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铭看着资料,突然感受到一股窒息感。
抬眼一看,中庭里一只凶猛山羊扫来警惕的目光,移动身形把一个女子保护在后。
女子一身神宝阁的修士服,秀眉英气,眼神冰冷,就算是摆着一副疑惑表情,也有种生人勿进的上位者气息。
黑鸦白鹅感受到压力,躲到角落里。
“这就是小粮的姐姐?果真是个美人。”夏铭心中暗道。
“你是何人,从哪得到我专属的标记?”女子开口,声音平静且一丝不苟。
谷小粮本能后退一步,吞了吞口水,鼓起勇气道:“你能不能帮我个忙,去一个叫归田村的地方,抓住邪修赵魂把他灵器的罩门研究出来。”
一口气说完,战战兢兢看向女子。
夏铭偷笑,这姐弟的岁数差的有点多,和郝家那两兄弟不一样,看得出谷小粮对他姐姐有些惧怕。
女子眼中狐疑更甚,没有回答,转头看向无声偷笑的夏铭。
夏铭面色一正,咳了咳拱手道:“师姐有礼了,我叫夏铭,现在情况紧急,请师姐尽快召集人手到隔水山,归田村……”
正说着,突然眼前一晃,女子消失在原地,出现在房里,伸手往他胸口一探。
他来不及反应,胸口就被拉出一道白光。
白光散开形成虚影,一个满口鲜血的男修眼神涣散,张嘴吐着血泡想说些什么。
夏铭一惊,这是牛家村时那个赤云宗男修死前的画面。
那男修居然在他身上留下这虚影,这么久了他都毫无察觉。
“他……他死了?!”女子不可置信,声音颤抖道。
周围空间被她溢出的灵力搅动,剧烈震动,像是随时要崩裂一样。
夏铭呼吸一滞,全身被压了块巨石般难受。
“不是!冷静,冷静!”他急忙解释:“这虚影不是这里的事情,他还活得好好的。”
“什么意思!”女子目光射来,锐利感让夏铭如芒刺胸,逼得他躲闪后退。
谷小粮见情势紧张,想过去解释,却被山羊挡在身前。
夏铭体会到了谷小粮的感受,深吸口气道:“是奇物的能力,这虚影是假的,是上一个幻境发生的事情。”
“幻境?”女子问道:“你是说你的奇物能够创造一个堪比真实的幻境?”
“没错!”
这时感觉到手上痒痒的,鱼从掌心冒出头来。
“哈啊~”
夏铭一抓,把打着哈欠的鱼转向女子,说道:“就是它,这是灭世鱼,我通过它的能力来到这里,过几天就要回去面对邪修,现在急需你的帮助。”
鱼被捏着嘴硬转过头,眨了眨眼,一脸无辜。
女子沉默不语,表情让人猜不出想法。
夏铭瞄了眼窗外的谷小粮,问道:“请问师姐大名?”
她盯着虚影深思,随口答道:“谷小秣。”
“好名字!外面那是你的弟弟,叫谷小粮,血脉相连,你应该能感受到吧?”夏铭指着窗外道。
谷小秣状若未闻,目光一直在手上虚影和夏铭之间来回的看。
这时又有情况,她突然从袖里抽出发光玉简,里面传来急促的对话:“琥珀城出现一个权限全开的不明男子,你调查一下,他还企图盗用渺渺和宁叔的身份。”
谷小秣先是一愣,又往虚影看了眼,说道:“我就在这里,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什么?”玉简那边问道。
谷小秣幽幽回答:“你吐着血在说遗言。”
玉简那边沉默片刻,传来一句:“我现在过去。”
一小会后,夏铭和谷小粮在房里正襟危坐,面对一个气势惊人的男修。
桌上鱼肆无忌惮地吃着东西,门口还站着一个笑嘻嘻的眯眯眼男子。
“言衷,升仙盟执法堂堂主。”男修自我介绍。
“夏铭,巡天宗首席大弟子,这是首席二弟子谷小粮。”夏铭心惊胆战,但也不甘示弱,挺直腰背开口。
言衷盯着两人,语气平缓问道:“你说我们正身处幻境,再过几天一切就会烟消云散?”
夏铭点头道:“可以这么说,我知道这很难以置信,但我说的都是事实。”
言衷盯了一会,说道:“我会调查,这段时间你们的行动将被限制……”
“等等!”夏铭急忙叫停:“我刚刚说了,情况刻不容缓,我们回去还要面对邪修的威胁!”
言衷面无表情,看了眼一旁的谷小粮,对站在门旁的眯眯眼男子道:“看好他们,别让他们离开这房间。”
“没问题,师父!”
