撬锁是一门技术活,夏铭试了好久,进展却非常缓慢。
不同于初阶灵器的木剑,这幅红镣铐上的术法浑然天成,宛如自然存在一般。
而且填充的灵力一稍不注意,就会被吸收消耗,只能一次次的重头开始。
“你也试试,尽快把这镣铐解开。”夏铭见谷小粮一脸放弃盯着,开口道。
“太难了,还是等崔命师兄回来吧。”谷小粮摇头,不说从初阶直接跨到奇物阶有多难,他现在还在摸索消除匿迹。
“不行,我有计划,现在得出去。”
“什么计划?”谷小粮问。
夏铭想了想,回道:“我要上一道保险。”
谷小粮没听明白,不过还是道:“如果你只是想解开镣铐的话,或许可以试着暴力一点。”
“什么意思?”夏铭放下手上动作,抬头问道。
谷小粮回想地牢时的场景,不太确定说道:“我猜,你应该是有一种天赋,可以暴力拆解这些镣铐。”
夏铭愣了下,不再吝啬灵力,全力催动往红镣铐一灌。
先是遇到一股阻塞感,再后来感觉到镣铐失去了作用,轻轻一拉,咔嚓一声硬生生把锁扣掰开。
谷小粮一点没意外,收回手揉了揉腕上的红印。
夏铭回过神来,仔细体会刚刚的感觉。
原本的破灵,像是在走迷宫,要一点一点探索,偶尔遇到陷阱还会被打回到入口。
而刚刚的暴力破解,像是往迷宫灌水,顺着水流直接就冲到出口。
或许是他的灵力有什么特殊,不过现在不是想这问题的时候,转头对谷小粮道:“那个竹筒借我,得把言衷叫过来。”
他拿了之前传讯用的须弥竹,跑到中庭往天上一放。
最高处的城主府邸,言衷站在一处屋檐上,凝视着书房的方向。
不久前这里传出奇异的波动,有点类似隐秘奇物,这勾起了他的好奇。
一城之主有点秘密不稀奇,但刚发生了夏铭几人闯入的事件,后来他们又从地牢逃出。
城内守卫的行动却非常怪异,没有集中力量去追击逃犯,反而是集结成队围在城主府周围,像是在预谋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
天上突然出现异常,没有躲过他的感知,疑惑回头,几个闪身来到院落。
原本负责看守的崔命不在,夏铭站在中庭等待。
“回房里去。”言衷冷声一句。
夏铭未从,开口道:“做个交易吧。”
“我让你回房里去!”言衷面色冷得吓人。
夏铭继续自顾自道:“你是不是有信任方面的烦恼,比如一些机密不断被敌人知晓,却找不到潜藏的内奸?”
言衷面色深沉,一字一句开口:“最后一遍,回房里去。”
“我有个怀疑人选,我们可以做一次测试。”夏铭无视警告,继续游说。
气氛变得紧张,言衷周身溢出灵力,像是随时就要出手镇压。
房内谷小粮看着这幕,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言衷缓缓开口:“你以为你是谁,修行如此浅薄,就自以为能够看穿一切,你哪来的盲目自信,仅凭一些胡言乱语就想让所有人配合你?!”
夏铭丝毫不退让,眼神坚定说道:“就凭我是天命修士,我相信自己的直觉。”
“天命修士?哈哈哈……”言衷像是听到了可笑至极的大话,张口大笑。
夏铭一脸严肃,一直等到他笑够了,才说道:“试一试,你也不亏,难道你还担心我能从你手上逃走?”
言衷笑意收敛,渐渐平静下来,目光锐利道:“说说看。”
夏铭嘴角一扬道:“你认不认识一个邪修是白发的?”
程府,鲜血幻化而成的鬣狗全身插满兵器,颓然倒地。
层层包围的守卫将兵器召回,戒备着面前猛兽的临死反扑。
两边都没有动作,一时间悄然无息。
其中一个守卫小心上前,伸手贴地,一只黑蛇从袖里滑出,迅速接近鬣狗,飞身窜进它的眼眶,贪婪蚕食着脑浆。
“死了。”守卫松了口气。
这时一个戴帽的修士从远处赶来,厉声道:“这里怎么回事?刘守刃去哪了?!”
一个守卫上前应答:“知事,刘统领有要事在身,暂时出了城。”
“他不在城内?岂有此理!这是渎职!”
