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渐西沉，温度骤降。
豌豆天梯的中部，速度最快的一批修士停了下来，各自找了歇息的地方，躲避致命的寒气和疲劳。
他们中有些拿出简易帐篷好好睡一觉，有些把叶片折一折将就着休息，有些在茎上挖了个洞躲了进去。
当然，也有拼命的修士忍受着寒风和稀薄的空气，缓缓向上爬。
中下段某个隐秘的角落里，一朵花苞轻微摇晃，花瓣从内被掀开一个口子，一双眼睛向外窥视。
“应该安全了！”闻丘走出花苞说道：“出来吧，趁晚上这段时间，我们要一口气冲到顶芽。”
四人陆续走出，催动灵力汇聚在双眼，果然看见豌豆茎上发出淡淡的光芒，形成一条条小径。
一些叶片软化垂下，形成拱门的形状。
乍一看去，仿佛是豌豆天梯自行开辟出了无数小径，指引他们，非常神奇。
“花苞帐篷，看来你们的准备功课做得非常充足。”一道声音打破轻松的气氛，让他们心里咯噔一下。
鲁三从叶片后方走出，用戏谑的眼神看着夏铭。
夏铭立马拔出木剑，对鲁三的死缠烂打除了感到厌烦，还有一丝的恐惧。
闻丘的手悄悄缩进袖子，抓紧了一张远遁符。
他清楚明白鲁三这种在宗门里待过的修士，不是这边几人可以对付的，已经做好了随时逃走的打算。
“啪嗒啪嗒！”后方突然传出连续几声衣服撕裂的声音。
郝家兄弟二话不说，激发了自身奇物。
两人身型变大，胸口处出现黄色泥块，缓慢地扩散蔓延开来，隐隐有要形成一副盔甲的迹象。
“唰！唰！”
剑芒一闪而过，连变身的时间都没撑完，胸口被击中，身体飞起撞到后方茎上。
“噗！”两兄弟同时吐了口血跪倒，身上泥块碎裂掉下。
“住手！你要对付的是我，别伤害他们！”
夏铭甩出几道粗糙的攻击，被轻松化解。
鲁三把剑垂下，咧嘴笑道：“不错，我只要你一人，他们要走，可以随时离开。”
“闻兄，走吧，我能够应付。”夏铭眼神示意后方受伤的郝家兄弟。
闻丘在两人之间来回看了几眼，迟疑一会后走到夏铭身旁，手上远遁符悄悄递了过去，说道：“小心点。”
夏铭点头接过符箓，等他扶着两兄弟离开，才说道：“宗门选拔不许伤人性命，你出手太重了。”
“那可是「石巨人」，缓个半柱香又能站起来了，离失去性命还远得很。”
“你是怎么发现我在这里的？”
“你的灵力踪迹到这里就停了，我自然就在这里等着你。”
夏铭脸上摆出疑惑神情，手里捏紧远遁符，就要激发。
鲁三似乎看出他的打算，自信道：“这次不会再让你逃走了。”
夏铭手上催动灵力，只是这一次，远遁符并没有成功激发，而是发出光芒后又迅速暗淡下去。
“这张脸，真古怪，每个部位倒不是特别丑陋，但合在一起看总有种不协调感，尤其是那双眼……嗯？！怎么回事？”
夏铭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再次催动灵力。
“那张嘴，明明没有龅牙，为何会翘起来，感觉像是在嘲讽……不，不对，我到底怎么了。”
他再次惊醒，汗毛竖起。
鲁三阴沉沉笑着：“察觉到了吧，你没有逃脱的可能，认命吧！”
“那张脸，那张脸！我为什么会这么在意那张脸，现在应该要逃走才对。”
夏铭无数次激发远遁符，但每次刚催起灵力，马上又被鲁三那张脸吸引过去，手上的动作无意识地被中断。
感觉就像，那张脸在发着金光，让人不得不把注意力放在它上面一样。
不，不是感觉，鲁三的脸，真的在发着金光！
静悄悄的黑夜里，一处地方金光冒起，两个大男人互相对视，偶尔传出鲁三的笑声，气氛暧昧之极。
「丑脸」，变异系肉身奇物，通过对话等方式，让对方把注意力放在脸上，一旦锁定就无法移开。
从小流落在街头的鲁三，因为这张脸被嘲笑和欺辱过无数次。
他知道自己的样貌不讨喜，对生活的期望放得很低。
曾经想要找份工作，不计辛劳，只求温饱，但没人愿意给他机会。
走到哪都会被人嫌弃，被骂是丑八怪、怪物、夜叉。
就连好不容易讨来的饭，都会被同行抢去。
即使如此，他依旧坚强地活着，在一座座城镇间流浪，在街角破庙露宿，在饥寒交迫中，艰难活了下来。
这样的日子持续到了十五岁，直到那一天，路过的黎风发现了蹲在街角乞讨，快要饿晕过去的鲁三。
鲁散永远不会忘记，那天骑在马上的黎风，一身帅气整洁，那双从上而下的不含感情的双眼，宛如天神下凡一般的场景。
那之后，他被带到玄植宗，经过学习，当上了修士，从此过上不愁温饱的生活。
“黎大人，我这一生都要追随在您身后，为您鞠躬尽瘁。”
鲁三想起悲惨的过往和被拯救的过程，眼眶有点湿润，露出崇敬的表情。