等言衷出门,眯眯眼男子对夏铭说道:“我叫崔命,是我师父的唯一弟子,你们不用在意我,当我不存在就行了。”
“哎……”夏铭叹口气。
事情根本不会按照他所想的那样发展。
和之前的刘统领一样,遇到这等事情,首先是怀疑,然后就是关起来再慢慢调查。
想要他们理解并配合自己,根本不可能。
“小粮,看来你姐姐不疼你。”他心情郁闷,随口打趣道。
谷小粮无奈撇撇嘴道:“换我我也不信,谁会愿意相信自己一直都活在幻境里。”
夏铭苦恼,对桌上的鱼问道:“你能改动幻境的发展吗,或者让时间加快?”
“办不到!”鱼吐出一块干巴巴的面饼,抱怨道:“主人,你最近给我吃的东西越来越敷衍了。”
“知足吧,我早上也是吃这个,现在要考虑生死存亡的问题。”
鱼郁郁寡欢,没有美食的日子,每一天都是煎熬。
另一个房间内,谷小秣在研究言衷吐血的虚影,见到他走进来,说道:“临死之际,你居然还有这样的坚持?”
言衷一个挥手打散虚影,说道:“那不是我,说说看你的想法吧。”
谷小秣想了想,提议道:“我去抓那邪修,你来研究对付邪修的办法,要他们能用得上的程度。”
“你相信他们说的?我们是不存在的,连这天地都是虚幻的泡影?”言衷走到她面前说道。
谷小秣手上一抓,虚影再次凝聚出现。
她看着里面的景象,脸上流露出淡淡笑意,缓缓道:“他说渺渺从海外回来了,还建了宗门,你没见到他们的制服吗?那是我神宝阁的三件套,只是换了个颜色。”
“就凭这些?”言衷摇头,提出不一样的见解:“依我看这又是那家伙的鬼计,目的是想转移我的视线。”
他见谷小秣一直在看那虚影,眉头一拧,又挥手打散。
“言衷,你变了很多。”谷小秣叹口气起身,走到房外。
她招招手唤来山羊,说道:“要不是看到这虚影,我都快忘了你原本的模样,执法堂堂主这身份把你变得面目可憎、不近人情,从前那个一身正气的愣头青哪去了?”
“只凭一身正气,可没法对付那群狡诈的邪魔。”言衷冰冷回道。
“为了对付邪魔,你把自己也变成了邪魔?”谷小秣意有所指道:“现在让你留下遗言,你会怎么说?现在的你还相信太史公的信念吗?”
见言衷默不作答,她跨上山羊,说道:“你和那家伙斗了百年,却毫无所觉地一步步走进他设下的陷阱,你正在变成他想要把你变成的样子。”
她说完拍拍羊背,羊蹄一踏,转眼消失在了天边。
言衷静静站在那里,双眼里情绪复杂。
不知过了多久,房间里突然又凝聚出那道虚影。
虚影里他满嘴鲜血,眼神涣散,嘴上却不断重复:“以我一片赤心,守护星陨百姓,肉身为柴,血汗为芯,为弱小者筑家园,为迷茫者照前方……
赤云宗的入宗宣誓,每一位入宗弟子都能背诵,但又有几人真的按照誓言行事。
身处高位,眼光早已不同,心思也越来越偏执。
一言一行,稍有不慎就是万丈深渊的下场,渐渐变得谁都不信,拒人千里。
从前那充满理想的满腔热血不复存在,只留下瞻前顾后,畏手畏脚。
他幽幽一叹,回到之前的房间,见到夏铭正在和崔命套近乎。
“我和你师父可熟了,当年在牛家村一同对付西岖山牛魔,那叫一个惊险……”
崔命也很有兴致,坐在对面专心听着,时不时问上两句战斗的细节。
“师父!”
见到言衷进来,他起身问道:“原来师父当年被派驻守寒冬天险,还有这么一层原因啊,我居然都不知道。”
言衷眉头皱起,一个眼神警告夏铭,转头对崔命道:“你把破灵法教给他们,三天内必须见效!”
“没问题,师父!”崔命一口保证,自信回道:“三天内保证他们学会!”
言衷轻点下头,转身出了门。
“师父,好像有点不一样了……”崔命目送他离开,眯眯眼睁大了点,小声嘀咕道。
“破灵法是什么?”夏铭来了精神,估计是用来对付邪修的招式。
谷小粮也好奇看来。
崔命暂且收起疑问,答道:“破灵法,顾名思义,就是破除一切灵力招式的方法,也是我宗外门弟子完成基础修行的最后一步。”
他拿起桌上一块面饼,没理会鱼的不满眼神,灵力一盖,面饼从视线上消失。
“怎么样,厉害吧?”
两人面无表情,空气安静下来。
夏铭觉得有些失礼,客套拍了两下手道:“了得了得。”
“哦?看来你们也不完全是一窍不通的新晋修士,那你来试试破灵。”崔命递来面饼。
夏铭接过,试着把灵力作针状刺去,却把针尖撞弯了。
“真是粗暴,没技术!”
