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本就干皱的脸皮这会儿堆在一块，更是可怖狰狞，难为她吃斋念佛这么多年，还是没能学得半分慈眉善目。
“顾九歌，倒是我这个做祖母的小看你了。”陈氏咬牙说道，握着拐杖的手因为用力指节泛白，可见是真的动了怒了。
顾九歌闻言浅笑，道：“祖母过誉了，孙女只是做了分内之事。爹爹忙于朝政，无暇顾及琐事，偏偏后院里总有那么一两个不老实的，想要接着祖母的手搅乱相府平和，我自然是不能不管。”
她用词委婉，但是表达的意思却再清楚不过了。
站在陈氏身后的蒋氏闻言脸色一白，她怎么会听不出来顾九歌这是在讽刺她！
“大小姐这话说的倒有些难听了！”蒋氏沉不下心头的那口气，看向顾九歌冷声说道。
“难听吗？我已经很委婉了。”顾九歌张口道：“若是蒋姨娘安守本分，做好一个姨娘该做的事情，那我也就不用说出这番难听的话来敲打你了。”
女子眉眼含笑，眸色清冽纯粹。
“你！”蒋氏没也没有想到顾九歌竟这般直接，气得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祖母，您可是我爹爹的生母啊，怎么舍得他带着满身疲惫回家来，却发现家里竟比朝堂上还要乱。”顾九歌冷冷地扫她一眼，目光落在嘴唇紧抿的陈氏脸上。
听她这样说，陈氏的眼睛微微瞪大，两人相视许久，终是陈氏忍不住开了口。
“我自然舍不得，但是书远绝不是你在相府兴风作浪的理由和依仗！今日暂且放你一马，但你最好永远都是这副淡定自信的模样，但凡被我抓住错处，我必不轻饶你！”陈氏言罢，将手中的拐杖重重地砸在地上，随后便扶着芳姑的手离开了饮歌小苑。
蒋氏见状正欲跟上去，却被顾九歌伸手拦住。
“蒋姨娘留步。”顾九歌看向她微微一笑，轻声道：“祖母的事情解决了，但是你我二人之间的事情却还未处理。”
蒋氏一愣，眉头紧皱问道：“我同你之间能有什么事情！”
没有了顾书远和陈氏在场，她自然也懒得做出那副恭顺的模样来。不过顾九歌并不计较这些，她早已同蒋氏母女撕破了脸皮，做起戏来也确实挺累的。
“今日是那丫头倒霉，替你挡下这一灾，但是主意毕竟是你出的，我也不用你多计较什么，你只需要向画春好好地行个礼，道个歉，此事便也就罢了。”顾九歌凉声说道，她早就暗暗发誓，谁都不能伤害她的人！
蒋氏听罢一脸不敢置信的模样，她都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顾九歌竟让她向一个婢女行礼道歉？
“顾九歌，我好歹是主子，你也不要太过份了！”蒋氏气得直喘粗气，强忍着心头怒气，看向顾九歌怒声道。
顾九歌抬眸，沉声道：“蒋姨娘自然可以不用道歉，但你不要忘了，二妹妹尚在我的院中。画春那丫头脾气性子被我惯的骄纵得很，若是她拿二妹妹出气，到时候我可管不了。毕竟，二妹妹现在还是三等丫鬟。”
她说完便甩了甩衣袖坐了下来，端起杯盏轻轻地晃了三晃，一派悠然自得的模样。
“顾九歌你不要太过分了！”顾清莱早已忍不住了，一个箭步冲上前来，指着顾九歌怒声吼道。蒋氏一把将她拦住，她虽也恨透了顾九歌，但是想到顾清莱可能会受苦，也只好妥协了。
想到这里，蒋氏强忍着心头怒气，缓步走到画春面前站定，她目光阴狠，思虑再三之后还是慢慢弯下了膝盖。
“娘！你不要……”
“莱儿闭嘴！”蒋氏出声打断顾清莱的话，转而看向画春道：“画春姑娘，今日多有得罪。”
她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么一句话来，脸色通红，显然是怒急了。
言罢，她猛地站起身来，“顾九歌，你总有嚣张不了的那一日！”
“我哪里管得了那么多，嚣张一日是一日。”顾九歌冷笑道：“蒋姨娘若是无事，就先回去吧。”
蒋氏闻言冷哼一声，拉着顾清莱走到院子门口，嘀咕了几句，不知道是在交代什么。
……
许是顾九歌的震慑起到了作用，麝香串珠一事已经过去数日，而陈氏等人这几日也老实了很多，大抵是知道了顾九歌不是看起来的那么好对付，几次出招都被顾九歌挡下，并狠狠地反击了回来，她们自然是认怂了。
而这几日顾清莱也安安静静地待在饮歌小苑中，顾九歌难得清静了几日。
是夜，顾九歌将书收好，准备梳洗一番休息。因为顾清莱在的缘故，为防节外生枝，顾九歌便同慕凉商议了，这段时间暂且不练武了，等她走了再说。
顾清莱日日待在饮歌小苑中，若是被她撞见，倒麻烦得很。
“小姐！王爷来了！”画春匆匆跑进来，看向顾九歌低声说道。