戴帽修士姓王,在琥珀城负责处理文书,被称作王知事。
“马上统计伤亡,查明凶手!我要给城主汇报!”
“是!”
刘统领不在,现场王知事最有份量,守卫们不敢不从,纷纷领命而去。
一具具尸体被抬出,多是残缺不全,有些更是被撕咬得面目全非。
程父被守卫搀扶着走出,一旁程母也一瘸一拐跟着。
“程家主!”王知事上前问道:“你们究竟得罪了什么人,惹来这等灾祸?”
程父一脸后怕,摇头道:“我也不知,不过,那只血色鬣狗很像是……”
王知事往那巨大猛兽的尸体看去,借着刚刚架起的照明灯笼看清楚了,发现它竟在缓缓融化,很快在地上留下一滩血水。
他心中一惊道:“兽刀?坏了!我现在就去见城主!”
说完火急火燎跑远。
屋檐上,王绮探出身子一瞄,见到程父程母无恙,才放下心来。
她本不该干涉发展,但见到两老有危险,还是忍不住出手,将他们迷晕混在尸堆中。
这边事情已经结束,她蹑手蹑脚越过几间厢房,来到范蒙的房间。
正巧范蒙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犯下了大错,挣扎着起身,趁着守卫还没搜查到这里,翻窗逃走。
他奇物被灭杀,作为主人也受到了不小损伤,只来得及跑出程府,就在一个小巷子里昏死过去。
一会后,小巷中走出一个黑袍人,低声道:“又是一个可怜的修士……”
黑袍人背起范蒙,避开一路巡逻的守卫往下城区走去。
王绮小心尾随,同时拿出玉简给夏铭传去了消息。
夏铭从上城区出来,手持执法堂堂主的令牌,一路畅通无阻。
哨所守卫心生怀疑,毕竟才刚发生过牢房囚犯逃跑的事,但人家拿着堂主令牌,没人敢拦,都装聋作哑放行通过。
按照玉简不断传来的方位,夏铭落在一座废弃的民宅,见到躲在墙后的王绮。
“就在里面。”王绮指着屋里道。
夏铭打了个手势,让她掩护着走进民宅大堂。
黑袍人把范蒙放到地上,简单治疗后拿出仇怨牛角,准备对他进行控制,忽然察觉到后方异动。
“谁?!”一支火焰箭矢随着喝声射出。
王绮用灵力扫开攻击。
夏铭的声音平静传来:“小牛,来做个交易吧。”
黑袍人被叫破身份,汗毛竖起,就要破窗逃走。
“晓芽没死,我知道她在哪。”
一句话让他动作一顿,失声道:“你……你说什么?!晓芽姐还活着?”
夏铭掏出令牌,让他看清上面执法堂堂主几个大字,说道:“我们可以坐下来慢慢谈,不过我要先问一句,你学会了舍身术法没有?”
黑袍人兜帽里的面孔惊疑不定,盯着令牌问道:“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和你差不多,”夏铭答道:“各取所需。”
比预想中的还顺利,黑袍人没办法无视晓芽的消息,犹豫片刻便答应了夏铭。
于此同时,崔命从茅房出来,心情愉快地回到房间,看见里面两人手上扣着红镣铐,一脸放弃。
“哈哈,对你们来说是不是太难了?”崔命将红镣铐收回,却感觉到一丝异常。
奇物和主人心意相通,虽然镣铐只是死物,无法通过言语表达想法,但被强行打开过,多少还是留下了痕迹。
“有其他人来过了吗?”崔命看向两人。
谷小粮表面平静,脸上肌肉却非常紧绷。
夏铭倒是镇定自若,只是面无表情,和之前的侃侃而谈不同,显得疏远,开口道:“言堂主回来过,留了个话。”
“哦?”崔命眉头一挑,问道:“师父说了什么?”
