为是悄悄地秘密地处死,才会有各种不同的推测,出现各种不同的说法。有人说岳飞是被毒酒毒死的,因为历代赐死多用毒酒。又有人说岳飞是被拉肋而死。拉肋是一种酷刑,战争中常用于有深仇大恨的敌人。总之岳飞是被私下处死,才会抛尸在大理寺的后花园里。他的遗骸后来被义士隗顺冒着极大的风险偷偷运走,保护起来。直到二十多年之后,宋孝宗赵昚宣布为岳飞平反,这才得以礼改葬于西湖边上的栖霞岭下,成为千秋祭祀的岳王坟。

“必杀飞,始可和”这句话是怎么来的,应当有个交代。

绍兴十一年(1141年)八月初,兀术把原来扣押在军中的宋使莫将、韩恕放回,叫他们带了一封信给赵构,信末写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惟阁下熟虑而善图之。”赵构、秦桧懂得这句话的真正含义,就是赶快派适当的人员前去请和。

宋廷写了回信,表示诚心请和,并派刘光远、曹勋为使者,于同年十月四日到达兀术军营。十月十日,兀术就写了回信,叫刘、曹两人带回,内容主要是:一、提出一些疑问,要宋廷认真回答。二、嫌刘、曹两人官小,要求改派能够做主的大员为使臣。三、要宋廷自己先提出一个具体的投降方案(“敷陈画一”)前去商讨。赵构、秦桧从“敷陈画一”一语看出了很大的希望,认为金国确有纳降的诚意,就心领神会地写了一封回信,信中说:

伏蒙训谕,令“敷陈画一”,窃惟上令下从,乃分之常,岂敢辄有指述,重蹈僭越之罪!专令良臣等听取钧诲(专令魏良臣、王公亮前来当面听取你的教诲),顾力可遵禀者,敢不罄竭以答再造(只要现在能够做得到的事,可以立刻照办)!仰祈钧慈特赐敷奏:乞先敛士兵,许敝邑遣使拜表阙下,恭听圣训。

十月中旬,宋廷派遣魏良臣、王公亮二人为“禀议使”,对他们授以全权,可以代表宋廷面谈、面商,有能即办的事,可以立刻照办。并带了赵构的书信与有关文件,送到兀术军前。兀术表示满意,同意转呈金廷。又于十一月七日写了回信给赵构,回信中说了一句心照不宣的话:“其间有不可尽言者,一一口授,惟阁下详之。”兀术“一一口授”给魏良臣的事,有没有如何处理岳飞这件事呢?从时间表上来看,肯定有这件事,因为这时岳飞已被关在大理寺狱中等待处理。岳珂《鄂王行实编年》中说:

查龠尝谓人曰:“虏自叛河南盟。岳飞深入不已,桧私于金人,劝上班师。金人谓桧曰‘尔朝夕以和请,而岳飞方为河北图,且杀吾婿,不可以不报。必杀岳飞,而后和可成也’。”桧于是杀先臣以为信。

这一段话是岳珂在他的著作中透露出来的。其中“金人谓桧曰”的“金人”指兀术,“谓桧曰”指兀术通过魏良臣之口告诉秦桧。所谓“必杀飞,始可和”这句话就是从这一段话中间摘录出来的。那么,我们怎么知道岳珂《鄂王行实编年》一书中的这一段话就是指的兀术与赵构、秦桧合谋冤杀岳飞这件事呢?请参阅邓广铭《岳飞传·第十八章》中的一段话:

据我看来,查龠所追述的这段话,必即是兀术口授给魏良臣的话语中的一事。当其时,秦桧等人残害岳飞的恶毒阴谋已在悄悄进行,只须何铸、曹勋再把秦桧、赵构的答话带去向兀术面陈即可,所以也无须在回信中涉及其事了。

从赵构、秦桧与兀术双方三个人合谋害死岳飞的这件事看来,不仅南宋小朝廷不像个正式的政权,竟像个黑社会组织,做事鬼鬼祟祟、偷偷摸摸,害怕留下痕迹落下把柄,不敢动用笔墨,只能派信得过的人用带口信的办法传递消息;连兀术那支侵略军也是如此。兀术竟公然提出要对岳飞报私仇(“杀吾婿,不可以不报”),并且以“必杀飞,而后和可成也”相要挟,这和土匪的行径有何区别。有人说岳飞是英雄,兀术也是英雄,很难令人信服,像兀术这种不敢和别人真刀真枪比个高下,只想在背后用阴谋算计人的小人行径,不仅没有一点英雄气概,连一点军人气概也没有,岂能称为英雄!

