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得知自己要当爸爸,晚上却被告知孩子没了,奔跑中的李宸旭像一只刚刚从笼中放出的困兽,恨不得化出利爪,扼住仇人的脖子,在其最柔软的部位撕咬。满腔的愤怒和失意无处发泄,渐渐得化成了某种液体,他只觉得鼻子慢慢被堵住,呼吸变得不是特别通畅,只能微微张开嘴巴,视线变得模糊,用手胡乱一揉,手背上留下湿漉漉的一片。他像疯子一样地往前跑,直到双脚疲软,喘气如牛,才慢慢停下来,靠在路边的大树上,仰头看天。他是什么?他算什么?他是未出世的孩子的爸爸,却没有能力去保护他(她),没有能力,没有权力,更没有机会对他(她)的存留表态。李宸旭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任由眼泪流下他的双颊。
天渐渐暗了下来,张淑芳打来好几个电话,李宸旭不想接,后来索性把手机调成了静音,偶尔拿起看看,都是张淑芳的未接来电,没有一个是陈婧的。他突然觉得他多年的讨好,殷勤和顺从在别人眼里就是理所应当,只是配合着“老佛爷起驾,小李子伺候着”的戏码,他就是一条没有野性的、被驯良的狗而已。李宸旭在心里暗暗冷笑,他不想回家,更不想回他丈母娘的家,索性在街上毫无目的地走着。走着走着,就走到了一个丁字行路口,往左是丈母娘家方向,往右就是自己的单位方向。他打算今夜去单位过夜,跟那些辅警们挤一挤也比看陈婧的脸色强。正打算抬腿往右走,他听到了有人在喊他“李警官,好巧呀!”寻声而去,张宛宛站在离他三米左右的地方,发髻高高盘起来,穿着V字领的紧身连衣裙,修长如天鹅颈的脖子上挂着一串珍珠项链,脚上是一双足有八公分高的细跟高跟鞋,肩上背着一只链条小坤包,神色倦怠。
“张姐,好巧呀”
“李警官你太客气了,说不定你的年纪比我大呢!你叫我姐,我不是占了你的便宜,还是叫我宛宛吧。”
两人交换了一下出生年月,李宸旭恰好比张宛宛大了半年。“宛宛,你从什么地方来过来的,看上去好像很累?”初次喊不带姓的名字对李宸旭而言是不容易的,尤其是对一个不是特别熟悉的女性,而且还是一个长相气质出众的女子。当他第一次喊出“宛宛”后,他突然觉得喊女人的名字并不是想象当中那么难,喊出后反而带来了莫名的熟悉感和亲密感。
张宛宛笑了笑,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靠近了李宸旭,示意李宸旭一起往右拐。两人一起不紧不慢地走着,仿佛是认识多年的熟人,没有寒暄,没有没话找话地找熟络。最终还是李宸旭打破了沉默,“你的女儿在幼儿园适应的还好吧?”
“挺好的,多谢李警官的帮忙,否则我家珂珂怎么能进这么好的实验幼儿园呢?”
“我叫你宛宛,你就不要叫我李警官了,你叫我宸旭吧!”
两人就这样开始叫对方宛宛和宸旭了。
路灯昏黄的灯光,斑驳的树影,带着一点点腥味的海风,让李宸旭原本焦灼的心慢慢地舒缓下来。背后的灯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两人东一句西一句地闲扯着,李宸旭也慢慢地明白了张宛宛为什么如此倦怠。原来,潘军想把手头的一艘2500万吨的货船出售,投资到如今如火如荼的房地产上去。在船舶中介放出消息后,青岛有一个买家来联系并约定看船时间。买家今天晚上到滁州,东道主潘军接待了来看船的一行人,要求张宛宛作陪。张宛宛没法拒绝,珂珂的爸爸就在那艘船上做水手长,拿着比行情价高的工资。船卖掉后,其他船员要另寻出路,珂珂的爸爸可以跟着船长到潘军的另外一艘船上。
席间,青岛客人把张宛宛想当然地看成了潘军的小蜜,起先大家看张宛宛容颜俏丽却不媚俗,谈吐有词不卑不亢,心中艳羡,不停地劝酒,心里打着看“贵妃醉酒”的一出好戏。奈何张宛宛千杯不倒,客人却醉意渐浓,慢慢地,在酒精的作用下,行动言语之间就开始不尊重起来,即使张宛宛脸上慢慢起了愠色,也没有收敛,倒是潘军舍不得了,自己都还没有下手的尤物凭什么让这帮人随意糟蹋,再说,船还没有看过,这场交易能不能成功还八字没有一撇呢!青岛老板已经话都说不清了,摇摇晃晃地朝张宛宛走过了,嘴里还糊不清地叫着“妹妹,妹妹”,不握酒的一只空手快要搭上张宛宛宛肩膀的时候,他站了起来,抢过张宛宛的面前,拖住那只手,用力地握了一下,拿过张宛宛桌子上的酒,仰头喝下,大声地说:“周总,海量呀!我来陪你喝!”大家以为他护花心切,暧昧地呵呵大笑起来。“珂珂不是一个人在家吗,你先回家看孩子去,我来陪周总好了。”潘军趁机递了一个眼色给她,轻声跟她说。
张宛宛求之不得,因为自己的丈夫在潘军的船上,有时候不得不顺从潘军。潘军偶尔在言语上占她便宜的时候,她从未理睬,也没有声色俱厉过。混迹商场多年的潘军见识过形形色色的女子,期初以为是张宛宛的欲迎还拒,后来渐渐明白这是一场持久战,而且是一场异常艰辛的还未必会赢的持久战。
张宛宛听他这么一说,迫不及待地拿起包,巧笑倩兮地跟客人们一一告罪,给足了潘军和席间众人的面子,抓起包走出包间回家了。潘军就是喜欢这一点,即使内心厌恶得要命,张宛宛在场面上永远不会给人难堪,让人下不来台,不会不顾大局地耍脾气,只会巧妙而不露痕迹地躲避和推脱。有时候碰到难缠的客户时,潘军就会让张宛宛来作陪,活跃气氛,融洽关系。多年下来,潘军更加喜欢张宛宛,却在行动上慢慢地尊敬起来。他的太太从英对张宛宛是既爱又恨!张宛宛心里跟明镜似的,可谁让她摊上这么一个扶不上墙的丈夫呢?