“神宝阁的运货飞舟被袭击了,就在附近,堂主要赶过去处理。”
“又被袭击了?这些邪修真是猖狂!”崔命义愤填膺骂了几句。
夏铭静静听着,等他说完,又道:“你知道吧,我们是从五十年后回来的。”
崔命一顿,笑道:“这等胡话骗不了我,建议你换个思路,比如民间流传的神速剑、大力王、鬼面大侠……”
“五十年后,很多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夏铭打断道:“像是一些邪修被抓住,一些内奸被揪出,一些阴谋浮出水面。”
崔命张着嘴,眼神慢慢冷了下来,目光变得捉摸不定。
什么创造一个堪比真实的幻境,这等大话他是不信的。
但是夏铭说起牛家村时事无巨细,有条有理,而且言衷也没有否认,貌似默认了这些事真的发生过。
这让他不得不重视夏铭所说。
“那你说说看,有哪些内奸被抓出来了?”崔命缓缓说道,背着手移动脚步,挡住了出口方向。
夏铭直视他,默不作声,暗示的意味不言而喻。
两人就这么沉默对视,气氛越来越紧张。
一旁谷小粮坐立难安,轻轻挪到窗边位置,把装着鱼的茶杯抱到怀里。
鱼倒是看得津津有味,盯着两人看个不停。
夏铭突然开口:“领头攻击飞舟的,是牛老二。”
崔命瞳孔一缩,但极力压制着脸上表情,作出毫不在意的样子。
见他没有露馅,夏铭继续说道:“组织他在山里建起寨子的,是白香楠。”
崔命开始控制不住面色,眼中闪过狠戾。
“而提供情报的……”
“咻!”
不等夏铭说完,崔命一抬手,袖里一块黑布飘出,瞬间扩大贴在整间厢房的墙上。
谷小粮望向窗外,一片深邃的漆黑,房间被隔绝了。
「黑暗幕布」,隐秘系隔绝奇物,能把一个小范围完全孤立,从而躲避外界的探查。
“麻烦了……”崔命苦恼道:“在这里除掉你们,不可能不被师父怀疑,我该怎么跟他解释呢?”
夏铭不解道:“为什么?为什么要为那群邪魔办事,你全家都受邪修所害,你有什么理由要听命于他们?”
崔命一愣,见到夏铭往脸上一抚,一张面具被拿下,恢复成了言衷的模样。
他苦笑一声,摇头道:“难怪被我罩住了,还能这样处变不惊,看来这次我是彻底栽了。”
“回我的话,到底为什么!”言衷站起,灵力汹涌而出,把他压制,逼得他双手贴地跪倒。
“呵呵呵……为什么,师父,你真以为我不知道吗?”崔命艰难抬头,投来仇恨的目光说了一句:“邪修,言妖!”
言衷双眼一睁,伸手镇压,房间内的桌椅板凳崩裂成齑粉。
“咻咻咻……”崔命胸口飞出三副红镣铐,外形各异,环绕在周身抵抗灵力压迫。
他双手依旧无法从地板上移开,牙根咬出鲜血道:“你发现的太迟了,师父,我刚刚已经传出密信,很快我那潜伏在对面的师姐就会被揪出,受尽千刀万剐而死!”
刚刚说是去方便,其实是去传消息,把晓芽的外貌、奇物特征传递出去,很快邪修那边就会有所行动。
他继续挑衅:“一天内失去两个徒儿,师父,这是上天给你的报应!”
“住嘴!”言衷厉声喝骂。
“啪!”一副红镣铐突然自毁,崩裂成几块碎片,借着灭亡前的冲击打开一条生路。
崔命猛的跳起,控制着其余镣铐发起攻击,往言衷脖子、手脚等部位扣去。
言衷手速飞快画出一道风龙,在狭小的房间内搅动空间,掀起狂风呼啸。
红镣铐无法突破风墙,锲而不舍在空中来回环绕寻找机会,和风龙对峙。
崔命试了几次收回黑暗幕布,想断开隔绝逃出去,但都被打断。
他知道逃生无望后不再留手,手段尽出,拼命搏杀。
谷小粮贴在窗台上瑟瑟发抖,怀里抱着装鱼的茶杯,全身卷缩成一团。
还好言衷没有把他忘记,早就划出一道屏障将他保护在内,免受余波攻击。
“喔喔喔!”鱼隔着屏障欣赏战斗,发出惊叹声。
不知过去多久,风消云散。
谷小粮抬头瞄了眼,墙面和地板上全是刮痕,家具已经一个不剩,原本四方格局的房间,硬生生被改造成圆桶形。
崔命四肢扭曲,匍匐在地,红镣铐的碎片散落在周围。
临死前最后一刻,他歪着脑袋斜视言衷,细不可闻道:“我在……地狱……等你……”
言衷注视着他,直到他咽下最后一口气,才露出一闪即逝的悲痛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