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以为来日方长,其实是世事无常,生活总会在你不经意中踹你一脚,轻者趔趄几步,重者摔得门牙脱落,满嘴流血。
张宛宛看着病床上的李宸旭百感交集,鼻子酸酸的,她抬了抬头,等鼻子通气了,对马翠芬说到:“阿姨,宸旭吃得好吗?”
马翠芬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儿子,缓缓地说:“最近一直在吃流质,吃得也不多。哎,吃不下去呀。我看他都瘦了。”
“阿姨,别太担心,现在可能喉咙还没有完全恢复,等好了,就能吃了,能吃了,身体就恢复得快乐。”
“昨天动了一次手术,肯定流了很多血,我怕他熬不住呀。可是医生说,最近一两个月里,他必须要动3次左右的取皮植皮手术,要从胸部或者屁股上取皮,修正后再缝合到头颈、手臂、肚子和大腿上。我问医生,这有多少针,医生跟我说要好几百针,哎呦,这可怎么办呀?”
马翠芬说着说着,就开始淌眼泪了。
“前几天,护士给他换药的时候,我看着浑身没有一个好的地方,有的地方还有脓血。每次换药之前,护士要给他清创一下,弄干净,弄着弄着,伤口就开始流血了,我看护士也是很小心的,可还是会出血。我知道这肯定很痛很痛,可宸旭就是死死地撑着,就是不叫。实在忍不住了,就拿一卷纱布,咬着。姑娘,我真是痛死了,我心痛呀!”
张宛宛终于忍不住了,泪水“哗”地流了下来,她不想让马翠芬看到,假装沙子进了眼睛,用手背擦了几下,轻声安慰道:“阿姨,你一定要忍住,你如果难受的话,宸旭心里就更加难受了。别担心,不是说好人有好报嘛,宸旭肯定会没事,只是现在要吃点苦了,宸旭的福在后头呢!”
“医生还说,如果身体吃得消的话,这次手术后可以开始做康复锻炼了。又要遭罪了,可是不锻炼也不行呀。”
“阿姨呀,这是没有办法的,痛总会过去,您总是希望宸旭快快好起来吧。明天的痛总比今天的痛轻一点,您咬咬牙帮宸旭一起挺过去吧。阿姨,您一定要多笑笑,说不定宸旭就不那么疼了呢?”张宛宛咧开嘴冲着马翠芬笑了笑。她的笑恰好映入了刚刚醒转李宸旭的眼帘中,或者说,本来就是浅睡,被她们的窃窃私语给吵醒了。
这么多天,李宸旭见到过各种各样的笑,自己父母的强颜欢笑,岳父岳母如释重负的笑,陈婧的皮笑肉不笑,同事们和朋友们关怀宽慰的笑或者不明所以的笑......,什么样的笑都不及今天看到的笑。嘴角微微上扬,脸颊上显出两个梨涡,一个盛满了淡淡的忧伤,一个盛满了装满了浓浓的坚守。他移不开自己的眼睛,总觉得这张笑脸像阳光一样照进他的心里,驱赶着他心中积蓄已久的痛苦和阴霾。这么多天被当做英雄似的报导和宣传,大家关心的是他怎么在紧急关头如何救人,如何夺命而出,除了至亲,没有人问过他痛不痛,难不难受。他不忍心让亲人替他担心,总是轻描淡写地转移话题,自己独自承担着这种万蚁啃噬的痛楚。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他就算到了伤心处,他也不敢轻易落泪,怕伤及他心中守护的人。
张宛宛转回头,发现李宸旭定定地看着着她,脸上飞起一片红晕,深吸一口气,笑着说:“你醒了呀。对不起,到今天我才来看你,要不是电视上播你的事迹,我还不知道你受伤了呢。我太没有良心了!”李宸旭想笑,头上包着的纱布不答应,他动了动嘴唇,沙哑着说:“哪有呀。”
张宛宛把食指放在嘴前,“嘘”了一声,说道:“你别说话,等你利索了,再说话也不迟。我去了趟香港,带了一点礼物给你,希望你能喜欢,”说着从包里拿出包装好的皮带,放在病床旁边的柜子上,又接下去说:“宸旭,我在夜市街上租了一个摊位,打算开始赚点零花钱了,可能会忙一点,但是我还是会经常来看你的,你可千万不要嫌弃我呀!”
钱誉笑出了声,“怎么会嫌弃呢,来看还不好吗?”
李宸旭眨了眨眼睛,抬了手臂作了一个“OK”的手语。
马翠芬从儿子的眼神中看到了这么多天从未有过的轻松感,很感意外,也颇感欣慰。她这才认真地看了看张宛宛,穿着一点儿都不时髦,至少没有陈婧时髦靓丽,顶多也就是干净利落,身材纤细苗条,坐着也能看出身材高挑,最重要的是不急不躁,不卑不亢,一双大眼睛波光粼粼,笔挺的鼻梁下面是线条秀丽的双唇,腮上还有若隐若现的酒窝,看着让人觉得舒服。
马翠芬笑着对张宛宛说道:“你来看宸旭,宸旭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嫌弃呢?”
话音刚落,陈婧走了进来,看到病房里来了客人,狐疑地看了看张宛宛,然后跟钱誉打了个招呼。张宛宛赶紧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钱誉介绍道:“这位是宸旭的老婆,这位是我和宸旭的朋友,今天我们一起来看看宸旭。”
“你好,我叫张宛宛。”
“张宛宛”,陈婧在心里默念了一下,好像什么时候曾经看到过或者听到过这个名字,既然是宸旭的朋友,说不定宸旭什么时候说起过,只是自己没有在意呢。陈婧也回了一句“你好,谢谢你来看宸旭”,就转头看向病床上的李宸旭。“昨天晚上睡得好吗?刚才我去找了一下杨医生,打听了一下你的手术,杨医生让我转告,手术非常顺利,叫你不要太担心。今天体检中心要来一大波人,我也不好意思在这里呆太久,等会儿我就上去了哦。”
李宸旭“嗯”了一下,他已经习惯了陈婧的习惯性报到,然后去体检中心,到了吃中饭的时候再下来,张淑芬会带着丰富的饭菜过来,陈婧一般会拨出一些,坐在沙发上吃,吃完再去上班。
张宛宛从未见过陈婧,没来由地觉得有点尴尬,也觉得呆得够久了,就非常客气地跟一家人告别,钱誉也要去上班,就一起告别,跟着张宛宛一起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