崔命摇头说了句,又放出灵力盖在面饼上,说道:“所谓破灵,就是拨乱返正,就像这样。”
两人看着面饼重新显现出来,都齐齐一震。
凝眼看去,发现是后来的灵力把光线重新聚焦,让前面匿迹的灵力失去作用了。
“哦!”两人拍手,等不及要学这破灵法了。
“破灵法应用非常广,甚至可以让灵器失去作用,”崔命笑嘻嘻对他们问道:“想不想学?”
“想!”夏铭脸一点不红,大声回道。
崔命坐到他身边,压低声音道:“那你再和我说说,当年师父在牛家村的事。”
夏铭点头答应:“没问题,你想聊多细都行,当年你师父吐血的模样我还记得。”
两人在这里努力学习。
另一边,外城区的一间酒楼里,王绮换上遮掩全身的长袍,坐在角落暗暗观察。
酒楼里客人不多,几个身材曼妙的女子衣着清凉,在酒桌间像蝴蝶般移动。
时而给这位公子劝酒,时而为那位贵客捶背,欢声笑语,处处弥漫着醉人的熏香。
这时,酒馆外走进一群人,人未到,轻佻的声音就传来:“红娘!开一间包厢,今晚我们要醉死在软绵绵的胸脯里!”
“张午,你说话注意点,王绮和彩沁都在这里。”
红娘往门口一看,原来是今年宗门选拔的佼佼者,迈着急促的小碎步过去招呼:“张少、程少、彩沁姑娘,恭喜了,以后就要称呼你们为仙师了!”
进来的一伙五人,红娘却只给三人祝贺。
名叫张午的青年伸手搭在红娘肩上,贴耳道:“红娘,我过几天就是赤云宗弟子了,你看我这身份,够不够享受一晚烈焰红唇?”
这举动惹得一旁彩沁冷声鼻哼,露出鄙夷神色。
“张少真会说笑!”
红娘灵活一个走位,躲过他的揩油,到另一男子身边道:“程少,您去了赤云宗,那每个月的灵药怎么办?”
程家历代经营着灵植种植的生意,红娘会买些调剂情绪的熏香、提升精力的灵药。
每个月由程啸带过来,顺便照顾一下酒馆的生意。
此时的程啸,意气风发,玉树临风,眉宇间尽是自信,嘴角带笑道:“那一点货,让下人送来就是了,只是可惜了今后尝不到红娘的好手艺。”
红娘抚媚掩嘴,双眼像是会说话一样眨了眨,说道:“那今晚我多做几样菜,让你们吃个够。”
两人眉来眼去,张午看得不是滋味,突然瞥见后边默默的范蒙,心生一计。
他故意大声道:“我想到个主意!程啸,不如你把范蒙留下当作跑腿,让他给你送灵药,顺道把红娘的佳肴带回来,这不就两全其美了。”
此话一出,后边的范蒙把头垂下。
“张午,范蒙现在是我们的同伴,你敢再说这样的话,别怪我不顾多年交情。”
“哈哈哈,只是开个玩笑!”张午阴阳怪气,小声道:“本是家中奴婢之子,一朝得势,翻身就坐到主人肩头上了。”
范蒙默默不语,把脸色和情绪都深藏起来。
“哎呀,看我这笨脑袋,别傻站着,跟我来吧,我带你们去包厢。”
红娘俏皮敲了下头,拉起程啸就往二楼阶梯走去,避免了局势进一步激化。
彩沁也拉起一个怯生生少女的手,说道:“走吧,别理这讨厌的家伙。”
范蒙跟在程啸身后,经过张午时抬头看了一眼,又马上低下头。
张午把气氛搞得紧张,却也不觉尴尬,脸上冷笑着,心中坏主意不断冒起。
程家是灵植种植的大户,范蒙原本只是一家仆身份,小时候陪着程啸修行,阴差阳错下竟也练出了本事,还契约了奇物。
这次主仆两人参加选拔,一同过关,程家因此还免除了范蒙的仆役身份,从此他也算是自由人了。
只是,多年为仆,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改过来的,范蒙跟在程啸身后,依旧卑躬屈膝。
张午发现了其中的微妙,打算今后时不时提起,激化两人的关系,说不定能看一场主仆翻脸的好戏。
“呵呵呵……”他跟上大家脚步,上了二楼包厢。
角落里隐藏面目的王绮抬头,先是看了眼风流倜傥的程啸,然后看向那怯生生的少女。
“从前的我,真是胆小青涩。”
面前和记忆中一摸一样的对话,再加上看到了自己,王绮这下彻底相信夏铭所说,心里再次对如此真实的幻境感到震撼。
巡天宗的老祖,不知道是哪位大修士,能有这通天手段。
她整理着思绪,接下来大家会喝酒庆祝,她喝的醉醺醺的,在酒馆住了一晚。
但是这一晚并不平静,程啸和范蒙回到程府后,发生了一场血案。
如果范蒙的发狂有什么原因的话,那应该就在这次饭局上了。
她竖起耳朵,周围吵杂的欢笑声尽数排开,仔细听着二楼包厢内的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