夏铭看得满身鸡皮疙瘩，但又无法移开目光，甚至连身体都无法动弹，内心的恐惧越发滋长。
“怎么回事，我被幻术缠上了？！”
“不用挣扎了，到明天中午前，你就静静地看着我吧。”鲁三淡淡说道。
迷迷糊糊间，夏铭感觉到，一张脸不断变大，占满了整个视线。
脑中所思所想都离不开它，像是整个世界只剩下了这张脸，别无他物。
“鱼，快想办法！”
“我有什么办法？我只是一条鱼啊！”灵兽球里的鱼，急得来回游动，急道：“怎么办，怎么办！主人要是死了，谁来买好吃的给我！”
“跳出来，挡住我的视线！”
夏铭情急之下，胡乱猜测对方能力的发动条件，可能是要有视线接触。
他只需要一瞬间集中精神的机会，激发远遁符逃出生天。
鱼冒出灵兽球，忐忑不安道：“拼了，拼了！这之后你要每天买好吃的给我！”
它纵身一跃，从夏铭的怀里跳出，鱼尾向上，就要狠狠甩上一尾巴。
“早就等着你了。”
鲁三见到鱼，没有丝毫惊讶，反手一剑，一道剑芒飞驰而去。
飘在空中的鱼无处可躲，眼看就要被剑芒击中，吓得发出尖叫：“啊啊！主人救命啊！！”
“这鼻子，角度怎么如此奇怪，像是小时候磕着了，长大后歪……不，不对！鱼！”
“刷！”
千钧一发之际，上方一道灰色的剑芒极速飞来，正中鲁三的攻势。
两者不多不少正好抵消，在空中吹起一道小旋风，把鱼吹到一旁，落在一片豌豆叶上。
“嗯？”鲁三目光依旧和夏铭对视着，嘴上说道：“周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鱼形奇物何其珍贵，只是怕你控制不好力度。”
周承落在豌豆叶上，有些好奇地看了眼一旁吓坏的鱼。
“差……差点就死了，这臭主人，出的什么馊主意！”鱼喘了口气，小声自语。
“倒是灵性十足。”
周承嘴角翘起，看到它用力翻身想要坐起，又转头看向夏铭，笑道：“两个男人这样深情对望，这一幕也挺有趣。”
“周兄！”
夏铭虽然无法移动视线，但还是凭着声音听出来人正是周承，急忙求救道：“周兄，你快帮我看看，这人的招风耳……不对，快帮我看看他的歪嘴……”
“呵呵，省着点吧，你完全陷进去了！越想要逃离就缠得越紧，现在静心，放空脑袋，或许能挣得一丝清醒。”周承笑着说道。
“周公子！”鲁三打断周承，说道：“选拔时限一天，何不争取时间赶到顶芽摘果，免得因为轻敌落败。”
周承盘腿坐下，随意说道：“我的人生都被老爹安排得妥妥当当的了，就算没摘到果子，他也会有其他方法让我入宗门。”
“即使如此，你也没必要掺合黎大人的事。”
“黎风的事，是他让你作弊的？”
“不，不是作弊，只是帮大人消除一些烦恼。”
“呵，这就是作弊！”周承语气自嘲：“就像老爹一直帮我作弊一样。”
鲁三有点头疼，原本想着和夏铭耗到选拔结束，没想到来了个变数。
另一边夏铭依照周承所说，放空脑袋，眼神失去焦距，慢慢地感觉到了一股清明。
鲁三眉头一挑，脸上金光更甚，把他控制得更牢固了些。
夏铭连手指头都无法动弹，但脑子里已经可以简单思考，摆脱了想什么都是那张脸的状态。
周承被金光晃得刺眼，别过头去，看到鱼坐起来了，问道：“喂，你是什么鱼，有什么能力？”
“我？”鱼紧张兮兮，隔着距离看向夏铭怀里，感觉好没安全感，好想回到灵兽球里。
“跟他聊，说服他帮我们。”夏铭心中沟通鱼，传达了一些念头。
鱼收到吩咐，有些怯生生地回道：“呃……我是很好的鱼，嗯，我会讲故事。”
“哦？讲故事，那你给我讲一个。”
“讲了你救主人吗？”
周承转头瞄了鲁三一眼，笑道：“那要看你讲得如何了。”
鱼低下头。
“怎么办主人？”
“等等，让我想想！”夏铭凭着脑中一小股清明，飞速判断现场的状况。
要借着讲故事的机会，控制鲁三，还是直接让周承出手救下他？
哪边的成功几率更高一些？
夏铭想起在花苞帐篷里，闲聊时从闻丘口中得知周承的身份，还有他流传在外的性格和行事，心中慢慢有了些想法。
一小会后，鱼点了点头，挺直腰背说道：“咳咳，那我讲个做人要正直的故事好了。”
“哦？好吧，你开始讲吧。”周承侧躺下来，看似放松地一手抵着下巴，无声无息间灵力已经覆盖全身。
“咳咳！”
鱼再次清了清喉咙，扭了扭身子调整好位置，缓缓开口道：“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一个石雕天才小时候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