岳飞入狱的消息传开后,许多正直的官员都愤怒了,他们纷纷上书为岳飞说话,连宋王朝的宗室齐安郡王赵士也拍案而起,愿以全家百口的性命保岳飞不反,要求把此案追查到底。结果赵士褭受到宋廷的申斥,认为他身为宗室,却“交接将帅”,“图谋不轨”。赵构惟恐这位宗室采取行动造成连锁反应,所以采取横不讲理的态度,将之硬压下去。

广大军民也愤怒了,杭州街头经常出现一些小帖子,或痛骂秦桧,或为岳飞鸣冤,万众围观,人言啧啧。有个住在南剑州的布衣范澄之竟然冒着杀头的危险向赵构上书,直指秦桧以“宰辅之臣媚虏求和”,“令将帅相屠”,“为逆贼报仇”……这份《南剑州布衣上皇帝书》的主要内容如下:

昨睹榜示,遽以枢密行府见勘张宪,其谋有累于岳飞,遂逮系诏狱,连及妻、子。天下之人不知岳飞之罪,又畏扇摇之诛,莫不顾盼相视,徬徨不能去。如病瘖之人,终日茹苦而不敢吐。何者?事出于疑似之间,而圣人难知者也。……(陛下)况方当迅雷震霆之怒,势不及于掩耳,而天下之民……不敢为陛下言;百官有司各有攸职,不肯为陛下言;宰辅之臣媚虏急和,又决不为陛下言。是陛下卒不得而临照之……

这个范澄之虽然是个布衣(平头老百姓),但他的这一次上书言事,几乎把赵构和秦桧的卖国活动都看透了,说穿了,这对他们精神上的威胁,已经超过了当年陈东和欧阳澈的上书,比得上胡铨的上书。因此也大大地激怒了赵构,范澄之很快就被流放、迫害至死。这个与岳飞素不相识的热心人,终于为了替岳飞说话而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岳飞、张宪两家的财产全部没收,家属充军远方,岳家到广东,张家到福建,而且要分批押送,不许一起上路。当他们被押送上路的时候,旁观的路人无不挥泪。曾经在岳飞身边工作过的许多幕僚、文士无不受到牵连,被革职、被流放、被押解的人犯,络绎于途。赵构冤杀岳飞与大肆株连,实在是让他失尽了民心。

岳飞被害的消息传到中原,中原大地哭声一片。大家捶胸顿足地说:“我们早也盼,晚也盼,总盼着岳元帅指挥大军渡河北上,那才是我们翻身的日子,现在岳元帅被害了,我们还有什么盼头!”

岳飞被害的消息传到金国,当时出使金国的洪皓以蜡丸密奏朝廷,报告金国军民的反应。“金人所畏服惟飞,至以父呼之”,说明一般的金国军民还是非常佩服岳飞,这也和他们呼宗泽为“宗爷爷”一样。“诸酋(金国的一些将领)闻其(岳飞)死,酌酒相贺”,这真正是为亲者所痛而为仇者所快了。

在中华民族的历史上,有许多志士仁人、英雄豪杰为了国家民族的生存与发展,平时埋头苦干,战时奋斗牺牲。他们所作的贡献,将永远记载在我们民族的历史上,他们的遗爱永在人间。

岳飞是九百多年前出生于中原大地的一个农家子弟,抗金卫国的民族英雄。最后竟被通敌卖国的南宋君臣陷害而死。他一直被中国的老百姓深深怀念。每当祖国有难、敌骑踏进中原的时候,人们就会想起他来。他的尽忠报国、还我河山的精神早已超越时空,成为中华民族永不泯灭的民族精神,流传千秋万世!

