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海边。
一个海钓归来的年轻渔夫,划着小船靠岸,熟练地把粗麻绳绑在木桩,打上个牢靠的结。
天空灰灰的,晚上估计会有一场大雨。
他提起木桶往岸边一间小屋走去,桶里装着今天一整天的收获。
脚踩在松软的沙滩上,心里想着晚餐。
炖汤,烧烤,还是生鱼片呢?
炖汤太慢,生鱼片太麻烦,还是烤了吃吧。
渔夫在小屋前架起篝火,疲惫坐到一个树桩上,掏出小刀,把桶里的鱼一只一只拿出。
拍死,去鳞,树枝串起,放到火上去烤。
一只鲈鱼、一只石斑、一只黄鱼……
篝火上发出噼啪响声,飘来香味。
他抓起桶里最后一条鱼,被它滑溜一个扭身挣脱,扑通一声又跳回木桶里。
“嗯?”渔夫疑惑看去,再次伸手去抓,突然被鱼尾巴狠狠拍开。
他愣了一下,看向被拍红的手,有些懵。
鱼的外形奇特,有点像金鱼,但金鱼怎么会从海里钓上来?
他这才想起之前钓上来时,居然没去注意它的异常,下意识地还想将它放生。
要不是正好看见天色有变,收拾钓具时顺手把它扔进桶里,这鱼恐怕早溜回海里去了。
“灵兽?”渔夫眯起眼来,掏出小刀在鱼的上方比划着。
小刀作势正要刺下,桶里的鱼突然发出小孩般的稚嫩声音,语气里带着哀求:“别!等等!别杀我!”
“好啊,原来会说话,还装成鱼的样子,快现出原形来!”渔夫大声喝道。
鱼在木桶里游着,解释道:“我原形就是鱼啊,我真的是鱼!”
渔夫作凶恶状,挥刀刺去说道:“既然是鱼,那你今晚就是一只烤鱼!”
“别别!我很有用的,别吃我!”这鱼灵性十足,一个跳跃躲开刀子,发出求饶声。
“有用?”渔夫停下动作,转而伸手向篝火,拿起一只烤熟的鱼,一口撕开大半条,边吃边问道:“鱼类灵兽除了被吃,还有什么用?”
木桶里的鱼看着他的吃相,一阵心慌,声音颤抖道:“我……我会说话,我可以陪你聊天!”
渔夫嘴里不停,斜眼瞥了一眼,说道:“我看得出来,还有呢?”
“还有……”鱼绕圈游着,支吾道:“还有……我还能……”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渔夫很快把篝火上的烤鱼都吃完,转头意犹未尽地看向桶里。
鱼面对随时失去生命的关键时刻,脑中急速飞转,忽然灵光闪动,睁大眼珠子说道:“我,我还会说故事!”
“哦?”渔夫来了兴致,吮了吮手指说道:“那说来听听,我听得满意,就不吃你。”
鱼听到这话,狡黠一笑道:“真的?太好了!我绝对说个让你满意的故事!”
渔夫坐到沙地上,背靠树桩,双手枕在脑后,看着乌云密布的夜空说道:“开始说吧,下雨前不能让我满意,就把你烤了。”
鱼自信满满,顺着木桶的内缘游了一圈,清了清喉咙说道:“咳咳……故事是这样的,从前从前,有个渔夫抓到了一只威武霸气的鱼。”
渔夫听到这开头,眉头一皱,但还是耐住性子,没打断它的叙说,继续听了下去。
“这鱼呢,不仅颜色亮丽,身材修长性感,游动时那摇头、那摆尾,一举一动都彰显出高深的智慧与高贵的教养。
那一身亮丽的橙金色,像是宝库里闪闪发光的黄金,任谁见到都是直流口水……”
鱼说到这里,脑海里浮现渔夫流口水贪吃的画面,不禁一个哆嗦。
它急忙改口道:“那一身橘金色像是天上的宝珠,任谁看到都要捧在手里万般呵护。”
渔夫眉头越皱越紧,有些不耐烦,决定再听两句就把它烤了。
鱼似乎是感受到了杀气,马上进入正题道:
“这天,渔夫钓到了这么一只鱼,开心带回家,放在家里的鱼缸里养了起来。
起初呢,渔夫倒也识趣,拿了些海料伺候鱼,闲暇时陪鱼聊聊天,偶尔也会出去散散步,一人一鱼相处得非常愉快。
他们一起过着简单的生活,双方都能从相处中获得成长,像是烦恼时吐苦水,高兴时分享喜悦,生气时一起骂人,悲伤时互相安慰。
就这样友好相处,总算是对得起上天赐予他们的缘分。
但是……”
鱼说着说着,语气一变。
明明是可爱的孩童声音,硬要装成一副严肃语气。
“人性贪婪善变,一天渔夫突然觉得,自己和鱼只是普通朋友,就能在生活中增添这么多快乐。
如果,和鱼当上了兄弟,那是不是可以得到更多?