顾九歌闻言一愣，明明已经约好了，怎么这会儿又来了？顾九歌着急，拢了拢衣服连忙出去，抬眸一望，便见慕凉负手而立，背影挺拔，衬着清冷的月光，却平白多了几分落寞的意味。
“出了何事？”顾九歌走上前去轻声问道，慕凉突然前来，定然是有事的。
听到顾九歌的声音，慕凉低眸，眼底如古井般平静无波。
她察觉到慕凉今天隐隐有些不对劲儿，正欲问话，却见他长臂一伸，将顾九歌捞进怀中，足尖轻点，带着她离开了饮歌小苑。
慕凉今晚带她去的却不是清风阁的屋顶了。
雅间中，慕凉整个人都沉在昏暗里。他将顾九歌带到这里之后便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了，顾九歌见他今晚状态不对，也就乖乖地坐在一边。
外面响起一阵敲门声，见慕凉没有什么反应，顾九歌便起身开了门。只见清风站在门口，手中托盘上放着一只酒壶和杯子。顾九歌微微皱眉，有些疑惑。
“小姐，往年这一天王爷都是一个人呆着，我们总也劝不住。今年既然您在这里，还要劳烦您多多照顾。”清风深深地拜了下去，看向顾九歌很是恭敬地说道。
顾九歌一愣，“今天是什么日子？”
“太后娘娘的忌日。”
顾九歌闻言了然，太后三年前病重的时候慕凉正在战场上，当他回到王城的时候，太后已经下葬入了皇陵，到底是没有见到太后最后一面，这便是慕凉心中最深的伤了。
顾九歌接过清风手中的托盘，轻声道：“给我吧。”
“多谢小姐。”清风连连道谢，她站直身子，看了顾九歌几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良久，却还是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顾九歌关上房门，又点了一盏灯，房间内在才亮了些。
“我娘也是病重离开，我虽在她身边，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失了生气，看着她闭上眼睛，再也不会睁开，感觉到她握着我的手逐渐失力，身体一寸一寸变得冰凉。直到最后，不管我如何哭喊，她再也应不了我。”
顾九歌一边说着一边晃了晃酒壶，倒了两杯酒。
慕凉闻言终于有了些反应，却也只是抬眸望着她，依旧是一言不发。
“其实有的时候，错过也并非是那么遗憾的事情。最起码，你没有体会到那种挣扎崩溃，束手无策的绝望。”
更何况，她的至亲都曾以一种近乎惨绝的方式离开她。
顾九歌将一杯酒推到他面前，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她是第一次喝酒，心情自然是万分豪迈的，但是辛辣的酒液入了喉，呛得她一阵咳嗽。
“可我到底未见到母后最后一面。”慕凉饮尽杯中酒，沉声说道。
“这样不好吗？正因为没有见到最后一面，所以在你的记忆里，她永远都是那个端庄慈爱的模样，宫装华丽，眉目温柔。不似临终之前那般灰白颓丧，毫无生气。”
慕凉闻言抬头，那一瞬间，他极浅的眸子里有什么在微微荡漾。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酒壶中的酒已经所剩无几，顾九歌只不过是喝了一杯，其余的全都进了慕凉的肚子。
可是顾九歌忽略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慕凉酒力奇差，三杯必醉，醉了必疯。
顾九歌手忙脚乱地收拾满地狼藉，心中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会给他喝酒了。顾九歌将被他碰到在地摔碎的酒杯碎片捡起来，锋利的碎片划过白皙手指，顿时渗出血来。
顾九歌低呼一声。
慕凉听闻动静，几步凑上前来，醉眼迷蒙地看了看顾九歌那还在往外渗血的手指。
突然，他将顾九歌的手指捧在手心，张嘴含住。
顾九歌的身子猛然僵直，动也不敢动弹。一张小脸红得可以滴出血来一般，心中暗恨，慕凉好一个翩翩世公子，怎么一喝醉酒就是一副登徒浪子的行为！上次就借醉酒亲了她，今日又闹了这一出来！
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顾九歌猛地收回手，眉头紧皱，道：“你喝醉了对谁都这般轻浮吗？”
她心口处隐隐有些发涩，丝丝缕缕，很是不好受。
慕凉微张了张嘴，又无赖似的凑上前来，将她纳入怀中。
“歌儿，你是我见过最好的姑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