“七七事变”后,抗日战争爆发。日本的骑兵踏进了中原,日本飞机到处狂轰滥炸。国难当头,全国老百姓很自然地就想起了岳飞。满街的标语中,随处可见的是岳飞所写的“还我河山”,“满江红”的歌声响彻云霄。几千年来,有记载的有名有姓的古人千千万万,如果不是亲身经历,我真想不到,岳飞的事迹竟会这样家喻户晓,从岳飞身上所表现出来的民族精神竟会让中国人这样千秋万代传承下去。抗日战争初期,我从华东到华南,又从华南到西南,在两三年时间里,几乎跑了半个中国,到处所见到的情况都差不多,我不禁惊诧于岳飞的遗爱竟能如此深入人心。

岳飞是一位统兵的大将,他主要功绩是击败了金国的侵略军,为宋王朝保住了南方的国土,保住了这一块可以传承中华文化的基地。但是让他赢得中国人的爱戴的,远远不止这一件事,更重要的是他以自己短促而悲壮的一生,树立了中国人道德的楷模,做人的榜样。并且弘扬了自立自强不屈不挠的民族精神。

岳飞的冤死,不只是他的个人悲剧、一家的悲剧,也不只是一朝一代的悲剧,而是整个中华民族的大悲剧。当时的岳飞已经做好了大举北伐的一切准备,还我河山,指日可待。他的这一宏愿如能实现,可以使当时东方世界的局势从根本上改观。宋王朝若能够中兴,就能够让当时的东方各民族保持相对的平衡,共同发展,蒙古军队大规模入侵中亚和欧洲的战争也就不会出现,中国与世界的历史都会改写,中华民族后来也就不会再遭受那么多的苦难。回顾历史,缅怀英雄,我们对岳飞的冤死也就更加痛惜!

长期以来,人们总有一种看法,认为岳飞是一位悲剧英雄,是一位失败了的英雄。这也许是受了他自己所说的那几句话的影响。那几句话就是:“十年之功,废于一旦,所得州郡,一朝全休!社稷江山,难以中兴,乾坤世界,无由再复!”他所说的“十年之功”,是指为大举北伐所做的十年准备功夫;他所说的“所得州郡”,是指大举北伐以来所得河南、淮西的一些州郡;他所说的“难以中兴”,是说宋王朝要想恢复到北宋仁宗、神宗那时候的局面已经非常困难;至于“乾坤世界,无由再复”,是说这时已经没有条件再恢复过去那种井然有序的社会秩序了。总的说来,这一次北伐的失败,使得十年准备工作化为乌有。但是东起淮河西至大散关以南的全部南方国土依然保有,岿然不动,并未损失。岳飞所痛心的,是这次北伐失败,失掉了恢复故土、恢复国家统一的大好时机,使得长城以南、淮河以北的大片土地长期为金国所统治。这里原已高度发展的经济和文化也因为遭受金兵的蹂躏而出现了大倒退,给老百姓造成深重的灾难。

如果没有岳飞和其他一些抗金将领一起奋起抗战,共同扭转了南军在宋事上的败局,坚决阻挡了金兵将战火燃向长江以南的嚣张气焰,使江南地区的社会经济免遭金兵铁骑的破坏而相对正常发展,保卫了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文明,则南宋已经亡国,中华文化就有中断的可能。岳飞的大举北伐虽然遭到内部卖国贼的破坏而功败垂成,但他以自己的多年血战保下了中国南方这一大片热土,保护了中华民族的生存权利,使得中华文化得以延续发展,也是了不起的丰功伟业。而任何一件伟大的事业,都需要许多人像接力赛似的,承先启后、继往开来不断地做下去,才能最终完成。岳飞在他短促的一生中所做出来的惊天事业,所表现出来的人格魅力与奋斗精神,对后世所造成的巨大影响,在千百万历史人物中间,是少有的。

英雄遗爱,万古长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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