于是渔夫跑到鱼缸前,死皮赖脸地要歃血为盟,结为异族兄弟。
鱼原本不情愿,觉得现在的关系已经很好,但熬不过渔夫的强硬态度,只能勉强同意。”
渔夫听到这别扭尴尬的故事,连续做了几个深呼吸,瞄了眼篝火,确认火还烧着。
鱼接着说:
“渔夫于是割了指尖,滴了一滴血到鱼缸里,鱼也忍痛咬了自己一口,让血水混在一起。
两方都喝过鱼缸水后,完成了简单的仪式。
渔夫认为既然当了兄弟,就要对鱼好一点,因此给的食物变得越来越丰盛。
从一开始的海料,变成山珍海味,还买了装饰用的水草,和五颜六色的珠子放在鱼缸里。
知道鱼害怕孤独,就日日夜夜和他聊天。”
鱼压低声音,用深沉的语气说道:
“可惜,这样的日子并不长久。
原本渔夫和鱼的相处没有负担,但当上兄弟之后,要考虑的东西多了起来。
渐渐地,他们的关系就变质了。
渔夫开始抱怨鱼,一天三餐,每周还要换水,光做这些累活,再出去海钓时已经没有体力了。
家里的粮食越来越少,生活也拮据起来。
相比之下,鱼只是整天在浴缸里游着,终日无所事事。
渔夫看着这一切,心中生出了芥蒂。
或许因为疲劳,或许因为腻了,他们聊天交心的次数越来越少。
渔夫甚至喂食和换水的时候都不说话,一连几天没有任何交流。”
木桶里的鱼停下叙说,摆了摆尾,背过身子抬起头看着月亮,留给渔夫一个萧索的背影。
“鱼很伤心,主动提出缩减粮食,也不烦着他,不吵着要和他聊天。
让渔夫能够好好休息,专心出海谋生。
希望能让生活尽快好起来,又能回到从前那样幸福的时光。
鱼很努力要保持这段友谊,但是……”
木桶里的鱼猛地转过身瞪着渔夫,声音突然变大,说道:“鱼太天真了,竟然忘了渔夫,是一个人类!人类,又怎么会把一只鱼放在眼里!”
鱼的声音变得高亢,充满悲壮的情绪道:
“这一天终于到来,渔夫不知道在哪边受了气,气冲冲地跑到鱼的面前,大声的骂鱼!
说这一切的悲惨生活,都是鱼的错!
是鱼吃的山珍海味,是鱼让他精疲力尽,是鱼绑住了他的脚,让他没办法离开这里,去看看外面广阔的世界!
一声声的质问像是毒针,无情地扎在鱼单纯的心。
鱼不明白,他从未要求过山珍海味,从未要求过那些水草和珠子。
鱼只是想要陪伴,实在想不通,渔夫为何一开始那样尽心尽力,现在又要怪罪是鱼束缚了他。
经过几次争吵,鱼痛定思痛,对渔夫说道,‘如果真的不可挽回,那就把我放回大海里去吧’。
听到这话,原本气愤大骂的渔夫一下踉跄几步,低头沉默,思考了许久。
一直到肚子的咕噜声把他唤醒,渔夫才晃了晃头,看着鱼缸里的鱼,迷茫自语道,‘我傻了,居然幻想出一只鱼在和我说话’。
渔夫上前拿起鱼缸,走向海边,打算把里面的鱼放生。
一路上,渔夫想起了许许多多,在那些幻象里,自己和鱼意外相识,结伴而居。
平常一起聊天到半夜,闲时带着鱼散步,洗鱼缸,给鱼买新珠子,还有拿出山珍海味时,那左右摆尾的可爱模样……
渔夫边想边走,来到海边。
最后一刻,他看向鱼缸,尝试问道,‘鱼,你会说话吗?’
鱼缸里传出噗噜噗噜的气泡声音,这只是一只再普通不过的鱼。
渔夫摇摇头苦笑,把鱼缸反转,彻底回归大海。”
故事说完,雨前的夜,只剩下阵阵疾风在散播寒意。
木桶里的鱼,和背靠树桩的渔夫,都默契地陷入短暂的沉默。
“轰隆!”
突然一声闪雷,让渔夫回过神来,看着木桶里的鱼说道:“这故事,是真的,还是你编的?”
“噗噜噗噜~”木桶里的鱼吐出气泡。
渔夫一下晃神,疑惑自语:“怪了,我怎么在和一只鱼说话?”
他挠挠头,百思不得其解,很自然地拿起木桶站起,准备放生。
经过篝火时,恰好一丝火星跳起烫到手臂,让他龇牙一下,突然清醒。
“怎么回事?!”他心里莫名惊诧,又有些迷茫。
记忆就像豆花被木棍搅得碎烂一样,一片混乱,脑子根本无法正常思考。
他只能尽力忍受,不知过了多久,彷徨退去,被打散的记忆慢慢恢复。
但心里面,却是越发感到疑惑不解。
“地球?穿越?我,我居然是……”
渔夫整理着陌生遥远的记忆。
地球时的一点一滴,出生、成长、上学、工作。
二十几年按部就班的人生,直到有一天,发生意外穿越到这个奇异的世界。
在这个有神秘力量的世界里,再一次出生,重新开始牙牙学语,慢慢成长。
小时候在孤儿院的生活,长大后隐居海边的平淡日子。
有一天钓起一条奇怪的鱼,还听它说了个小故事。
“嗯?!奇怪的鱼?”渔夫双眼一迷,看向木桶里让他记忆恢复的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